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了眼,听见身后刀兵之声虽然越发散乱却渐渐止息,想来墨渊虽半有些吃力,却也能应付下那些鬼众,遂沉声低喝:“墨渊,我要是烧成灰,你可得帮我收好了!”
却感到身后有水波涌来,腰身被紧紧收进个怀抱,眼前轩辕的剑锋不甚稳当地带着幽暗的冷光指向冷骞的棺材脸——墨渊听风辨形之术已臻佳境。他的气息明显不稳,在我耳边冷声道:“不过个鬼族法王,值得你涅盘以殉?”
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轩辕这击虽然不中,我却有了喘息的余地。
趁着墨渊不备挣脱他的束缚,转身借力,飞快地撞向冷骞。朔叶枪尖在空中弧线完美地掉转,穿透我的腰腹直袭冷骞的心脏。
击,必杀。
骤然平息的水流中,我慢慢地反手抽出贯穿身体的长枪,借着轩辕的剑光看见海水渐渐被不知是谁的血染成深紫,冲墨渊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放心地任凭眼前慢慢黑了过去。
待我再醒过来时,已经漂浮在西海海面上墨渊幻化的艘小舟里。身上绛色的衣裙被烘干,触目惊心的血迹也被清理,只剩下个边缘褴褛的破洞。我捂住伤口深觉自己的迟钝。当时下手倒不犹豫,现在——还真是疼啊。
阳光甚是明朗,海面上金光万点,如同波浪镀上的碎金。胸前的黑曜石渐渐变得温暖,此行收获甚大,我很满意。
对面坐着墨渊,侧着脸似是凝视着海面,眸色深沉不明。他袭白衣已收拾得妥帖,黑发未曾束起,披在肩上随着海风飘飘拂拂,有点平日没有的温和闲散。我刚想开口说我醒了,却见他已然转过头来脸色冰冷地看着我,审犯人般问道:“少绾,你解决问题的手段,都是这么决绝的?”
我不忿他的态度,欲撑起身坐直,最终却着实没有力气地歪下去:“魔族战场上素来便不会有人来救,若是受了重伤只会被自己的族人刀了断,自然击倒对方才是第件的——这次,谢谢你了。”
“你昏迷了整天。”他伸手扶住我,动作轻柔,语调有明显的叹息:“明明我还在,为什么……少绾,你是不是从来信不过任何人?”
我撇撇嘴,枕着他的手臂苦笑:“除了你和东华,我还真不曾有什么队友。自捅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
他那张清冷的小白脸黑得很不好看。
我觉得我约莫是把他吓到了,于是安慰道:“没事,反正我命大——有次在白水山击杀条恶蛟,我在山中昏迷了三天,还不是自己爬起来回的魔都。”
阳光普照,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几乎冷冽成了昨日的海水,让我畏惧地缩了缩。我叹口气:“其实有你在我还是很放心的。”
他终究是背过脸去。
良久,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进我的耳朵:
“少绾,你其实……可以学着相信我。”
这句喟叹,隔着森凉的命运和十九万年的别离被我再次拾起。
彼时十万岁的我是如何回答的?
哦,对了。十万岁的我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睛,回忆起了那个不是拥抱的拥抱——明明是冷血动物,可是他的怀抱是暖的。
第三章【载驰】
【文题释义】
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许穆夫人名义上是卫宣公与宣姜的女儿,事实上乃卫宣公之子公子顽与宣姜私通所生。她有两个哥哥:戴公和文公;两个姐姐:齐子和宋桓夫人。年方及笄,当许穆公与齐桓公慕名向她求婚时,她便以祖国为念,惜不得成功。她嫁给许穆公十年左右,卫国被狄人所灭。不久,她的姐夫宋桓公迎接卫国的难民渡过黄河,计男女七百三十人,加上共、滕两个别邑的人民共五千人,立戴公于曹邑。戴公即位月而死,夫人“闵卫之亡,驰驱而归,将以唁卫侯于漕邑,未至,而许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来者,夫人知其必将以不可归之义来告,……乃作此诗以自言其意”(《诗集传》)。
乱世红颜,少绾和许穆夫人何其相似。
【正文】
很久很久的后来我造访白止的青丘之国,与凤九起坐在狐狸洞后的高台上看着那树如锦的桃花和她直最爱的青丘的日落。她说若是要长久地等待个人,就不能畏惧个人看日落的孤独。
她听我说起那些过往,神色很是认真。
其实很人没有办法想象我们这些上古神魔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或许当凤九识得东华时,他已经是太晨宫里瑞气十足的尊神;她不曾见过东华年轻时的冰冷与戾气,杀戮与彷徨。听我说起东华的曾经,她笑说那真是个最坏的时代,却又是个最好的时代。
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南荒的戈壁和草原似乎永远长扬着烈烈的大风。偶尔东华叼着根草杆,听我就着这样的西风朗月与他纵论天下大势,最后都是冷冷句:“把这么原本和你无关的人挂在心上,不会累吗。”
是论断而不是疑问,这似乎是我的前半生最好的注脚。
当年的我始终对父神如此关注这样冷心冷性的东华感到不解,他似乎从来都为自己活得强大而恣肆,让我羡慕却不向往。
我直在做自己,却总是为别人而活。
可是凤九终究是懂得东华的。她从不会像白浅般感叹不曾在最好的年华与他相遇;她说有些故事是用来亲身经历的,有些过往却是用来感同身受的。
她只是问,少绾,你会不会觉得疼。
她实在太通透。除了她,我不知还有谁能穿透东华万年的寂寞。
凤九这般年纪时,我却不能像她样心意的爱个人。你看,这样的字,需要好的福泽与造化。
十三万岁那年,魔族又试图来拔神族家门口的白菜,以至于我呆在水沼泽都十分的不安稳。
事实上作为魔族的员,那颗白菜的最终归属我觉得仍然是存疑的。
事情是这样的。二十万年前神魔二族字斟句酌地签下合约,两国边疆,以菩提河道中界线为界。此后菩提河西岸神族代代繁衍,菩提河东岸却是魔族生生不息。虽说当地的住户并没有那个能力横渡浩浩荡荡的菩提河去拔对面住户家门口的白菜,可是神族好事,约莫十几万年前在菩提河的中界线栏上了条玄铁打造的沉重索链,纵贯整个菩提河道,以至于此后菩提河上行船都是自发的双向车道,统在神族的岸上拉纤扬帆,在魔族的河上随波逐流。
可是上古四时不明阴晴无定,十万年前某几个年头天地间降下场无休无止的豪雨,淹得人们不得不宿在自家腌咸白菜酸萝卜的大缸子里,而且潮湿得身上几乎发了霉;后来不知为何豪雨终于渐渐止息,魔族的解释是因为我从蛋里破壳而出,天降祥瑞;而神族则坚信是父神母神以自身的修为化解了这场浩劫——墨渊差不也是那个时候降生的,由于母神动了胎气,生生在母神的肚子里耽搁了好几年。
等到旱地裸露出来,人们晒干自己身上的霉斑并且拿出仔细包裹在油布里的白菜种子开始了新的劳作之时,有部分的两族人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上缴哪族的税钱了。
原因很简单,菩提河的中游改了道,向东边的魔族移了那么几移;但神族的玄铁大链,虽然被淹得锈迹斑斑,终归还是挺立在了老河道的中央。
于是二族的高层就此事展开了磋商。魔族的使者表示你看那条玄铁链,是你们神族自己勒在老河道中界线上的,那么这个国界是你们自己承认的,新河道划给西岸的土地神族就不要想了,咱们继续照着以往的方式过日子好?可是神族的仙使们拿出合约指着“菩提河中界线为界”的条款,说当日签下的协议如此,并没有说是旧河道新河道,这地就划给我们吧。
这块地本身不是大,拼拼凑凑勉强也及得上个水沼泽学宫;可是这是尊严问题不容侵犯,于是这块原本无名无份寄信连地址都不知道该怎么写的土地当夜就有了个佶屈聱牙的地名“嬅囿泽”,且时年仅万岁的我难得和庆姜同仇敌忾地发布条凰令宣布“嬅囿泽自古以来便是魔族的土地”,当然,没有诅咒的效力和对象;但我们能做的神族也能做,他们当夜印刷的地图上便把这块土地极为精致地勾勒进图,并且取了个很符合他们神族审美的名字叫“倩云滩”。
所以现在我看着军报和密报,不知道是该为这样纠结的局势头疼呢,还是该为时时切换“嬅囿泽”和“倩云滩”的地名而头疼。
本身两族也是不想为这么块小地方大动干戈,所以这事情也就拖了将近十万年没有加以解决;神族认为本地人民使用着神族的倩云滩自然要交土地税,而魔族继续依着往常的例向盛产白菜的嬅囿泽征收白菜税。
只是近来神族宣称倩云滩的百姓都已经被神族的生活习俗同化完毕,如果魔族继续对他们行使管辖之权并且继续对当地的特产白菜征税,人民就将爆发严重的起义。魔族也深知神族近年来借着地利之便暗中往嬅囿泽移去不少战力;南荒缺蔬菜征收白菜税,和神族的土地税又有什么区别?所谓起义就是个幌子;不过反正名义上只是镇压下自己的人民,于是三十万大军悍然压上边境,扬言应战。
其实之前两族也爆发过不少次小规模战事,半是由于庆姜对父神失了应尽的礼数。这些战事神族有道理可依,且我也觉得颇无聊,倒还没什么人找我的麻烦;但这次明显是神族蹬鼻子上脸揩本祖宗的油,水沼泽学宫里神族的那帮少年们却开始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我背信弃义来。
这种思想煽动的小巧,神族还真是颇有套,本祖宗服输。
饶是父神和我关系再好,在这些时候向来是避嫌不见面的。我虽然不是神族人定义的“没文化的野丫头”,却着实比般人都要笃信武力;虽然不能纠正神族少年们的思想狂潮,打架却从来不会迟疑。战事即将打响的某天,我正准备白日去课堂上应个卯,晚上就背起我的包袱回南荒打架,大早难得在宿舍里醒来,却看见门外涌动着大批白色的身影,正是神族的那群白痴,无组织无纪律地嚷嚷着要绑了我去做人质。
这种程度的绑架能成功,东华的糖醋鱼就能成为人间美味了。
父神手下的青年才俊还真是德才兼备教化万民。我冷笑声,祭出天火直直在人群中烧出条路来。明晃晃地光芒
分节阅读3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