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作者:未知
兰亭第25部分阅读
——”
“但是个头。”她又笑笑,“先不用告诉他,再说,不是还没成亲,我也不是他的谁。”
“可——”
“你们要去哪?”
“阁主前两天忽然说要来苏杭,就来了。我拐弯抹角问过一次,他干脆不理我。”兰草愁眉苦脸的,“现在,我根本不敢提以前的事,你也知道,他那头疼得病一犯,常三五日出不了门——”
话音未落,就听那边兰无邪淡淡的叫:
“兰草。”
兰草应一声,回头看花重阳;花重阳看看那边垂着的轿帘,苦笑一声:
“去吧。不能说,那先不要说就是了。”
兰草悻悻走回轿子旁边。
轿起。
走出一段路,兰无邪在轿子里忽然问一句:
“那是什么人?”
兰草正走神,反问:
“谁?阁主说什么?”
“方才那女人。”
兰草回头看看仍站在树下的花重阳,抱着兰福顺,不由得更觉心酸,强笑敷衍答道:
“是位故人,幼时认识的。”
轿子里没人答话。
兰草忍不住又说一句:
“她带着孩子来苏州找人。”
“找什么人?”
“是孩子的爹。”兰草顺口诌着,“她对情人一往情深,只是造化弄人——却不幸与他失散。”
枫桥洞
当天晚上兰草溜出来跑去找花重阳。
进去客栈房门的时候花重阳正在忙活着,一边偷空哄哄兰福顺。乍看兰草有些闷:
“收拾东西干什么?”
“不在这儿了。”
兰草一怔,大惊失色:
“你不能走!”
花重阳抬头,挑眉看他,手上动作不停。兰草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头晃来晃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你要走了,阁主怎么办?”
花重阳走过去给福顺倒水,又走回榻边打包袱,理都不理他。
“阁主只是暂时忘了——万一他要想起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花重阳已经收好包袱。
门“吱呀”被推开,叶老七走进来:
“楼主,东西都收好了。你现在走?”
花重阳一点头,过去抱起福顺:
“嗯。拿着东西,这就走。”
兰草手足无措瞪眼看着。
结果花重阳抱着福顺走到门口,一回头,挑眉瞪他:
“愣着干嘛?带路。”
花重阳带着福顺提着行李,住进了兰无邪住的客栈。
客栈是苏州有名的天下名栈,枫桥洞,三面环水,与外头仅有竹桥相连,里头是三三两两相连成套的客房,以假山树木流水相隔。兰草一路念念叨叨,走到竹桥上时拉住花重阳:
“你走慢点。”
花重阳挑眉:
“干嘛?”
兰草郁闷的叹口气:
“我跟阁主说时,把你描述成千里寻夫的弃妇。谁知你就这么雄纠纠气昂昂的抱着福顺住进来了。你好歹有点弃妇的样子,替我圆圆谎啊。”
“我是弃妇啊。”花重阳转过身,抱着福顺又开始疾步如风,“不过,就算是弃妇,也不一定非得愁眉苦脸吧?”
兰草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花重阳已经跟掌柜订好房一路走到门口,放下福顺把门一关:
“你先回去。我要跟福顺洗澡。”
砰,门关上。
兰草摸摸鼻子,灰溜溜转身,绕过一架壁萝一弯流水一座木桥,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正看见兰无邪在蔷薇架下站着,摸着鱼食喂水流里的锦鲤。
“……啊,阁主。”
兰草不由自主的就心虚。
月色清新如画,兰无邪没有抬头也没回话,漫不经心的投着鱼食;可就这么着,兰草却越加心虚,开口解释着:
“……那个,那对母子无依无靠,人生地不熟,着实可怜,我去安顿了下——”
水里的锦鲤,挤成一簇争抢鱼食。兰无邪像没听见有人说话,一把鱼食全撒出去,拍拍手坐下,一旁已经有侍女送上手巾。他擦净了手,转身要递回手巾,却忽然一阵大笑声,随风而至。
兰无邪动作停住。
笑声是一大一小,大的是花重阳小的自然是兰福顺,笑得歇斯底里不绝于耳。兰无邪扔下帕子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回房,一副嫌吵的样子,谁知刚抬脚就听见一阵泼妇大骂:
“福顺你给我滚回来!”
伴随小孩嘻嘻哈哈的嫩嫩笑声。
接着又是怒吼:
“臭小子!你把我的衣服给我拿回来!”
兰草表情僵硬的看着兰无邪,兰无邪重重皱眉:
“这里不清净,明日换家客栈。兰草,你去拿些——”
话没说完,就见不远处兰福顺怀里抱着一堆衣服,跌跌撞撞跑过竹桥,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怀里一堆衣服直拖到地上,没跑几步,两条小短腿儿就被衣服绊住,往地上一歪——
兰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抬脚就往桥边奔过去:
“妈呀我的祖宗——”
一旁的侍女惊得抬眼打量兰无邪的脸色——印象里,貌似这是兰影宫大护法兰草,第一次置阁主于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敬告:此文从此章往后,直至结尾,以和谐美好新生活为主。
枫桥洞(二)
兰草一溜小跑奔到桥边扶起兰福顺,兰福顺还在笑着,胖嘟嘟的小手一边扯着缠在身上的衣服。兰无邪和侍女很无语的瞪眼看着兰草像个唠叨的爹一样,一手抱起福顺满脸心疼的捏着他的小手小脚:
“摔疼了没,没磕着哪里吧?”
福顺认真摇头:
“不疼。”
“没事跑这么快干嘛,真是。”兰草嘟嘟囔囔,抬手理顺福顺的头发,“头发还湿着就往外跑。”
福顺避开兰草的手,还在笑着:
“娘挠我的痒痒,拿跑她的衣服,她就追不上我了。”
“……”
兰草一阵无语,抱着兰福顺走到侍女身边,抬手就拿过她手里的手巾,顺手的替兰福顺擦着没干的头发:
“福顺乖,是你命不好,遇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疯疯癫癫的娘——”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动作,慢慢抬头,看到还站在原地被自己严重忽略的兰无邪,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兰无邪盯着他手上的手巾。
兰影宫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兰无邪用过的东西,宁可扔掉,绝不让别人碰一下。
手足无措的兰草惊慌之中咧嘴假笑,绿着一张脸,转向怀里的福顺:
“……呃,福顺,看,这个——呃,叔叔,长的好不好看?”
旁边侍女已经被兰草今天不断的错乱雷得风中凌乱了。
兰无邪还是一脸冷淡。
侍女直接怀疑大护法今天是不是脑袋进水,竟敢当着阁主的面,夸他长的好看——要知道上个盯着阁主看的花痴女,大概已经被阁主毒瞎了眼。
可是福顺看着兰无邪半天,郑重其事的摇摇头:
“不好看。”
兰草脸色直接由由绿转黑。
福顺完全承袭亲爹的有话直说个性,手指抓着毛巾,一板一眼的说道:
“我娘说,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是我爹爹。其他人都不好看。”
兰草脸色又由黑变白。
至此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他服侍的这一家子,不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这会儿他顾不上想这么多——最怕的,是此刻兰无邪若真怒了要对兰福顺下手,他们统统都没本事拦住。兰无邪记忆是没有了,武功却还在。
兰无邪盯着福顺看了半天,上前一步。
兰草吓坏了,抱着福顺退一步,再退一步。
兰无邪便进一步,再近一步,最后看着兰草,对福顺伸出双手:
“给我。”
“阁主他不过是个孩子说话口没遮拦——”
“给我。”
兰无邪的口气不容反抗,修长十指一伸,已经把福顺抱过去,用不怎么太标准的姿势将他揽在怀里,口气刹那间变得温柔:
“你说你爹最好看,那倒是说说,你爹是什么样子?”
福顺瞪大了眼,捏着手指思索半天,重新抬头对着兰无邪嘟起嘴:
“……反正,我爹很好看很好看,谁都比不上。”
兰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姓兰的个个是大爷,谁都不肯嘴软;现如今大大爷碰上小大爷,只有他夹在中间提心吊胆。
谁知兰无邪凝视着福顺黑溜溜双眼,忽然勾起唇角:
“是吗?可是我也觉得,天底下我爹长的最好看。”
兰草表情“咯噔”一下,一下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
很多年不曾见过兰无邪这么“倔强”的一面。他从不跟人争,遇上跟他对立的人,打得过的直接杀掉,打不过便默然不语回头苦练武功——直到打得过,然后再去杀掉。
可眼前这小人是他的儿子,就算不记得,到底,血浓于水。
福顺一脸为难着。
兰无邪注视他为难的皱起浅浅的细细的眉,笑容顿时变大,对着怀里不足二尺的小人儿追问:
“你说,这怎么办才好?”
福顺又想了很久,皱眉抿嘴做出决定:
“那等我找到我爹爹,就让我爹爹跟你爹爹比一比吧,就知道谁最好看了。”
话音未落,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
兰草回头。
桥那头,有个披头散发头发上滴着水,身上披着乱七八糟披风的女人高一脚低一脚奔过来: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把我的衣服给——”
兰福顺吓得低头往兰无邪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又怕又笑的乱乱喊:
“啊娘来了怎么办她要打我屁股了——”
分明不是怕,是娘儿俩玩你追我打的游戏习惯了,所以福顺现在也不过是,“假装害怕”。
谁知兰无邪微微皱眉,轻轻拍拍怀里的福顺低声哄一声“别怕”,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让兰草差点跌断脖子的话:
“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会找这样一个泼妇做自己的娘?”
兰草再也忍不住,心里暗自嘀咕一句:大爷哎,这事您怨得了别人么?
泼妇
兰草可以看出,兰无邪对“泼妇”很恼火——因为“泼妇”一来就把兰无邪怀里的孩子抢走了,而且抢走的过程很让兰阁主郁闷:
泼妇:福顺,过来娘这里!
福顺(瞪大水汪汪的眼,怯生生的):娘……
无邪:不要怕,我在这里,她不敢动你。
泼妇(持续无视兰无邪,声音低沉阴暗,磨牙):……福顺。
福顺(惧于亲娘滛威,开始从兰无邪怀中挣扎脱身):……
无邪(同样无视泼妇,温柔哄着孩子):跟我回那边的院子,我叫人给你吃——吃点心。
泼妇(欲转身):好,你不走,那我自己回去关门睡觉了。
花重阳很不留恋的转身,唱着小曲儿迈步子。
兰福顺小巴掌一把推开兰无邪的脸,一边挣扎一边叫:
“娘!娘!福顺不要你走——”
兰无邪弯腰把福顺放在地上,目送两尺高的孩子一脚高一脚底追向自己的娘……
过程以上。
兰无邪心情显然很不好,沉默不言转身往院子里走;跟在他后头的兰草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兰无邪经过门外蔷薇架,脚步一缓,猛地伸手扶住身边木栏。
兰草怔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兰无邪:
“阁主!阁主!”
木栏一旁悬着的灯笼,灯光下兰无邪脸色铁青双眉紧蹙,缓缓推开兰草:
“……不妨事。”
兰草拿开手,皱眉退一步,看兰无邪直起腰迈步,一步,两步,第三步脚步一晃身子一斜,便倒在了地上。
他趋前在他落地前接住他的半身,扬声便喊:
“来人!来人!”
兰无邪昏睡了快一天,就连昏睡,也一直冷汗不断脸色铁青,期间“泼妇”花重阳一直守在他身边。临时找来的大夫把过脉,说了句“昏迷是疼痛所致”转身便要走,“泼妇”花重阳一把拖住大夫:
“难道无药可医,只能硬生生挨着?”
大夫一脸无奈,转回脚步,干瘪手指轻轻掐住兰无邪头顶|岤位:
“不是我不肯开药方,而是这位公子头顶|岤位被高人封住,我不敢解。”
“……高人?”
“这位公子之前一定有过心病,所以有人封住他头顶大|岤,止住心病。这人医术,远胜我百倍。胡乱下药,怕只会误事。”
花重阳松手,任那大夫离开,转头看向兰草。兰草皱皱眉:
“怎么办?”
花重阳在床边坐下,脸色镇定的很:
“即刻便派人,快马加鞭,抬也要把祖咸抬过来。”
话音刚落,兰无邪头顶冒着冷汗,脸如白纸低声呻吟。花重阳伏身,却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好捧住他冰冷双手,扯过帕子擦拭他头顶汗水。外头黄昏乍起,从半开的窗口可见低低浮云如璧,白月如钩,斜晖穿过花架,疏落洒在窗前。花重阳看看渐暗淡的日光,起身走到桌前点燃蜡烛,将烛台捧到床头。
明暗浮动,稍一晃神,时光恍若回到从前,她第一次见他,他倒在杭州半帘醉的八角凉亭,酒意醺然,容色不凡,笑意时浓时淡,迷离目光似近似远,他用手背遮眼,唇角笑意惨淡的说:
“……这大概是梦。”
她勾着唇角,手指在眼角揩去一滴泪,模糊的目光却看到床头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有了表情。
花重阳手忙脚乱的用手背抹着脸,握住他的手慌乱垂脸:
“兰无邪?兰无邪?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兰无邪长眼微张,低喃一声:
“……水。”
“水?哦,哦!水!水!水就来!”
她站起身扑到桌前举起茶壶,摸摸冰凉,又一个箭步扑向门口开始大吼:
“兰草?兰草!快快快!快倒水!快点!别磨蹭!再迟我砸断你的腿!”
吼完又扑回床前,一把拉起兰无邪的手急问:
“水就来了——你头还疼着?可好些了?”
兰无邪看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蒙,片刻,他调开眼,哑声低喃:
“……我是在做梦?”
花重阳怔住,一瞬间真的有片刻茫然……是否时光真的倒流回去,还是他想起来了?
正在怔忡,兰无邪阖眼,又哑声加一句:
“……竟梦到那个泼妇。”
花重阳动作一僵。
捧水到门口的兰草脚步一顿,脸皮开始抽动,随即抢上前去将茶碗挡在花重阳面前:
“阁主!水来了。”
花重阳手没抬。
兰无邪微微抬眼,皱皱眉看看兰草:
“不是做梦?”
“……”
茶碗递上,兰无邪吞下半口水,又吞了小半口,重又躺下。兰草放下茶碗,看花重阳仍坐在窗畔却没有动作,他小心移过去一步,然后惊奇的发现……花重阳眼里竟有雾气。
“啊?”兰草一惊,不由得出声,“……花重阳?”
花重阳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兰草看看兰无邪又看看她,最终还是追到门外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
花重阳抹一把眼泪,抬眼已经笑开:“没什么。”
兰草大惑:“不至于吧,你哪有这么小气,因为一句话就掉泪——是有别的事?”
“没事。”花重阳勾勾嘴角,“看他醒过来,太高兴了。”
她又抹抹眼角。
兰草松口气,笑起来:
“至于嘛。那你在这站会儿吧,我先进去看看。”
他重新进屋。
兰无邪斜靠在枕上,双目微合,兰草走近,轻声又问:
“……头疼的好些了?阁主再喝口水吧。”
兰草把茶碗捧近,兰无邪微垂眼抬手将水推开,沉默片刻,开口:
“她为何在此?”
“呃……她懂几分医术,所以……所以我叫她过来,呃,帮忙!帮忙照顾阁主。”
兰无邪又沉默片刻,神情露出些微不耐:
“方才她……是在哭?”
“呃,好像是。女人家——都喜欢掉眼泪,真是麻烦——哈,哈哈哈。”
兰草傻笑几声,内心悲泣:苍天在上,今天说阁主的女人麻烦,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报应……
“你叫她过来。”
“啊,是——啊?”兰草抬眼,怔住,“……阁主说什么?”
兰无邪靠在枕上,神色淡淡:
“叫她进来,你再去替我拿些干净衣裳来。”
兰草应声,出去。
……这分明是支开他。
结果出去,他又吓一跳,花重阳站在院中花架下,背对着房门,眼角泪如雨下。
兰草结结巴巴,轻声转告兰无邪的话:
“阁主……教你进去。”
花重阳抹了把脸,转过身:
“那——就说福顺找我。我先不进去了。”
声音微微带些哭腔,说完便转身走出院子。
兰草张口结舌看她背影消失,摇摇头叹口气转过身,又被吓一跳:
“……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