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全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全第2部分阅读
了起来,又出了一回神,才将话题拉回来,死死地钉在了今天稍早的事上。“你都说什么做什么了?说给姐姐听听。”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这事,被嬷嬷奶奶听着了没有?”
善桐咬着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心虚:小妾不知分寸,闹得家宅不宁,需要子女辈出面弹压。本来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嬷嬷奶奶虽然是二房养母,但毕竟也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
“我本来在临着大字呢,她是一句高过一句,明知道娘不在,也不知是抱怨给谁听。我就忍不住了,冲出去站在她窗户底下,冲了她几句——”
她抱着善榴的脖子,在她耳边将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了出来。“我可没有说一句假话、大话。站在杨家的地儿说杨家的不是,这话传出去,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家是多尊贵!连老家都看不上了……”
饶是善榴心思沉稳,喜怒素来不形于色,依然不禁被妹妹的回忆,逗得噗嗤一声笑将起来,“你啊你啊,娘生你的时候,准是吃了篾片,你这一张嘴,是刀子一样利!亏得你不是男人,不然科举不成,去做个讼棍,包你财源滚滚,这辈子都不愁吃穿!”
善桐见姐姐语气松动,一下就泥进了善榴怀里,“好姐姐,一会儿娘要是说我……您帮我挡一挡么!”
“怎么。”善榴板起脸来,语气里却依然闪烁着笑意。“现在就怕挨娘的数落了?我看你数落二房的时候,倒是很伶俐么,怎么现在又胆小起来?”
两姐妹说说笑笑,善榴见水已经开了,便拎起铜壶,又亲自翻了一个楚窑泥金的小盖盅来,撮了一小撮上等香片,将热水注入。善桐看得直咋舌,“姐,嬷嬷奶奶又不是外人,再说……”
再说身份再高,那也是个下人,出动这泥金小盖盅,似乎也太过分隆重。
善榴看了妹妹一眼,心中忽然一动。
从前一直将她看做个孩子,虽然口舌便给,但毕竟年纪还小,懵懵懂懂,人情世故似懂非懂的,也就没有上心教她为人处事。
没想到这孩子一大,真是一天一个样,就是几个月来,妞妞儿就懂事多了。虽然行事还是疏漏百出,但如今说话做事,都肯用心去思忖。
她就将心底的愁闷露出了一星半点来,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情势比人强,咱们现如今,还得求着嬷嬷奶奶在老太太跟前多说几句好话。怎么隆重,都不过分的。”
善桐双眉上轩,先还是一脸的不解,见了姐姐的脸色,旋即又会过意来,她压低了声音,“今儿个在主屋,受了气了?”
善榴却是有意没有答话,见茶已泡得,便寻了黑漆托盘,亲自端了,带了善桐穿过西稍间,隔着帘子高声道,“娘,我送茶来。”
待得里头王氏笑着说了一声,“进来吧。”这才带着妹妹进了屋。
王氏和嬷嬷奶奶正在炕上对坐着说话,嬷嬷奶奶还是西北人的老习惯,盘腿在炕前打坐。王氏却是侧靠在迎枕上,姿态亲昵中又透出放松,显然和嬷嬷奶奶说得相当投机。见到两个女孩进来,她的眼神就落到了善榴手中的托盘上,随即又满意地一睐,笑盈盈地冲善榴做了个手势。善榴便将茶碗送到嬷嬷奶奶面前,轻声道,“嬷嬷喝茶!”
嬷嬷奶奶有几分受宠若惊,再三道,“这也太客气了,大姑娘折杀老身也。”
自从这两母女进门,善榴一举一动,嬷嬷奶奶都看在眼里,这礼遇是出于她自己的尊重,还是王氏的吩咐,自然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
以养娘的身份,得到这样格外的礼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嬷嬷奶奶对善榴的态度一下就热情了起来。
“一转眼,大姑娘也十六岁了!”她就和王氏感慨,“刚出生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没有白呢,第三代的头一个孙女,一落地老太太看着就喜欢……”
见到王氏母女俩的表情,嬷嬷奶奶的话就突兀地顿住了,善桐更是一脸的好奇,几乎都要满出来。恐怕要不是有嬷嬷奶奶在场,早就要开口盘问母亲与姐姐这一趟往祖屋走动,到底是有了什么遭遇。
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善榴先挡不住,她站起身来和王氏说了几句话,便低头向嬷嬷奶奶告辞,“善榴先回房去了,您好歹多坐一会儿,中午一道吃饭……”
没等嬷嬷奶奶回话,一甩头就出了屋子。
嬷嬷奶奶和善桐一道目送她进了西厢,她诧异地吸了一口气,望向了王氏。“大姑娘这是——在主屋受气了?”
王氏脸上又闪过了一丝为难,她才要说话,看了看屋角的自鸣钟,便转了口笑道,“几个奶孙子要回来了,嬷嬷奶奶留下来一道吃饭吧!”
嬷嬷奶奶忙说,“太太忘了,老身过午不食,已是在家吃过午饭才来的。您们只管忙,不用招呼我。”
她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又坐下了,说。“等看过榆哥,我就回去,下午再来和太太说话。”
正说话间,几个男孩也一前一后地进了院门。嬷嬷奶奶隔着窗户,一眼看到了打头的少年,喜得一下就站起身来,眼中放出光彩,问道。“榆哥——榆哥长这么高了?”
王氏脸上又掠过了一丝阴影,她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才笑道,“可不是,就是光长个子,一点都没长心眼。”
嬷嬷奶奶闻听此话,脸上顿时也是一暗。过了一会,才又打叠起了一脸的笑,“不要紧,再大些就懂事了!”
王氏感激地望了嬷嬷奶奶一眼,“借您吉言!”
4、跪下
一家人吃饭,嬷嬷奶奶在一边看着,到底也不像。老人家又在屋里坐了坐,待得闻到了厨房方向的饭菜香,说定了下午再找王氏说话,便站起身来,“还要去主屋走走,这一向也有几天没过去了。”
王氏忙亲自将嬷嬷奶奶送出了堂屋,“知道老太太几天见不到您,心里就发慌,我们也不敢留您。好歹下午早些过来——”
她又依依不舍地握了握王嬷嬷的手,笑着目送她出了院子,待得院门合拢,这才带着孩子们转身进了堂屋。一家人在西稍间里围坐,让下人们开上饭来。
二房的几个孩子,除了长子善榆、次女善桐之外,都常年在京城居住。想那首善之地,自然是富贵繁华,应有尽有。这一次随着二老爷升迁外放,拖家带口地回了西北,在这苦寒之地落脚。偏偏下处又狭小,吃食又匮乏,自然不止二姨娘一个人感到不满。就是几个孩子,看到桌上的几个菜,脸色都有些发苦。就是善榴,举起筷子来,都顿得一顿,才慢慢地捡了一筷子酱瓜进口。
倒是善榆和善桐两个人并不在意,善桐闪着双眼,看了母亲一眼,先夹了一大块羊肉给善榆,她笑着说,“榆哥,你猜这是谁做的红焖黄羊肉?”
善榆眼底顿时放出了喜悦的光,他轻轻一跺脚,难得不大结巴。“是、是主屋送来的?”
王氏笑了,“哦?倒是不知道榆哥爱吃黄羊肉。”
榆哥自打满月,便和其余三房的长子一样,被送到了老太太身边养育。一直长到十岁,才和善桐一起到京城生活。足足十年的分别,使得他和这个家庭的氛围总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榆哥性子闷,话又少,王氏居然也是到了今天,才凑巧知道自己这个闷葫芦长子爱吃黄羊肉。
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就憨憨地笑了,却并没有回答母亲,而是大口大口地扒起了白米饭,反倒是梧哥抬起头来看了榆哥一眼,略带纳闷地道,“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送来的黄羊肉干,咱们不知道怎么做好,爹又不爱吃,都拿去送人了。大哥爱吃,怎么不早说?”
榆哥还没有答话,善榴已经提醒道,“这里可是老家,不能再叫大哥、二哥的了。”
杨家小五房虽然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但内部没有分家,说到排行,榆哥虽然是二房长子,但却是四少爷。梧哥要叫他一声四哥,才算合了礼数。
梧哥吐了吐舌头,“姐姐说得是,下回再不敢了。”
他又笑着说,“今儿在学堂——”
王氏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警告道,“食不言寝不语……”
孩子们顿时都安静下来,默默地吃完了一餐饭。
孩子们吃得都快,却并不起身,等王氏搁下碗来,才鱼贯站起来告辞。“我们吃饱了。”
楠哥又笑着问,“樱娘今儿好些了吗?”
“大姨娘在里头照看着,说是人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应该不是疟疾。”善桐忙向哥哥汇报,“不过慎重起见,还是不让咱们进去看她。”
二房三女善樱、次子善楠都是大姨娘的子女。三子善梧就是二姨娘的骨肉。长女善榴、长子善榆,次女善桐则是王氏亲生。不过几个孩子感情不错,嫡庶差别,并不太明显。
几个孩子又说了几句琐事,善梧就毫无遮拦地打起了呵欠,“天都没亮就要起!这半天才吃午饭,这才一饱人就困得慌。”
善桐也握着嘴直点头,“可不是困得厉害,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她浑水摸鱼,本想就这样混出堂屋,没想人都到了门口,母亲柔和的声音又追了过来。“都去睡吧,不过冬日天短,还要早些起身——三姑娘留下。”
善桐顿时知道,虽然母亲自从进屋以来一句话都没有问,甚至都没和二姨娘打过照面。但自己的作为,是一点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神。
她一缩脖子,怏怏地回转进了西稍间里,尽力弓肩耸背,作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鹌鹑相,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
王氏抬起眼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打量了善桐一眼,又垂下头去,云淡风轻地吹了吹茶盅上的白烟,才吩咐屋里的媳妇,“望江,把窗户打开一点,散一散饭味儿。”
便又低头喝茶,将善桐晾在了当地,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轻轻地将茶碗顿到了桌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儿又捣什么乱了?说。”
她平素里虽然和气公平,不论是庶子嫡女,都照管得很是妥当,但毕竟身为主母,威仪天生,这茶碗一顿,善桐吓得是肩膀一颤,吃吃艾艾的,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来,窥视母亲的脸色,见王氏脸色淡淡,沉思不语,心惊胆战之余,又有些不服气地在心里给自己鼓起了劲。
不要说是京里的大户人家,就是杨家村里,有几户殷实人家纳了妾的,哪个姨娘不是老实本分,不要说当着主母,就是当着第二代的小主子们,都恨不得将头垂到地上去?就是大姨娘,娘亲自提拔的通房,陪嫁大丫环出身,善楠善樱两个子女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不也陪着小心,口中是从来都听不到一句不妥当的话。
她虽然自小也是被母亲带过的,但三岁到七岁这几年间,却是在祖母身边长大。老太太为人方正,对妾字几乎是深恶痛绝,善桐耳濡目染,自然对姨娘们就先有三分的看不惯。到了京城,看到二姨娘这样轻狂的态度,如何忍得下去?只是从前地方大,一个是父妾一个是女儿,打照面的机会也并不太多。因此虽有几次冲突,却也都并不大,像今天这样冲出去隔着窗子和二姨娘斗嘴,这也还是善桐第一次如此胆大妄为。
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小姑娘就在心底自我开解了几句,才抬起头来,一咬牙关,口齿清楚地道,“是二姨娘今天……”
她就将自己和二姨娘之间的冲突,交待得明白利落。从二姨娘开着窗子念叨二老爷开始说起,说到了嬷嬷奶奶进屋,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越说越是声高,到得说完了,便抬起头来灼灼地望着母亲,朗声道,“妞妞儿行事无状,惹恼了娘,妞妞儿做得不对。”
还说自己做得不对?声音高成这样,态度坦然成这样,做得对不对,只怕善桐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成见。
王氏不由得有了几分啼笑皆非,她扫了窗外一眼,也提高了声音,不动声色地道,“你知道自己行事无状,就好!——跪下!”
三姑娘脸上若隐若现的骄傲,一下就凝固住了。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王氏,就好像一脚踏出去居然踩空一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酸楚,一下就全涌了上来。
本来以为,母亲性子又和气又大方,不乐意和姨娘计较,大姐又是要出嫁的人了,一门心思都放在亲事上,哪里顾得上管教姨娘。自己出面说她几句,也是不疼不痒,又占着理,二姨娘就算要闹,爹不在,闹给谁看?她要是还知道羞耻,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大家安静,自己也用不着天天听她指桑骂槐伤春悲秋。这件事虽然有越礼的地方,娘是要说自己几句,但心里应当还是高兴的……
善桐虽然口齿灵便心思活动,但毕竟年纪还小,一心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虽然有失身份,虽然无礼,但顶多挨上几句数落,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一听母亲的语气,竟似乎全非如此——她平时也不是没有犯过错,王氏带着笑不咸不淡地说她几句,也就罢了,是从来没有这样当一回事,还要她跪下来说话。
她这一犹豫,王氏面色更沉,一眼扫过来,善桐身不由己,已经跪了下去。冰凉的地面,顿时让小女孩娇嫩的膝盖一阵凉疼,她微微一皱眉,又倔强地抬起头来,咬着唇和王氏对视,竟是不肯在神态上露出一点下风。
只是到底年纪小,这痛楚又怎么能瞒得过母亲?王氏面上闪过了一缕淡淡的心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只是这心疼却也是一闪而逝,她抬高了语调。“二姨娘这么多年来为我们杨家生儿育女,服侍你爹尽心尽力,从情分上来说,和我情同姐妹,从名分上来说,她是你的庶母。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你一个做小辈的僭越身份,隔着窗户去下她的面子?”
这句话问得又刁又狠,善桐一时间竟答不上来,一口气噎在胸口,吞吞不下吐吐不出,难受得她几乎翻起了白眼。月牙一样的桃花眼也凝聚起了雾气,竟是被王氏的一句话,就问出了眼泪。
“再说。”王氏看了窗外一眼,顿了顿,待得西稍间那头的倒座抱厦传出了啪地一声轻响,才又将声音给压了下来。“不过就是一碗羊肉,你犯得着这样心疼?你自己一根金镯子,换成羊肉,能供全村人吃几年了?咱们在京城住的是什么地儿,在这里住的是什么地儿?为了给你们少爷小姐腾地方,二姨娘把东西厢房让给你们,自己在倒座抱厦住……这里面的体贴,你难道品不出来?她就是抱怨几句,又算什么?偏生你还这样不懂事——”
善桐再忍不下去,高声驳了母亲的话,“是!一碗羊肉不算什么,咱们家如今富贵了,不要说羊肉,天上飞的地下走的,谁的肉吃不起。可吃得起就能不惜福了么?娘也不是不知道,就是祖母这些年来,不过四菜一汤——”
王氏面色顿时一变,她站起身来喝道,“还学会顶嘴了?”
善桐不管不顾,还往下说,“平时口中常说:当时大伯没有考中进士的时候,就是维持这四菜一汤,都要花费心机。老人家是最看不上这轻狂浮躁,有了点富贵就作践糟蹋……”
她虽然年小,但声音却很响亮,透过打开的窗门,都惊动了院中的几头猫狗,使得小生灵们跑动起来。王氏心头火起,不由得上前一步抽了善桐一耳刮子,这才将小女孩滔滔不绝的自辩,抽得断在了口中。
这啪的一声脆响,竟也似乎都传出了窗陇,将院子里的气氛,一并冻住。
王氏平时教女虽然严厉,但不要说嫡女,就是庶女庶子,都不肯动一根手指头,纵有弹压惩戒,也多半是以言语说教为主。平时二老爷性子上来了要动粗,但凡她见到的,再没有不上前劝阻。这一下抽善桐耳光,真是几年以来第一次动手,就连屋内几个丫鬟媳妇都惊呆了。
善桐更是又羞又气,鼻子一酸,眼底便聚满了泪水,只是她越是不服气就越是不服软,抽了几下鼻子,终于将眼泪忍在眼眶中,不使下坠。
屋内气氛,一时间几乎凝固,恰又有一阵北风从屋外卷进来,还是望江耸了耸肩微微发抖,叫了声‘好冷’,上前合拢了窗子。这才打破了这一刻尴尬到极点的氛围。
小女孩皮肤比豆腐还嫩,吃得王氏这一巴掌,脸上顿时已经浮起了红肿,王氏怔怔地望着女儿,眼底到底闪过了一丝酸楚。她瞥了望江一眼,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见望江会意领着媳妇们出去了,便又上前拉起善桐,轻声道,“疼不疼?”
善桐猛地一挣,退了几步挣出母亲的掌握,却因为膝盖疼痛,不免有些踉跄,又把炕桌前一碗茶给带得摔到了地上。这精致的碗碟摔出了一声脆响,也就将她眼底的泪摔了出来。王氏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她,三姑娘就已经抹着眼泪奔出了西稍间,将西稍间门口的软绸帘子,带得一阵乱颤。
她自小性子强,虽然也娇生惯养,有任性的时候,但几乎从不流泪,这泪珠掉在地上,立刻就是在王氏心里砸出了一个坑。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跟在善桐身后追了几步,这才勉强站住了脚,又沉思了片刻,才打起帘子,把望江喊了进来。
“……让善榴去陪妹妹说说话。”王氏一边思忖一边吩咐,“你到抱厦里找二姨娘说说话,就说一会让三姑娘过去向她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