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走到了他的身边,慢慢弯下了身子,似是欣赏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唇边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宇文邕你……你这小人……”宇文护虽然剧痛难忍,但神智仍然清晰,挣扎着用沾满血的左手抓住了宇文邕的衣袖,“原来你,你一直都在装傻……我……我看走了眼……”
“堂兄,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有什么话,留着和我大哥和三哥说去吧。”宇文邕一洗身上温和的气息,映不出倒影的眸子燃烧起了地狱的红莲之火。手上的银剑闪着摄人的寒光。火红的眼眸,流星般的一闪白练,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个,憎恨了许久许久的身体!
“皇上!接下去……接下去该怎么办?”宇文直此时倒慌张起来,
宇文邕冲着殿外朗声道,“阿耶,传朕的命令。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前来晋见!”
等百官们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宇文邕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晋国公禁止太后饮酒,对太后不敬,图谋刺杀太后,已经被卫国公杀死了。朕赶到现场时,惨痛的事情已经发生。在现场,朕也看到了晋国公劝谏太后的《酒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众爱卿说该怎么办?”
众人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不理解皇上的意思?
一直就对宇文邕忠心耿耿的宫伯长孙览立刻上前道,“皇上,晋国公作为臣子,胆敢指责太后,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谋反,是死有余辜!”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刻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将宇文护骂得狗血喷头。
宇文邕漠然看着他们,心里不由冷冷一笑,这之中,也有不少人,昨日还在巴结奉承宇文护,今天就全换了一副嘴脸。不过也是,懂得转风使舵,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皇上,晋国公对太后不敬,应迅速逮捕他的同党,避免出现大动乱!”另有人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
宇文邕唇角轻扬,对了,落井下石,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朕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晋国公同党甚多,恐怕难以一一捉拿。”
“皇上,”宇文直已经冷静了下来,“臣以为应该迅速逮捕晋国公的家眷子女们!”
“皇上,还有他的亲信宇文乾嘉,宇文乾基、宇文乾光等人!”
“皇上……”
听着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宇文邕终于挽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就按众爱卿说的做吧!
当天,宇文邕便处死了宇文护在长安的几个儿子和若干亲信,只要稍微有点权利的,一个也没有放过。他不敢丝毫懈怠,当夜就派人乘驿车前往蒲州,捉拿宇文护的长子蒲州刺史宇文训;派人带着用印章封记的文书,前去杀了正在同州的次子宇文深;并下令与宇文护亲近的所有官员一概免职。
斩草除根,那是为帝王的生存之道。
十天后。
时近黄昏,夕阳西坠。
阿耶走进房里的时候,正看到皇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那挺直的背脊,仿佛风雨中一棵苍劲的青松。
“皇上,前些天从我们手里逃脱的宇文训已经被杨坚大人拿住,过几天就能押解到长安了。”他带来了刚得来的的消息。
“到了长安就处决他。”宇文邕并未回头。
“皇上,杀了宇文护,我大周必定会更加太平。”阿耶顺口说了一句。
“太平?”宇文邕似乎在笑,“我大周周围有齐国,陈国和突厥虎狼环伺,何来太平可言?”
阿耶听到突厥两字,蓦的想起了一件事,“皇上,那之前提过的开春之后向突厥求亲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听说齐国前几日已经派出使者前往突厥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出发,尽快赶路,尽量不要落在齐人之后。”宇文邕缓缓转过了头,“朕已经令人在准备了,很快就出发去突厥。”
“皇上,您……”
“和突厥联盟是势在必行,这次求亲事关重大,”他笑了笑,“所以,朕会扮成使者,亲自前去突厥。”
“什么!皇上,这怎么行!”
“迎娶突厥公主,朕是志在必得。”
窗外,夕阳啜血般,浓浓淡淡的红色打湿了半边天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塞外的风景和中原大不一样,恒古不变的蔚蓝天空下的草原,像一块无边的绿毯向四面八方肆意的延伸着,阳光下山脉历历。草原上没有路,只有偶尔经过的牧人赶着成群的牛羊。
长恭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在尘沙中若隐若现,无比开阔的画面在她眼前延伸。小铁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喊大叫,“哥哥,快看,是羊啊,好多的羊!那里,那里有好多的牛啊!”
这个丫头,从来没有看过关外风光吧,长恭轻轻一笑,一切似乎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混入了这支商队里,一路上平平安安的进入了突厥境内。望着似曾相识的风光,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浮起了初阵时踏上这块土地的一幕,那时的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里的景致,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是温柔与冷漠的交替,红色与白色的映衬,刀光和飞血的华舞。
“这位小哥,快起来吧,商队就要出发了。”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提醒着她们。
“林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长恭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快了,快了,再过个五六天就能到了。”
长恭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这支商队走得可不是一般慢。
“小哥,瞧你这脸脏的,来擦把脸吧?”另一位随行的大叔热情地打着招呼。
长恭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哥哥,还是我的办法好吧,这一路过来根本就没人注意你的容貌。”小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长恭瞪了她一眼,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她指了指脏兮兮的脸道,“还以为你说的什么易容术呢,不就是涂了两大块炭灰吗,谁不会啊!”
小铁笑吟吟地眨了眨眼,“反正只要让你变得丑点就行了。”
“还不快跟上!商队都出发了!”
黄昏时分,天边橙紫的余霞照映着撕扯开的云絮,晴空澄澈无垠,草原上的微风带来阵阵凉意。
商队缓缓行进着,长恭策马跟随在商队的后面,小铁与她同乘一骑,兴许是乏了,似乎已经昏昏欲睡,随着马儿的步伐轻微摇摆着身子。
算起来,她离开邺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九叔叔和三哥那里能蒙混过关,狐狸这个家伙也应该快到突厥了吧?可千万别让她碰到他,不然的话……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为首的林伯侧耳倾听,顿时脸色大变,高声道,“糟了,是马贼!”
长恭一听马贼两字,也不由蹙起了眉,早就听说草原里偶尔有马贼出入,打劫过往商人,一路来还正庆幸没碰上这些麻烦的家伙,没想到这个时候偏偏出现了。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只见一群身形彪悍的马贼们手持长刀,大吼着冲着商队冲了过来,他们策马如飞,很快从两边将这支商队围得密不透风。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头领大约三十几岁,细眼高鼻,似乎带了几分突厥人的血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厉狠辣的气质。
长恭暗暗握住了剑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大哥,我们把货物都留下,就饶我们一命。”林伯也知道面前的这人不好对付,在这种时候,生命自然是比那些货物珍贵的多。
那头领的唇角扯起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听好了,货,全都拿走。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刀又快又狠地砍向了林伯!
“当!”头领只觉有什么东西将长刀震开了,刀刃在还嗡嗡作响,直震得他右手发麻,一惊之下,他怒道,“是什么人!”
“是小爷我!”长恭懒洋洋地开了口,慢吞吞地从队伍后面现身,策马行至他的面前。
头领抬起头,慢慢地对上长恭的视线,细长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不过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而已,会有几分能耐?
想到这里,他示意身旁的几个大汉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少年,一瞬间,雪亮的弯刀幻起几道光弧,直扑少年而去。少年微然一笑,轻巧的侧身避过,凌厉的刀风未碰到他的一角衣衫,就在几人面露诧色的时候,夕阳下明晃晃的剑光一闪,三人中已有两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头领也是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遇上难缠的角色了,赶紧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全都攻上去。
不远处,也另有几人正在驻足观望。
为首的少年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沉稳冷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一袭黑衣显得如此合身,每一根丝线似乎都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材。
少年正是前往突厥提亲的周国皇帝宇文邕。这些天,他带着人马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塞外,和虽然提前出发,行程却不急不慢的长恭正好撞到了一起。
“皇……王爷,我们要不要去帮忙?”阿耶低声道。
“再等一会。”少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韵,宛如春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无法掩饰住他的沉着与睿智。
“王爷,那少年可真厉害,您看,转眼间,他就轻轻松松砍倒了许多马贼。”
宇文邕望着那少年,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即使相隔甚远,他也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凌厉斗气如苍穹一样的笼罩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阿耶,我们也去助他一臂之力吧。”宇文邕微微一笑,纵马而去。
虽然这些马贼不是长恭的对手,但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加上她又要保护商旅们和小铁,难免有疏漏,为首的马贼瞄准一个空档,挥刀砍向了一旁的小铁,长恭大怒,一剑将对方砍下马,但背后立刻又有几个马贼冲了过来……
长恭明白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是十分不利的,但这里除了她,懂武艺的没有几个。
“咣!”一声兵器的交接声在她背后响起,她愕然的转头,只见一名黑衣少年带着人马冲了进来,虽然没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但他显然是帮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心头一喜,手下的剑法也更加凌厉……
马贼本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再一看又有新的对手加入,更是全盘崩溃,忙不迭地逃窜而去。
看马贼已被赶走,长恭下了马,上前朝宇文邕道了声谢。
“你们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如同那幽谷中的泉水,温柔而舒畅。还带着几分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这种声音,怀着这样的困惑,长恭抬眼打量了他一番,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不是周国小皇帝的男宠吗!
“弥罗,是你!”她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心里涌起了他乡遇旧友的欣喜。
那个,小说需要,偶让宇文护早死了……
兰陵第二部和第三部,争取五月底六月初出……如果我的进度赶得及的话……抹汗……
重逢
宇文邕微微一惊,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名?还叫得这么顺口?
“你是……”他试探地开了口。
“弥罗,你怎么不认识我了!”长恭一着急,早就忘了自己的脸上还抹着两大块炭灰,她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是我啊,我们在长安的王宫里见过的,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一听到这句话,宇文邕心中更是吃惊,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流光飞逝,现实与回忆重叠了起来。
“对了,糖人啊,我帮你做过糖人!”长恭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
糖人……宇文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朦朦胧胧的画面,被炉火烤的满脸通红的少年,笑咪咪地将一个不知是什么形状的糖人递给了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渐渐的变白,变模糊,变得透明。
细细的无名伤,勾勒出愈来愈清晰的轮廓……那些零碎的记忆,悠然飘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
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他仔细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少年,虽然少年面容肮脏,可那双乌黑的眼睛灵动过人,明朗纯净又温暖,不错,就是那双眼睛,在他悠长记忆中一直没有忘记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唇角边扬起了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唐雨。”
“唐雨?”长恭愣了愣,显然早就忘了临时用过的这个假名,不过幸好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也太凑巧了……”
她兴高采烈的抒发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弥罗,你过得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
宇文邕心里微微一动,少年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些年,可那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是如此清晰。
“没有人欺负我。”他的脸上浮现出云翳背后青阳般的和煦笑靥,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
长恭并未留意他话里的涵意,只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就好了。我见你一直也没来邺城来找我,心想你应该在宫里还过得下去吧。”
说着,她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对方所带的随从,只见那些随从穿着气质似乎不同于一般人,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些礼物之类的东西。看这阵势,倒和恒伽所带的求亲使团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惊,难道说……
“弥罗,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到突厥来?”
宇文邕虽然对她有几分好感,却没有忘记她是齐国人,自然不愿意实话实说,于是笑了笑道,“我有一好友远居突厥,所以趁着有空特地来看看他,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
“原来是这样……”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突厥看朋友?况且这些随从看上去似乎都不像普通人。
周国不是也派人向突厥求亲了吗?或许她猜的没错……弥罗是来突厥替周国求亲?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让一个男宠做呢?
不对,看他刚才的身手,根本不能让人把他和男宠联系起来啊,莫非他真的是皇族中人?
“那么你呢,怎么会来突厥?还变成了这个样子?”宇文邕的声音将她从思绪纷纷中扯了回来。在她还来不及地回答时,他似乎是开玩笑的加了一句,“莫非又是来刺探什么消息?”
“哪有那么多的消息好刺探,上次还没吸取教训啊,差点连命都没了,”她立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铁,低声道,“这次我纯粹是私事。”
“那倒是,”他轻轻笑了起来,“j细这份工作,确实不适合你。”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商人们也缓缓回过神来,向他们俩再三道谢。此时天色已晚,草原上的漫漫长夜就要来临。商旅们不便前行,便按照惯例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起了帐篷。宇文邕考虑到自己一行人最近日夜兼程赶到突厥,已是劳累不堪,于是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
夜,宇文邕的帐内。
“王爷,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个齐国的j细,要知道我们真不该出手帮忙!您说他会不会使什么坏点子?”阿耶一跨进帐篷就皱起了眉。之前皇上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就令他大吃一惊,那个记忆中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竟然是齐国的j细,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的皇上竟然还救了他一命。
宇文邕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我看来,他倒是那种没什么心机,心思单纯的人。”
“可是王爷,他毕竟是齐国的j细……”
“他完全不适合做一个j细。不但是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容貌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里却蓦的有几分好奇,现在的他,不知是不是更美丽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唐雨脸上那两团炭灰有点碍事。
“王爷,您怎么告诉了他您的小名?”阿耶又想起了一件郁闷的事。
“当时随口说的,”宇文邕微微一笑,“唐雨,这多半也是个假名吧。不过,他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皇上……”
“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宇文邕转身朝帐外走去,“我反正也睡不着,先出去走走再回来。”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草原有着一望无际的深沉,漫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即。草原上的清风夹着淡淡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宇文邕策马前行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不远处正拴着一匹骏马,旁边的草地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不时还有歌声隐隐约约顺着风传了过来,他侧耳倾听,辨出了那是一首鲜卑族的歌谣。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可此时那吟唱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温润婉转,闭目聆听,那声音轻轻地荡漾开来.仿佛诱惑着它欲捕获的猎物循声而去。
就在他听得出神的时候,歌声忽然嘎然而止,紧接着是少年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哪里鬼鬼祟祟的,给我滚出来!”
“是我。”他缓缓走了过去,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稍纵即逝的一股杀气,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弥罗,怎么是你?”长恭一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
宇文邕并没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唱歌。”
长恭只觉得脸上一热,没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即兴而为,却偏偏被他给听
兰陵缭乱全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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