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妈妈说道:“小姐自从得了……这个病,便懒怠见人,又喜欢清静,便挪到后花园这里来住,倒是劳烦云娘子走这么远。”
说了几句话,花园子里便出现一个小院,此时已日上三竿,院门却还紧闭着,连个洒扫打水的小丫头都不见。
管事妈妈颇觉得尴尬,上前去叩了门,好一会儿才有婆子过来开了门。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了门?”管事妈妈见了婆子,立刻呵斥道。
那婆子低了头,说道:“小姐还没起呢,若是我们有什么动静,吵醒了小姐,小姐是要不高兴的。”
管事妈妈闻言也无奈,只好向云初说道:“请云娘子稍候,我先进去瞧瞧。”
云初知道她是怕常小姐还没起床,被外人堵在被窝里着实不像个样子,便依言在一旁的阴凉处候着。
少顷管事妈妈出来,请了云初进去。
云初走进小院,只见这院子虽小,却布置得极为玲珑精致,门内沿着墙根种了一丛青竹,花圃里养着四季的各色花卉,廊下的鸟笼里养了一只画眉鸟,院内的大水缸里种着几棵睡莲,数条金鱼正在水缸里寻食嬉戏。
表面看起来,这实在是一座雅致的小院,正适合少女居住。
云初跟着管事妈妈进了门,常小姐的卧室便在正房东侧的里间。
此时常小姐已经醒了,丫鬟们刚刚整理过房间,正在摆早饭。
云初进来就看向常小姐,她见一个穿着水红撒虞美人花偏襟长褙子的俏丽少女正倚靠在梳妆台前,正慵懒地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便知道这位便是常小姐了。
果然管事妈妈进来径直走向那位姑娘,躬身赔笑道:“姑娘饿了吧,我来服侍姑娘用饭。”
常小姐单手托腮,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齐妈妈,这次我娘又请了哪里来的法师来做法?”
问罢又看向云初,乌黑的眼眸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打量:“你就是她们新请来的仙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位常小姐虽然得了怪病,却依然聪慧灵秀,说话神气跟常人并无不同,只是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齐妈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求助地看向云初。
云初深知这样的病人并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并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我不是仙姑,也不是法师。”
“噢?那你是做什么的?”常小姐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云初。
云初微笑着说道:“如今换了季节,齐妈妈担心小姐的身体,叫我来给小姐请平安脉。”
听云初只字不提什么怪病啊狐仙之类的话,常小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这才笑了起来。
“好啊,那就给我瞧瞧吧。”常小姐大大方方地伸出了一只白玉般的小手,递给云初看。
云初拿了脉诊出来,走到常小姐身边坐下,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
常小姐近距离地看着云初,突然问道:“你多大了,真的会看病吗?”
云初一边诊脉,一边耐心地回答道:“我是家传的医术,从小就会诊脉。”
“难怪呢,我瞧着你比我还小呢,还想着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郎中,而且还是女的!”常小姐掩口轻笑。
那常小姐才十九岁,跟云初年纪相仿,她久居家中不出门,除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平日里难得见到一个同龄人,是以看到云初便十分好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云初诊过脉,又查看了常小姐的眼睛和舌苔,叫了贴身丫鬟过来,问过常小姐的日常起居之类的琐事,便说了些要注意秋燥,别着凉之类的家常话,然后起身出去。
齐妈妈见她神色平淡,一时摸不透云初的心思,又不好当着常小姐的面问,只好赶紧跟着云初出来。
跟着云初进了方才的厢房,齐妈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云娘子,我家小姐这病如何?”
云初却不答她的话,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齐妈妈,常小姐这病当年是怎么得的,你可还记得?”
这齐妈妈乃是常太太的陪嫁丫鬟,在常府过了快三十年了,始终是常太太的心腹,常小姐更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常小姐这病得的蹊跷,这些年又经历过无数名医郎中和各路“神仙”的询问,因此常小姐这病情,齐妈妈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家小姐是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打小就聪明伶俐,见了她的人没有不疼她的,偏生得了这个毛病……”齐妈妈说起往事也是心酸,一边叹气一边说起了常小姐的病情。
常小姐性情机敏,人又通透早慧,因知道自己是独女,将来只有招婿入赘,才能守住常家偌大家业,那肯做赘婿的男子有几个能才貌兼备,配得上常小姐的花容月貌,满腹才情?常小姐每思及此,都不禁暗暗哀叹命运多舛。
齐妈妈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可再心疼又有什么法子,若是常小姐像其他富家千金一样出嫁,以后常老爷老两口可怎么办?这一份家业又该怎么办?
到了常小姐十三岁这一年的乞巧节,常小姐同丫鬟们在花园里投针验巧,拜月祝祷,与往年并无不同。
谁知次日起来,常小姐便说她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翩翩美少年来家中,说他仰慕常小姐许久,因此自愿入赘,愿与常小姐双宿双飞。
? 第074章 夫君
常太太和齐妈妈听了, 只当是小女孩怀春得的梦境,并不以为然,还让常小姐不要乱说。
谁知第三日, 常小姐说那少年晚间又来找她,还说他和常小姐乃是天定的姻缘, 硬是拉着常小姐拜堂成了亲。
常太太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便亲自去常小姐的闺房下偷听,谁知一入夜, 就听见女儿独自一个人说说笑笑,像是跟人说话似的, 常太太进去查问, 却又看不到旁人。
从那以后,常小姐便夜夜自言自语,时而浅笑,时而薄嗔, 除了房内并无他人,言谈举止都跟平常无异。
常老爷和常太太每每盘问, 常小姐便说是那个少年夜夜来找她说话, 还说两人已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自然要住在一起。
常老爷夫妇只当女儿得了痴病,赶紧寻医问药,可是各种安神滋补的药吃了不少,却毫无效验,常小姐依然每晚与那个谁都看不见的夫君说话谈笑。
又过了没多久,常小姐的说话声就变成了打情骂俏, 居然还有一些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 常老爷常太太彻底着急起来, 又是求神又是驱邪,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常小姐的邪病却越发严重。
随着常小姐年纪越长,性情也越发怪癖起来,每常夜里不睡,跟那“夫君”叽叽呱呱说笑个不停,夜里更不许丫鬟进房,只说那“夫君”不喜见外人,白日里把自己关在小院里,要么睡觉,要么写诗,要么弹琴,连父母都不愿意见了。
见女儿变成这样,常老爷和常太太越发焦灼,可别说管教了,就是劝说几句,常小姐都不爱听,要是言语说重了,甚至要寻死觅活,常老爷常太太更不敢再管,只是觉得这狐仙实在邪魅,连带好好的女儿竟然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齐妈妈一股脑儿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云初,然后问道:“云娘子,您瞧着我家小姐到底如何,这……毛病还有法子吗?”
云初迎着齐妈妈充满希冀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有法子,或可一试。只是,齐妈妈可做得了常老爷和常太太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