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充当柜台的方形木桌后面慢吞吞地站起来个年迈的老头,目光浑浊,哑着嗓子,但听得出愉悦,“是三丫儿啊……”
三丫儿?齐锦渔忍着笑看看柔蓝。
柔蓝红着脸解释道:“小姐,那是奴婢爹娘给取的小名……”她又跟老头说道,“泰伯,这是我家小姐,我爹娘把我卖给了王婆子,幸亏遇到了小姐,我改了名字叫柔蓝啦。”
她和泰伯讲话时候,语气少有的活泼,整个人都自然了不少。
泰伯慢腾腾走出来,说道:“请小姐坐,小店没什么好东西,小姐不要嫌弃。”看齐锦渔在一张长桌前坐下,泰伯拿着抹布把本来就干净的桌面又擦了一遍。
“老人家谦虚了,听柔蓝说这里的馄饨好吃,我想尝尝,给我们每人一碗吧。”齐锦渔笑着说道。
“请小姐稍等一会,馄饨马上就好。”泰伯顿了顿,看到齐锦渔把柔蓝按在另外一边椅子上,老脸上露出了笑意。
柔蓝左右不安,奴婢没资格和主子坐一张桌子……可苏文冷飕飕地看着,她又不敢违背齐锦渔。
不多一会,馄饨端上来,鲜香的汤水里还撒着金黄的蛋皮和翠绿小葱,一撮虾米,齐锦渔不怎么饿,也被吊出了胃口,瞟瞟苏文,机器人不用吃,趁没人注意,直接打包丢进空间最方便。
齐锦渔小小咬了一口,柔滑的馄饨皮裹着鲜美的馅料,外加滋味很鲜的汤,果然味道不错,能和她在现代吃过的美味馄饨相媲美了,可惜就这么个偏僻的小店,不能让更多的人吃到。
正吃着,巷子口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店门口光线一暗,齐锦渔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听到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泰伯,一碗馄饨。”
眼角瞥到一袭苍青色的衣摆,边缘绣着黑色的流云纹,一双皂色长靴行动间坐到了她旁边的那张长桌。齐锦渔抬起头,稍稍扭过角度,男子健硕挺拔的身姿,如不动松般的凝厚气质落进她眼里,他的侧脸也如刚毅的雕塑,剑眉斜飞入鬓,挺鼻薄唇,长发用青色发绳束得极高,如一注墨泉倾泻在背上。
似是察觉到齐锦渔的目光,男子冷冷扭头看了她一眼,深碧色的眼眸暗不见底,齐锦渔背上一寒,竟然从他这一眼中看出了杀气。完全不同于苏文的冰冷眼神,苏文的冷是系统设定,对齐锦渔之外的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冷,这男子是真正刀口舔过血的冷。
苏文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男子手一动,一把墨色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上,有力的手指紧紧按在剑柄上。
齐锦渔视线回到自己碗里,清声说道:“苏文,坐下。”这个男人极度危险和警惕,虽然不清楚苏文和他相比武力值谁高谁低,但双方实在没有冲突的必要,大家都是来吃馄饨的,何必呢。
泰伯端着馄饨上来,那个碗明显要比齐锦渔她们的要大,老头似乎看不出两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随着他把馄饨放下,男人开始吃,店里的气氛才又重新渐渐松弛。
这边柔蓝战战兢兢腿都软了,更别说能吃出馄饨的什么味道,原本一个苏文苏管事就够吓人,又来了个更吓人的阎罗王。
“柔蓝,慢慢吃,时间还多得很。”齐锦渔看可怜的丫鬟一个馄饨囫囵吞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男人默默吃着馄饨,不但没有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速度还非常快,才一小会儿功夫,他连汤带水喝了个干净,放下碗,从腰中摸了钱放在桌上,也不和泰伯说一声,就站起来提了长剑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他真真是步姿矫健,如行云流水,那束发丝潇洒地飞扬在背后,十分肆意。齐锦渔一直偷偷目送他直至在门口消失,这才笑嘻嘻地瞅瞅苏文,想着是不是也让他换这么个造型。
“小姐,刚才那个人好凶,看起来像活阎罗一样,吓得奴婢都不敢吃了。”柔蓝少了一大半压迫,忍不住和齐锦渔说道。
“比苏管事还凶?”齐锦渔揶揄地笑道。
柔蓝傻傻点头,又拼命摇头,菩萨保佑,她不是故意要在苏管事面前说他凶,都是小姐……
泰伯默默走过来收拾男子用过的碗筷,齐锦渔笑着问道:“老人家,刚才那个人经常来吃馄饨?”她清楚听到男子进门前喊了声泰伯,如果不是常客,没人会去讨教一个老头的称呼。
“啊,也不算经常。有时候两三天来一次,有时候半年来一次,做不得准的。”泰伯哑声说道。
“泰伯,他是谁啊?”柔蓝心有余悸地问道。
泰伯缓慢摇了摇头,“小老儿没问过。”齐锦渔和柔蓝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泰伯似是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年轻人啊,小老儿说不准,倒像是夷陵的人。”
“夷陵?”齐锦渔惊讶地说道。
泰伯干巴巴地笑着,空着的一只手指指眼睛,“小姐,您看到了他的眼睛?像狼崽子……”
齐锦渔一怔,那双带着翠色的眼眸,只是她在现代见多了,因此不觉得奇怪。
她从书里大体知道,她所处的国家名为晋空,东边是浩瀚无际的大海,南边接着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西边是丘陵和草原,北边是戈壁荒漠。
夷陵在晋空的西边,中间隔着一条湍急无比的宽广河流作为国界,翠绿色眼眸正是夷陵人的特征,身份越是高贵,眼睛的颜色就越纯正,据说夷陵王室的眼睛堪比绿宝石。
齐锦渔对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要是以后有兴趣,她不介意到周边其他国家散心度假,晋空是她穿越过来的国家,她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定位成了晋空人。
等到柔蓝不好意思地将馄饨吃完,又是过了半刻钟,告别秦伯走出巷口,主仆三人沿着大街往他们存放马车的地方走去,路过茶楼的时候,齐锦渔想到韩玉容,忍不住就想笑,冷不防街上的人一股脑儿地朝着两侧推挤,连带着她都踉跄了几步,幸亏苏文一手拽一个,把她和柔蓝拽住,挡在她们前面。
十几匹骏马飞奔而过,马上骑士看不清容貌,血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两队穿着铠甲的军士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赶上来,身上铠甲铿锵作响,每人手里都握着长枪,佩戴着腰刀,如狼似虎地眼神在两侧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这不是城主府的护卫队么?”齐锦渔听到身旁一个人低声说道。
“嘘!小声点儿,看这架势,是城主府出事了,可别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牵扯进去!”另外一个人说道。
“城主府守卫森严,哪里是一般人能招惹到的……护卫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方才说话的人不满地嘀咕。
果然,两队军士一路搜寻,军纪严明,形容肃穆,并不为难人,很快就搜到了前面,人群渐渐回到大街上面,三三两两地纷纷谈论起来。
柔蓝扶着齐锦渔,只觉得今天各种惊吓,“小姐,你没事吧?”
齐锦渔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影响我们出城回家才好。”有苏文在呢,就算那两队军士都冲着她来,她都保证能够安然无恙地脱离此地。
苏文听了一会儿周围人的交谈,开口说道:“有人袭击了城主,是个高手,城主受伤情况不明,袭击者受了伤,城主府的护卫队和驻扎在城里的守备在搜查嫌疑人。”
“不会关城门吧?”齐锦渔秀眉皱起。
她要是留在南澜城不回庄子,还不知道那只兔子红了眼会怎么样呢。虽然说南澜城晚上从来不关城门,但刺杀城主这样的大事,齐锦渔觉得很玄。
主仆三人加快脚步匆匆往前赶去,也许赶得早,城门还会允许通行,毕竟南澜城是东南沿海最繁华的大城,里面客商贵人多如毛毛雨。
赶到楚记布庄门口,齐锦渔忽然听到二楼上有人叫她。
“齐小姐,请稍等!”楚少臣正在二楼的桌边坐着,不经意看到今天做了一笔大买卖的贵主,连忙出声喊道,看到齐锦渔停下脚步,他匆匆从楼上跑了下去。
齐锦渔心里正有点着急,也不客套,直接问道:“楚少爷,我急着赶回庄子,你有什么事吗?”
楚少臣说道:“齐小姐刚刚看到城主府的护卫队了?在下接到城主府的飞骑消息,从方才开始,城门口开始戒严,行人单独出城无妨,车辆要出城的话,不但必须持有城主府的通行证,还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齐锦渔脸色顿时垮了,怎么就这么倒霉,难道是沾到了韩玉容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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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好人
齐锦渔瞧瞧楚少臣,看起来他还不知道韩玉容跟踪马蚤扰她的事情,他也够可怜的,遇到了韩玉容那样的小白花。
“楚少爷拦住我们,难道是有办法送我们出城?”齐锦渔想到楚少臣面对的折磨,心情莫名其妙有了好转,一边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一边感慨果然是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楚少臣愣了一下,笑意浮上来,“齐小姐是楚记的贵客,楚记可担保齐小姐和刺杀城主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出城这件事不用担心,还请三位进布庄里稍坐片刻,我去安排一下。”
齐锦渔不担心楚少臣会耍什么花招,其一她和楚记达成了大买卖,并且今后还要长期来往,其二楚少臣这个人感觉不到恶意,商人的本性要更多一点。像今天这种情况,正好是拉拢客户增加亲密性的好时机,一个合格的商人是不会错过对贵客施加援手的。
能让楚少臣那么快下决定的直接原因还是她们三人和城主府通报的那个袭击者身材不符。
三人重新在一楼屏风后面坐定,柔蓝扑闪着眼睛说道:“小姐,楚少爷真是个大好人呢。”
齐锦渔呛了一下,楚少臣这张好人卡收得妙极了,“柔蓝说的没错,楚少爷的确是个好人。”齐锦渔忍着笑,认真地附和柔蓝的话。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楚少臣笑着走进来说道:“齐小姐,通行证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我还有要事只能送三位到城门口,不然一定厚颜到庄子上讨口水喝。如果齐小姐不介意,我另外安排了两名护院护送三位,请跟我来。”
“多谢楚少爷,只是这护送就不必了。苏管事会点功夫,足够应付一般练家子。”齐锦渔连忙道谢。
楚少爷讶异地看了看苏文,笑道:“竟然看不出苏管事还会武,也好,那就随齐小姐的意思。”
苏文从布庄边上的巷子里将马车赶出来,楚少臣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一车一马朝着城门口奔去。齐锦渔坐在马车里暗自腹诽,要是让韩玉容看到,她又要成为小白花的眼中钉。
楚少臣手里扯着缰绳,声音清晰透过车窗传进来,“这几天恐怕出城都不会太方便,齐小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如就不要进城了。”
齐锦渔隔着车窗帘子问道:“我听说是有刺客行刺城主,有些好奇,楚少爷想必消息灵通,总比我道听途说被人误导的好。”
楚少臣哈哈一笑,靠近车窗压低声音说道:“齐小姐说的大致没有错,我听飞骑说,恐怕是其他国家来的杀手,世道太平了十几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这次为什么选择南澜城,就没有人知道了。”
“呀,千万别出乱子才好。”齐锦渔假意惊呼了一声,心里不知怎么重重一沉,她和柔蓝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那双深碧色的冰冷眼眸似乎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会不会就是他!齐锦渔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这个标记着危险人物的男子身上,确实有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戮血腥之气。
楚少臣看不到车厢里主仆两人的怪异神色,还以为是被他说的吓到,连忙补救着说道:“齐小姐也不用害怕,我们南澜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护卫队和守备会保护居民的安全,齐小姐买下的庄子那边,城主府也会增派巡逻人手。”
齐锦渔示意柔蓝不许露出异样,用轻松的口气说道:“那敢情好。”
到了城门口,和齐锦渔想象中拥挤不堪的情景有天壤之别,井然有序的两列军士将宽敞的城门划成三部分,一部分进城不受限制,一部分步行和单身马匹出城,一部分车辆出城。军士和守备的速度迅捷,效率极高,她还记得当天从平绫城出来的时候,齐家为了捉拿他们兄妹俩,搞得乌烟瘴气。
“齐小姐,到了城门口,还请两位下车,让军士检查一下车厢。”楚少臣嘱咐道。
齐锦渔答应了一声,就冲着这纪律,她也不会为难人,和柔蓝两个下了马车。楚少臣也翻身下马,迎着走上来检查的军士递过去一张纸,大约就是楚少臣说的通行证,军士看到通行证,神色不变,就单单朝楚少臣拱拱手。
后面两个军士钻进马车仔细检查了一遍,出来后表示没有可疑之处,军士将通行证还给楚少臣,手一挥,给齐锦渔她们的马车放行,整个过程按现代的时间来算,最多三四分钟。
到了城外,楚少臣勒马停住,朗声说道:“齐小姐,恕我不能远送,路上还请注意安全。”
齐锦渔挑开车窗帘子,笑着说道:“多谢楚少爷相助。”
苏文朝楚少臣拱手告别,扬起鞭子清叱一声,马车朝着白苍山行去。
微微摇晃的马车里,齐锦渔靠在车厢上抚着头,柔蓝眨巴着眼睛,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她终于从拘谨的鹌鹑蜕变成羞涩的鹌鹑,尽管还缩着脑袋,面对齐锦渔没那么紧张害怕了,但黄婆子教训的规矩她还是守着的,因此丫鬟虽然有话想说,还是不敢。
齐锦渔半眯着眼睛,说道:“有话就说吧,我可不想把你憋成一个闷葫芦。”
柔蓝崇敬地看着齐锦渔,小姐才比她大一岁,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贵人都要威严,小姐长得很好看很贵气呢,真不愧是小姐呀。
“小姐,奴婢在想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鹌鹑丫鬟小声说道。
齐锦渔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柔蓝,“呀,柔蓝在想哪个人?进城一次就看上了哪家的美少年,尽管告诉我,小姐替你做主。”
柔蓝闹了个大红脸,一连串话就吐了出来,“小姐!小姐就会取笑奴婢,奴婢说的是那个吃馄饨的很凶的人。刚才楚少爷说是其他国家的刺客,泰伯也说那个人是夷陵的,小姐您想想,那个人拿着剑呢,看人的眼神就跟要吃了人一样,奴婢见了就害怕。”
齐锦渔眉毛挑起,“南澜城中人来人往,来自其他国家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不能光凭我们对他不好的印象就随便怀疑他就是刺客。刚刚那些话啊,柔蓝你可别跟其他人提,就当没有见过那个人,刺杀也好,杀手也好,和我们齐府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
看着一个劲点头的丫鬟,齐锦渔又想使坏了,“柔蓝啊,我们可是见过他模样的,要是他知道你怀疑他,要是你怀疑的是对的,说不定晚上他真的来吃人哦!夜黑风高,杀人灭口!”
“小姐……打死奴婢也不敢再说了……”柔蓝眼泪汪汪地咬着嘴唇。
齐锦渔好心地拿了帕子按她脸上,自己背过身直笑,她真心只是逗逗丫鬟玩而已,可不是要把柔蓝训练成韩玉容那样的小白花哦。
挂着齐宅匾额的庄子里,兔子哥哥齐锦宁从中午吃过饭开始,就来来回回地在庄子门口张望了起码二三十回,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齐锦宁漂亮的脸也越皱越紧,像个小老头了。
青菱和白露无语地对望了一眼,一天下来,她们是真正看出来了,少爷什么都好,唯一的克星就是小姐。要是小姐再多出去几天,少爷估计就要在门口石化成雕塑了,再厚的鞋底也要磨穿。
她们去求教过林嬷嬷(林婶,因为做了齐锦宁院子的嬷嬷,就都改口叫林嬷嬷了),可林嬷嬷笑眯眯地说,这是少爷心疼小姐呢,是兄妹亲情血浓于水,唉,要是自己也有这样关心人的哥哥就好了,两个丫鬟明显走神了。
正站在门口宽面条泪,心里小人哭着妹妹你怎么还不回来的兔子忽然蹦了起来,吓了两个丫鬟一大跳,“妹妹回来了!妹妹!”
马车稳稳当当地在庄子门口停下来,齐锦渔哭笑不得地看着殷勤替她打起车帘扶她下车的齐锦宁,好像兄妹两个几十年没见面一样。
“哥哥,今天家里的情况怎么样?”齐锦渔决定首要转移齐锦宁的注意力。
“啊!”齐锦宁一个激灵,连忙邀功,“书房我都整理好了,一本都没有拉下,书局送来了新的清单,我选了一些书让他
嫡女威武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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