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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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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策24

呼啦,又是一阵风起,烛火愈发幽微,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便如同掌下细弱的脖颈,在缓缓收紧的力道中,萧煜触摸到了那微弱脉搏,轻浅的呼吸……

最终,他鬆开了手。

滴答、滴答……更漏声不快也不慢,一如方才,彷佛要响到地老天荒。没来由的,萧煜想起了她的那个请求,“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等他长大了,我就跟你走”。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想她明白的,他答应给她一个孩子,却不肯跟她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放下过復仇的念头。

他用言语试探她,故意提到崔钧也好,指责她不信任他也好,都是在消解她的警惕和防备。他放任勋贵和世家争夺后宫名额,明知道她不可能广选妃嫔,却冷眼旁观,任由她在朝臣中的声望愈发摇摇欲坠。又在世家对她越发不信任的节骨眼上抛出那封奏疏,将她推进更加险恶的境地。

这一步步,一环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有多聪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也从来不避讳自己有多卑鄙,什么都可以利用,包括自己的感情。

可是在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竟教他无地自容。

他想自己终于明白了,那时候他的答案并非是答应她给她一个孩子,他只是想说,我配不上,配不上这样一份纯粹的感情,更配不上你。

听到内室传来脚步声,临夏下意识地直了直腰,迎上前去:“殿下,圣人……”

“圣人还未醒,”摄政王淡淡回答,“明日太医还会再过来,好生照顾圣人。”说罢,他便举步离开。明明是平常的语调,也明明就是那个人,可临夏觉得,摄政王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彷佛笼罩在莫测的雾气中,却又并不是往日那般的深不可测,而像是一颗锋芒毕露的星,缓缓下坠,缓缓下坠……最终跌入了黯淡的灰烬中。

十月十二日,明旨下发,宣告了“门阀之乱”中所有涉事乱党最后的判决。这似乎是这场震惊天下的变乱即将结束的讯号,可次日朝会上,一封奏疏将朝局又一次掀上了险恶的浪潮。

领侍御史陈奇参劾摄政王萧煜豢养私兵、私造甲戈兵器,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罪大恶极。以这封奏疏为开端,弹章像雪片一般飞向皇帝的御案,除了最为严重的谋反之嫌,有参萧煜党同伐异的,有参萧煜中饱私囊的,甚至还有参他纵奴行凶的。

摄政王一系的朝臣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偏偏萧煜称病不朝,众人一时没了主心骨,应对得毫无章法。瑶姬不得不出言道:“摄政王乃是此次平乱中的大功臣,若是不教他自辩,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今日摄政王既称病,此事便待他病癒后再议。”

此言一出,朝臣们便都知道皇帝是要回护摄政王,底下的刑部尚书向明初忍不住鬆了口气,一下朝,连忙命人给摄政王府送信:“快去告诉殿下,世家要参他!”处置完之后,又对着御史大夫抱怨,“那个陈奇是怎么回事,世家要对殿下动手,你竟不知?!”

御史大夫也是火冒三丈,陈奇是他的手下,虽然因为出身世家,一向和他不对付,可今日他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实在是打他的脸。好不容易熬到日落,两人匆匆忙忙往摄政王府赶,到了那里,已有几个朝中高官过来了。

几人神色晦暗,王府长史站在一旁赔笑,见向明初来了,他还未开口,内中一侍郎道:“殿下不肯见我们。”

向明初一愣,长史趁机上前:“殿下吩咐了,事情殿下已尽知,诸位不必慌乱,也不必做任何事,静观其变就是。”

听了这话,几人都以为摄政王早已有后续布置,虽然满腹狐疑,还是各自打道回府。只是事态的发展却教他们愈发不解,虽然皇帝将事情压了下来,可朝中对摄政王的攻讦一日比一日激烈。除了世家,连勋贵都掺和了进来。

在此之前,由于世家势大,勋贵们为了与其抗衡,向来都与摄政王合作无间。可随着世家因为“门阀之乱”元气大伤,这股平衡被打破,世家们害怕一向强硬的摄政王对其赶尽杀绝,于是联合勋贵,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摄政王。

今日是朋友,明日或许就是敌人,朝局瞬息万变,波诡云谲,虽有皇帝明显的偏袒,可瑶姬毕竟尚未亲政,她已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了。

“门阀之乱”让世家无可避免地露出了衰败之相,也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再不能容忍一个对世家态度强硬的摄政王存在。所以他们甚至搬出了谋反的罪名,数年前沈祁下狱的那一幕俨然重现,而谋反比通敌叛国还要严重!

甚至连张靖安都在单独奏对时委婉地劝过瑶姬:“朝局不稳,非社稷之福,圣人该知道,有舍才有得。”只有舍弃一个摄政王,才能安世家之心,安朝臣之心。

瑶姬却不肯:“什么东西该舍,朕自知之,不必卿来置喙。”

她这般表现,朝臣们自然愈发不满,原本因着瑶姬支持萧煜推行试策之法,她的声望就有所损伤,此时人心惶惶,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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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她的境地越加艰难了。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她派去王府的内监每次报回的答复都一样:“殿下病中谢客,谁也不见。”

“你问他,”她终于一把摔了桌上的笔,“是不是连我也不见?!”

萧煜到底没有做到这样决绝的地步,就在次日,已有半个月闭门不出的摄政王入了宫。从王府一直到禁城的路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萧煜丝毫也没有大病初癒的模样,瑶姬也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他的藉口罢了。

此时业已入秋,太极宫外阔大的广场上,秋风打着旋儿捲起枯叶,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櫺在金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迎着那光走进来,面目像是看不清,瑶姬定一定神,又是一如寻常的眉眼。似乎方才那稍纵即逝的疏离遥远只是她的错觉,可没来由的,冰冷从指尖朝上蔓延。

她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问他究竟为什么不入朝自辩,告诉他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那些过往的旧事,那些惨痛的回忆,她不知道他的答復是什么,但不管他怎么想,要怎么做,她相信他,也永远不会收回那个请求。

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定定地看着萧煜舞拜行礼,礼毕,却依旧跪伏于地。

她明白了,那冰冷顺着四肢流进血管,竟似将她一颗心臟冻得坚硬。

“臣有罪,今日特入宫请罪。”

良久,瑶姬听到自己艰涩地说:“何罪。”

“谋反。”

角落里,正在奋笔疾书的起居注官闻言微微一顿,惊疑不定地抬头,不知究竟该不该落下这一笔。而皇帝开口说话了,她像是在笑,那笑却如同悲声:“好,好……谋反……”

“这就是,你的选择?”

摄政王似乎犹豫了,双唇开了又阖,最终他垂下眼帘,不再看端坐在宝座上的那人:“是。”

十月二十三日,摄政王萧煜因大不敬之罪下狱,上念其辅政多年,于国有功,遂赦其罪,为惩其骄横,夺摄政王之爵,幽禁于府,非大赦不得出。

次年八月,皇后袁氏产下一子,上大悦,当场册其为太子,赐名熙。

皇太子萧熙天生聪颖,两岁开蒙,五岁便开始接触政事,而在他五岁那年,瑶姬把他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小小的孩童还有些不能理解:“所以,阿爹其实是阿娘,阿娘也是阿娘?那……阿爹呢?”

瑶姬摸了摸他绒绒的发顶:“你阿爹……自幽于府,已有六年。”

“可太傅说,摄政王,不对,阿爹是阿娘下旨幽禁的,”到底是年纪还小,萧熙说起朝局也是磕磕绊绊的,“太傅还说,那时候阿娘如果不幽禁阿爹,就不能安抚世家,所以为了朝局稳定,不得已而为之,这是帝王的取舍之道。”

瑶姬笑了笑,只有她和萧煜知道,旨意虽然是她下的,可选择是萧煜自己做的。他选择了自我放逐,却不是为了稳定朝局。

十余年的仇恨,十余年的执念,他无法一朝放下,却也无法为此伤害瑶姬。若留在朝中,要么就是谋反,要么就是放弃復仇,可那样的血海深仇,教他如何就轻飘飘地放下了,如此作为,他又怎么对得起惨死的父母亲人。

这世间最惨酷的抉择莫过于此,瑶姬便在那一刻,明了了自己的幼稚与不堪,他们终究是没有结果的,从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便再没有了。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没有告诉萧煜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是他们的孩子。说了,萧煜就会动摇,而这不啻于对他的逼迫。他为了自己,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而她为了他,也能甘愿放他离开。

“那,”萧熙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阿爹还在王府里吗?还是他已经走了。”

“他还在的。”瑶姬肯定地回答,这数年间,他们从未见面,可她就是知道,他在。

闻言,萧熙顿时兴奋起来,他抓住瑶姬的衣袖摇着:“阿娘,阿娘……阿娘说过,等我长大了,阿娘就会去江南隐居,对不对? ”见瑶姬点头,他眼里像是闪着星星,“那阿娘可以去找阿爹呀,那时候阿娘就不是皇帝了,等阿娘找到阿爹,我也能见阿爹一面,我想阿爹了……好不好,阿娘。”

“大郎想见阿爹?”

“嗯!”萧熙重重点头。

瑶姬温柔地笑了起来,她不知自己是在哄萧熙,还是在给自己一个希望:“那大郎要快快长大呀,等大郎能独当一面的时候,阿爹……会来见大郎,还有阿娘的。”

元安十六年二月初八,上禅位于年仅十岁的皇太子萧熙,退居上阳宫。同年三月,太子继位,大赦天下。

就在新帝大赦天下的旨意发出后,已幽闭十一年的吴王府照进了今春的第一缕阳光。男人坐在窗边,在棋秤上落下一子,那双手依旧修长有力,似乎岁月从未在此停留。

“殿下,”王府承奉兴冲衝的跑进来,连礼也来不及行,手里举着一封邸报,“新帝继位,大赦天下,殿下已被赦免了!”

和承奉兴高采烈的反应截然不同,男人打完一局棋谱,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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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他身上的朱红缀金锦袍已经不再鲜亮,承奉这才发觉,殿下穿的是十一年前的旧衣。只是那旧衣穿在他身上,依然如十一年前尊贵无匹,教人不敢逼视。但只有他知道,往昔那些掩藏在漫不经心下的锋芒已然褪去,在悠长的岁月中,不甘与痛苦终究弥散,只沉淀下了惘然,和思念。

见他举步出门,承奉连忙小跑着跟上:“殿下要去哪儿?”

萧煜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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