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很低:嗯。
宋喻抬头认真在灯光下用视线描摹他的容颜。眉毛,鼻梁,嘴唇,熟悉又亲昵。心中的寒意被暖流驱走,他又笑了起来:终于啊,说开了。
谢绥也笑了下,垂眸吻在他眼角。
说开了。
宋喻觉得自己有点猜不懂谢绥的心思了。
但所有的根源和危机都在他身上,身为他的男朋友,谢绥应该也是不好受的吧。
宋喻安抚地说:别慌,从我醒过来开始,那个系统说的话我没有一句是照着做的,它现在也没能拿我怎么样。
太厉害了喻喻。
谢绥笑说,眼眸却是冰冷一片。
宋喻心中有些酸涩,就知道说出008和主神只是徒添烦恼,两个意识形态的东西要怎么解决,可他现在能给谢绥的安全感也就是这样子的。
他转移话题:你重生回来,一开始看我是不是很傻。
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
想到这,宋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谢绥说:不是,都说了是一见钟情,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宋喻被安抚了,视线又落在了旁边那个日记本上。
那是许姨写的吗。
嗯,谢绥将日记翻开,轻声说:要看吗?
借着台灯微黄的光,上面文字带他走进了一个女人为爱至死的一生。
谢绥缓缓说:我出生,她就和许家断绝了联系,住在山中的别墅里,专注于画画。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父亲可能几个星期来一次。小时候我和她就没有什么话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打扰不了。
她死后,我一直都很恨她。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漂亮又愚蠢的女人,没人同情她,觉得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谢绥顿了顿,平静说:在我眼中,以前也是的。
宋喻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死前给我的是冷漠,死后给我的是折磨,她赋予了我生命,却没有问我,想不想要到这个世界承受这些。
她将自己的人生结束在我生日那天,停了下,谢绥淡淡道:生死悲欢在同一天。
他将日记翻到了中间的几页:这本日记一直在景城家中柜子里,但是我一直没翻阅,上辈子还是谢思年亲手送到我面前要我看看。
当我开始了解她,发觉恨也没意义了。
她只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而已。
她从小娇生惯养,只有别人赠予她万千宠爱,她根本不会去爱人。和许家断绝关系,谢思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让她崩溃的是家人,养她宠她十几年的父母开始像拍卖一样将她推向a城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她的婚姻成了一桩交易。她难过又崩溃,选择先和家人冷战一下。
宋喻看着日记上许乔的小字。在山中别墅的那段时间,每个字都能看出她的在乎和惶恐,初次当母亲的小心翼翼。
今天阿绥又被老师夸赞了,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要给他做些什么,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阿绥画了画给我,我应该夸他应该摸着头鼓励他,可是我都干了些什么呢我的阿绥真棒,但我连让他正常上学都做不到谢思年来了,我们吵了一架,阿绥被吓到了吧,白天哭得太狼狈了我不敢见他,保姆说他睡着了,我才敢偷偷去看
谢绥没有再说话。
宋喻拿着日记本,却慢慢地翻了下去。许乔到后面很少提谢思年,记录的都是谢绥一点一滴的成长,她的性格清高又孤僻,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相处,只能学着慢慢的笨拙的回应。日记有一页褶皱很多,应该是被泪水打湿无数次,在她知道真相时,整个人崩溃地说不出话。为什么,三个字不断重复。
被秦秋芸陷害,躲到景城那段时间,日记空了很多天。
等她重新拿起笔,已经是到景城的第三天了。谢绥记忆里,因为爱情把自己逼疯关在房里的母亲,其实时而冷静时而疯狂的,冷静的时候,她想着自己的未来和谢绥的未来,她想着自己还可以画画,可以扶养她的孩子健健康康成长。她其实推开过无数次门,在深夜谢绥睡觉的时候,凝视着她的孩子,一看就是一夜,无声落泪。
谢绥想起了一件景城的往事:你知道祝志行一家为什么那么恨我吗?
宋喻愣了愣:什么?
她其实试着出去工作过,但是第一天晚上就被祝志行的爸爸尾随上了楼。他在门口逼迫她,我在房内冲出来,把那人推下楼,让他断了条腿。
宋喻喉咙干涸。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乔被保护的太好了,她像是一朵脆弱又名贵的花卉,不堪一折,外面任何一点风雨都可以轻易摧毁。许家这样养她,就是希望她以后在华丽的笼子里温顺美丽地活着当一只金丝雀。她对人间的险恶根本束手无措,美丽是原罪。
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每天活在妇人的恶毒语言里。
后面她的死,宋喻也从后面的日记里慢慢寻到蛛丝马迹。
对不起,从你一出生开始我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有给你灿烂的童年,没有尽到任何有关母亲这个词的义务,连怎么跟你交流都还要一点一点学,你一岁之前我甚至没有抱过你。
你出生在我最差劲的时候,于是我最狼狈、最糟糕的一面也都留给了你。
写这一行话时,她似乎真的太难过了,字迹颤抖,难过到笔都握不住,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纸上没有泪痕,却比之前任何崩溃还要叫人绝望。
她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谢思年的身份了,自己无法面对,也觉得,她的存在注定会拖累我。
她死前给谢思年写了封信,电话没打通,又发了信息和邮件,还联系上了许家。
她觉得她是造成我一切苦难的罪人,想用自己的死换来谢思年的愧疚,或者许家的原谅,给我一个好的未来。但是太天真,谢家那边有秦秋芸,许家那边有许诗恩,怎么会让她如愿。而且这个生日礼物,我一点都不喜欢。
宋喻眼眸里浮现几分难过,悄悄抬头,却只看到谢绥无喜无悲的神情。
谢绥轻声对他说:以前的事而已。
宋喻慢慢点了下头。
他将日记翻到了第一页,扉页上是一行钢笔写下的话,似乎是许乔刚来景城时,从老旧的电视中听到的戏词,也有可能是陈奶奶细声细语在她耳边念过的话。一笔比一笔急,像是要发泄内心所有的愤怒与崩溃,到最后两个字又慢下来,停了很久,墨水渗入纸张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茵,仿若在皑皑如雪的时光尽头,看到了那个满脸泪水的女人。
她没能早悟兰茵。
反而身陷苦海,独吞絮果。
以死作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行话,宋喻的心也揪了下,不知道在忘记的记忆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谢绥说:你困了吗?
宋喻摇摇头,他精神着呢,合上这本日记,小声说:你不问我赵梓宇的事。
谢绥揉揉他的头发:他也想起了前世的事,我知道。
宋喻稍稍瞪大眼:你都听到了?
谢绥笑着:恩。不仅发现了,或许他还从这些乱七八糟混乱的事里,找到了破局的蛛丝马迹。
宋喻叹了口气,心里再次把系统和主神骂了半死。他们这一世不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来那么多糟心的人和事。
想到这,宋喻说:过完年,你?
谢绥说:你答应陪我过完三年的高中,不会反悔吧。
宋喻: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你重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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