天阴沉沉,乌云在天边压得很低。
祝苗手上拿了一把店里的黑色长柄伞,但他生怕待会儿突然下雨把豆子淋湿了,把整包豆子抱在怀里,按照一柠的指示,绕了两个弯,钻进隔壁的小巷里。这边是旧城区,到处都是矮矮的小楼,祝苗好奇地到处看,没想到项澍是住这头,他还以为项澍住在精致的公寓里面。
祝苗站在巷子口左右看,很快就找到了项澍。
项澍穿着t恤牛仔裤,低头看着手机,他靠坐在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上,长腿支棱着。 那摩托车是纯黑色的,擦得蹭亮,项澍给自己染的浅金色好像稍微褪了一些,头顶长出一点点黑发来,但他混不在意,为了怕刘海扎眼捞起来束着,一手拿手机,一手夹着烟抽,特别惹眼,路过的人都要看他。
祝苗远远看见他,突然觉得沉闷的空气也清新了起来,他甚至有些雀跃,仔细想想,他竟然有整整两个星期没有见过项澍了。祝苗正要走过去,项澍突然抬起头来,祝苗以为是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已经准备好往上翘了,眼睛也微微眯起来。
但不是。
祝苗已经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有个年轻的男人,腰膝腿长,隔着距离看过去也能看见他眉眼精致,走起路来轻盈优雅像咖啡厅里的猫咪。他凑到项澍的跟前,没有理会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踮起脚去够项澍的嘴唇。
项澍仍旧看着手机,好似安抚来打扰的猫咪一样,用夹着烟的手捏住他的后颈,烟头离白皙的脖颈很近,危险又刺激。俩人浅浅地接了个吻,漫不经心。
祝苗愣住了,仿佛不小心地窥探到了旁人的秘事,他甚至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步。
但太晚了,项澍一抬眼就见到了不远处的他。那个猫一样的年轻男人还靠在项澍的身上,祝苗硬着头皮走过去,脚步都拖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
他走过去,停在三步之外,小声说道:“老板,你……你的豆子,我帮你拿过来了……”
项澍把手机反手揣进兜里,接过豆子,看了看,小声地“嗯”了一声。这包豆子是祝苗一路抱着拿过来的,包装袋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热烘烘的。那个男人只抬头扫了祝苗一眼就不再留意,他的全身心都挂在项澍身上,像攀援在大树上的凌霄花,毕竟祝苗只是个来送货的兼职小工,无足挂齿的小角色。
项澍看了祝苗一眼,说道:“谢谢。”
祝苗手足无措,觉得项澍的这一眼像x光,将他所有的窘迫尽收眼底,就像他第一次踏入flore没带够钱的那次一模一样。
祝苗回头拔腿就跑,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体面礼貌地告别。
他一路跑,酝酿了整整一天的雨终于下下来了。雨是来势汹汹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像巨人的脚步,不由分说地踩过来。祝苗甚至忘记了撑伞,闷头就跑,一路冲回店里,猛地推开门,把门把上挂的铃铛撞得“叮当”想。
一柠被他吓了一跳。
被吓到的时候一柠也是不动声色的,只是顿了顿,皱眉头,招招手把祝苗叫过来,连续抽了三张纸巾,塞进祝苗手里,说道:“都淋湿了,擦擦脸上。”
祝苗低头,含糊地道谢,纸巾揉成一团在脸上头上脖子上乱糟糟地擦。幸好店里没有客人,不然就太狼狈了。
一柠隔着吧台,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祝苗埋着头,头发上沾了一点纸巾碎屑。他嘟哝道:“我上楼去换件衣服……”
外面暴雨倾盆,祝苗踩着又小又陡的木楼梯上二楼去。
他突然意识到,不是他窥探到了项澍的秘事,他窥探到的是自己的秘事——他动心了,然后又失恋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项澍呢。
晚上,祝苗躺在长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想到。
他翻了个身,趴在沙发靠背上,手伸出去,从猫笼的间隙伸进去,趴在那里的黑猫凑过去嗅了嗅他的手指尖,用粗砺的舌头舔了舔。祝苗收回手,觉得一下子心里好受了不少。
但什么是喜欢呢,祝苗又发起呆来。
今天送豆子的时候,祝苗看到项澍和那个不认识的人接吻,他脑海里有一瞬间,把自己替换上去了。一想到那个瞬间,他就感觉心脏紧缩,想被谁的大手用力捏了一把似的,那是极致的快乐和难言的酸涩结合起来的感觉。
祝苗叹了口气。
人生十八年,他第一次暗恋人啊。
第17章 一直是单身
第二天是周末,祝苗顶着个黑眼圈起床,在开店前喂猫铲屎打扫卫生。他把店里凋谢的瓶花扔掉,去旁边的花店里买了含苞的百合,剪枝插瓶加水摆好。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正好是开店的时候,门铃“丁零零”响,项澍推门进来。
“早啊。”项澍说道。
祝苗目光闪烁,小声说道:“早。”
昨天的暴雨转瞬即停,天空的乌云像个没挤干水的海绵,还是湿漉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下雨。天气不好,即便是周末,人也不多。祝苗蹲在椅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猫,项澍坐在吧台后的高脚椅上看书。
俩人除了那句“早”就没再说话了。
祝苗觉得浑身难受,明明项澍压根没在看他,他还是浑身不自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努力不发出一丁点动静。他间或匆匆抬眼扫过吧台,见项澍一直在自顾自认真看书,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
他越发六神无主起来,擦桌子的时候一晃神,桌上摆的陶瓷杯垫被他的手肘一碰,应声而落,瓷片碎了一地。
祝苗吓了一跳,这是他来这儿打工以来,第一次打碎东西。
他忙蹲下去,慌里慌张地捡,项澍走过来,皱着眉叫住他:“别用手……”
项澍话音未落,祝苗“嘶”地倒吸一口气,食指尖被划了一道,血珠从里头沁出来。
“都说了让你别用手。”
项澍好像有点生气了,他向来都是笑眯眯无所谓的,这时候却眉头皱得紧紧,语气有些严厉。
祝苗把渗血的手指尖含进嘴巴里,吮到了铁锈味。他越发觉得难过起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他站在一边,看着项澍用布包着手把瓷片捡起来扔掉,手指尖被划破的地方有隐约的刺痛。
“对不起……”祝苗小声说道,“多少钱,从我工资里扣吧……”
“没多少钱,不用了。”项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