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要不要带惊蛰接他下班?
伍桐很快践行了想法,电话打到陈苇杭那里,想确认沉泠的下班时间。一连叁个,都没有接。
她很快拨通分院电话,说自己找朋友,陈苇杭和沉泠,不知道他们是否正在忙碌。
分院说几位医生正在公出,帮她转接了电话。
机械的滴音敲打着伍桐的心脏,她感受到心在迟钝地跳动,延宕着忐忑。她逐渐听不见惊蛰的声音,脑中的线越绷越紧。
电话拨通了,躁动的声响与人声一同传来:“您好,哪位?”
她强自冷静地问:“请问沉泠医生在旁边吗?”
对方答:“您好,预约请至官方平台或拨打分院电话。”
“我是他女朋友。”伍桐说。
那头只停顿几秒,像是在反应,忽然声音变大:“是伍姐姐吗?沉哥他现在失踪了!”
“小毛头,胡说什么!”一个很远的声音靠近了电话,伍桐已听不出是谁的。整个世界的声音骤得像一锅煮沸的水,嘈杂奔涌入耳,震得大脑轰鸣,耳底发疼。
“伍桐,我是陈苇杭。我们有个住院楼建在山上,你知道的。有两个病人跑出去了——嗯嗯,警察到了?好的好的,没错,他们有自残行为,我们有个医生先去找了——伍桐,没事,沉泠估计也就是信号不好,我们找到他了和你说,只是雪下得有点大……”
声音愈来愈近,却都向远处飘去。伍桐问:“住院楼在哪里?”
“啊?”
“我在北京,我过来。你把地址发过来,快点。”伍桐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镇静。
电话挂断以后,伍桐很快换上厚衣服,给惊蛰也穿上了衣服。她搜索资料,装了绳索、小刀、手电筒、纱布药物重重工具,又拿了一台备用机与充电宝,带着惊蛰出门。
住院楼在五环的山区,鹅雪倾洒,积了十五寸厚,车开得慢,勉强开上半山腰就难再前行。幸而伍桐带着惊蛰走了一公里,恰遇上警车,带他们上了山。
现场不算混乱,为了病人们能好好休息,警车在一里外便停了。寒夜冻得人手与脚都麻了,好几位医生守在警车旁等,旁边有一块被路障围起的地,走近了,伍桐才看见斑驳的血渍。
心里像被捅了个窟窿,哧哧灌进冷风。风吹得愈疼,伍桐就愈理智。她像是一台写好程序的机器,判断现场局势,询问发生之事,找到陈苇杭,劝说她不要着急。
陈苇杭显然是哭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个病人本来是我的,我今晚和沉泠调了班,却忘了交代病况细节。今天来这边住院楼的分院医生就只有沉泠和给你打电话的规培生,我们报警实在晚了。
伍桐牵着惊蛰,惊蛰拿脑袋去蹭陈苇杭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牵出了一丝笑,只觉得风刮在脸上,将自己牵强的神色也冻住了。她说:“没事,沉泠不会有事的。沉泠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伍桐就这么坐在警车旁。医生们都进去了,她在数去的警察有几个,回的有几个,每个人去了多久。简易搭的棚子也在风中颤颤巍巍,同对面那群被暴雪肆虐的树一样,发着抖嘶号。
陈苇杭给伍桐递的那碗姜茶已经凉透了,惊蛰初次见这么大的雪,在外面跟着几个警察跑来跑去,疯玩几下回来,又出去,已不知来回几次。
伍桐眼中的雪慢慢变红了,她依稀听见有人对她说:“伍桐,你把背包放下吧,这样守在外面不进去也不休息,会冻生病的。“
“伍姐姐,你不说沉哥他会回来的吗,你也别太担心。”
伍桐已分不清谁在说话了。
她冷静地感受不到温度、气味、声音,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她牵着惊蛰向警察走去。她说:“要叫消防队,这已经是紧急情况了。你们是否有带了警犬?有几条?”
对方张开嘴说了许多话,但伍桐不太辨得清。她拿起手机拨了119,就把手机递给对方。
对方接了过去,又招呼人来安抚她。大约是打好了电话,伍桐拿回手机,这次她没在往警车那儿走,她望着黑黢黢的,密不透风的林子,和雪掩埋的小道,往前走。
不断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