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那些年轻的又咋想?只要手上有点料,拼着往你身上贴金,拍马屁,就能踩到人家长年在染缸里泡出来,有真功实底的人头上,以后谁还好好干活,都给你拍马屁得了。”
沈洪心底一阵发虚,但又有些不服,“二狗技术真的好……”
子容将他的话打断,也有些来了脾气,“你别以为我现在在染坊时间少,眼就是瞎的,咱不瞎,真不瞎。他技术好?就拿库里现成的绢布让他给我染一块七彩虹,能染出来,我给你道歉。”
沈洪顿时没了底,那七彩虹是一块布过七个缸,七个缸七个色,一块布一个缸一个缸地拖,一点就起,新染的位置不能差上一点,差上一点要不挨不上前头染的色,要不就中间露白,而且两色相交也要刚好均,否则就不是七彩,是多彩。
这靠的不是运气,是实打实的眼快手熟,没有个几年的功夫练不出这手艺,“这……”
子容冷眼看着,“他不能了吧?但那些拿上五块半的师傅,没一个不能,别说他们能,就是吴信也能。”
沈洪没了话说,在一边花坛上蹲下,心里就是不痛快。
089中招
子容接着道:“不但我不瞎,雪晴也不瞎,你说这是谁在毁我声誉?”
沈洪一额头的汗,没了刚刚的怨气,“掌柜的,我……”
子容冷笑了笑,既然今天这话开了头,也就干脆全说开来,“你说怕伙计有想法,肯定有想法,老伙计们怕正在痛快呢,说不定心里是一口一个好。至于那些脚踩着浮萍想跟风的,爱怎么想怎么想,如果不好好干活,就一起打包滚蛋。”
沈洪彻底没了底气,肩膀也垮了下来,站起身,磨着脚底往后退,“我去干活了,早些收工,这晚上还得请大伙吃饭。”
“等等。”子容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才道:“你和婉娘在一块也十几年了,你们虽然没孩子,但婉娘是贴心贴肺的为着你。你也别东想西想的,两口子就这么掺着过吧。”
沈洪拉了拉嘴角,“谁不想有个孩子,你也做爹的人。”
子容呼了口气,“雪晴领着婉娘去看过大夫,她没问题,她所以这么小心翼翼的对你,不是亏心,是怕你难受。她这么个心思待你,你给她弄个女人回去,叫她咋想得开?要不你寻个时间也去看看大夫。”
沈洪脸搁不住了,这意思就是说他有问题?生不了孩子,叫他去看大夫,丢不丢人?“我不去,这去了,没事都能给人传得有事,我以后还怎么呆
子容笑了笑,“这有什么丢人的,要不我陪你去,就说我看病,让人家说我好了,反正我有了一双儿女了,爱怎么笑话,怎么笑话。”
沈洪心情越加不好,绕到一边花坛上抱着胳膊蹲下,“说得到是容易,再说我哪儿找女人了?”
子容叹了口气,“洪子啊洪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咱在一块也有好些年了,你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那二狗,你这么紧张,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说穿就是给你面子,不让婉娘心里起疙瘩。”
沈洪望了他一眼,眼里露着惊讶,没吱声。
子容重重的呼了口气,“二狗在这儿呆了这半年,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是女的?你当初跟我说,单独给她住处,我就想到了,不过只要她藏得好,不惹事,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也不在这儿住,给她就给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可是我如果知道你会存这心思,我当初死活也不会同意。”
沈洪望着子容走进帐房,重重的哎,了一声,起身也朝着帐房去了。
有些心虚的朝正在对帐的子容看了一眼,在柜上支了十五两银子向后面去了。
二狗坐在床边,身边摆了个收拾到一半的包裹,望着脚下墙角,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洪走了过去,把银子递给她,“你别想太多,先歇歇,如果没地儿去,别急着走。明儿不开工,我出去寻寻我一个同乡,他也在染坊做事,把你介绍给他们掌柜的。你有手艺,人又聪明,他们掌柜的肯定高兴。”
二狗木着没吱声。
沈洪碰了个软钉子,也觉得没趣,又等了等,她仍不接银子,只得将银子放在她身边,慢慢往后退,“哎,你歇着,一会儿吃饭,我来叫你。”
退出门,小心的关了房门。
二狗转了眼珠,瞥了一眼身边的银子,冷笑了笑,从枕头下摸出铜镜,立在床边的小木桌上,取了发梳,揭了头上布帽,一头乌黑的长发泄落。
她慢慢梳顺,理平,在头顶斜斜的梳了个坠马髻,压了珠花,插了步摇,除下身上小厮布衣,解去裹了胸的布带。
抖开女装披上,墨绿抹胸,低低的掩了半边玉润丰胸,浅绿的云绸长裙,墨绿高束腰带挽了个如意结。衬得她肌白如雪,面若桃花。
只是手上沾上的染料,一时半会儿,却是洗不掉。
收拾了床上摊着的东西,也不急着走,静坐在床边,仍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一晃到了掌灯时分,沈洪在门口敲了敲房门。
二狗起身将门拉开。
沈洪虽然知道她是个女人,也知她长得眉清目秀,但这换了女装,还是第一次见,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一时间看得愣住了。
二狗向他福了福,娇声道:“清雅谢谢沈管事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沈洪呃,的一声回了神,想着自己刚才的失态,脸皮有些发烫,将她又偷偷打量一番,其实她说漂亮,其实不见得婉娘漂亮,不过比婉娘年轻了些。再说天天对着婉娘,再漂亮,看得久了,也没太多的感觉,这时猛的一见她,眼睛扫过她胸前露在裹胸外面的那条深沟,心里便腾腾的起了团火,咽了口吐沫,“你叫清雅?”
二狗嗯,了一声,“姓方,||乳|名清雅。”
“好名字,人如其名。”
沈洪一个粗人,哪懂得什么清不清,雅不雅,随口附和,本来是唤她去吃饭的,现在一看她这副打扮,怎么好坐在那一堆臭男人堆里,到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我去给你端饭去。”
“有劳沈掌柜了。”方清雅慢慢掩了门,在门将要合拢之时,朝他微微一笑。
沈洪更是魂飞上了半天,转身就走,妙,实在太妙。
没一会儿功夫,沈洪便端了一盆子的饭菜回来。
方清雅接过,放上小木桌,回头笑道:“我有一房亲威,家住在城外三十里的小镇上,这时辰过去,怕是要走大半夜的夜路……”
沈洪忙道:“你一个姑娘家,哪能走夜路,掌柜的不是说了吗?没去处就先住着,你还是暂时住这儿,想啥时走,再走。”
“谢谢沈管事,还有件事想拜托管事的。”方清雅半垂了眼,眼角勾着他。
沈洪骨头顿时酥了一半,“啥事?你尽管说,能给你办的,我绝对给你办了。”
“清雅有些烦闷,想喝上两杯,又不方便出去拿酒……”
“洒啊,还以为是啥难事,就这芝麻大点的事,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去。”
这次沈洪比刚才拿饭菜速度还快,眨眼功夫就回来了,迈进门槛,“酒来了。”
方清雅接酒壶的时候在他手上轻轻捏了一把。
沈洪剩下的一半魂也飞没了,但终是平时不大偷食的人,见她笑嘻嘻的看着他,一张脸顿时通红,慌了神,“我……我出去招呼大伙去了,你……你慢慢吃着。”
脚下踩着浮云,一个急转身,忙乱间,头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回头难为情的笑了笑,一溜烟的跑了,边跑边回头,琢磨着她这是啥意思……难道是想今晚……
心里猛的一紧,又一收,心花怒放,脚下也轻了三分,把子容的那席话抛到九宵云外。
他前脚一走,方清雅脸上即时没了笑意,站在门口,焦急的往外望,没一会儿功会,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往这边来,忙从包裹里取了备好的酒,酒壶和和厨房存的那些洒壶一般无二。
黑影到处望了望,不见有人,才摸到门口。
方清雅将酒壶递给他,压低声音道:“快走,别被人看见了。”
那人接了酒壶,立着不走,“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如果你办不好这事,你以后再也不要来见我,孩子你也别想要了。”方清雅冷着脸,口气中没有一点余地。
那人长叹了口气,将酒壶捂在衣摆下面,小跑着走了,到了门口,朝外望了望,大伙都忙着吃喝,没人注意他,才出了门,混到人群里坐下。
方清雅深吸了口气,掩了房门,坐到桌边,桌上的饭菜,不动一筷子,望着那壶酒发呆。
等了一会儿,贴着门板,听外面院子喧闹得厉害,知道染坊的伙计都喝在了兴头上,稳了稳神,起身整了整衣裳,又理了理耳鬓的发髻,才开门步出小屋,向前院走去。
款款往人群前一站,有人抬头望见,愣了愣,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人,那人抬头一看,也愣了。
一时间,另有发现在异样回头观望,没一会儿功夫这一桌子的人尽数安静下来望着桌边的方清雅。
隔壁桌的也随着望来,一桌传一桌,片刻间,整个院子静了片刻后,议论声纷纷四起。
子容坐在离她最远的上席,也随着众伙计看过来,即时眉头一皱,端了酒杯招呼自己一桌的伙计,“来,喝酒。”
众伙计忙回转身,端起酒杯。
方清雅望了子容一眼,他一边坐着沈洪,一边坐着李勇,子容和众伙计说说笑笑,全无架子,让人如沐春风。他长得本来就好,这时带了些醉意,瞳仁比平时更黑亮深幽,越加的俊朗。
走了会儿神,提了酒壶挨桌敬酒。
最后才走到子容那桌,这一桌都是染坊最得力的伙计,她先自己斟了一杯,对着众人比了比,“二狗想在此敬大家一杯,谢谢这半年来,掌柜的,沈管事,各位师傅对我的照顾和指导,二狗无以为报,只能用这杯酒谢过大家。”
说完,脖子一仰,一口干了。
她一个姑娘家来敬酒,又如此干脆,众人哪能不理,纷纷端了酒杯,面朝着她也一口气喝了。
子容和大伙一起,不喜欢这些客套,但也不好太过生硬,只得把自己杯里的酒也喝了。
子容被伙计们轮翻灌了十几轮,已有些头晕,加上惦记着雪晴去看大夫的事,怕醉,沈洪要给他斟酒,忙拦了下来,“喝不得了。”
方清雅停了停,移步走到子容面前,伸手要往子容杯里倒酒。
子容眉头微皱,以掌盖了杯口,“我今天确实喝不得了。”
方清雅抿了抿唇,道:“我虽为女子,却也想自力更生,不管掌柜的怎么看我,我是真心的感谢掌柜的让我有这学习手艺的机会。方清雅敬佩掌柜的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直希望象男人一样和掌柜的喝上一回。明天就要离开了,以后或许再无见面之日,怕是没有机会了。方清雅最后敬掌柜的一杯,也算是跟掌柜的喝过一回酒,希望掌柜的能让小女子了这个心愿。如果掌柜的实在喝不得,沾个唇也作数。”
她话说到这份上,不喝实在显得小家子气,周围伙计也开始起哄。
子容眉头一皱,接着赫然一松,“罢了,最后一杯。”
方清雅面露喜色,“谢谢掌柜的。”伸了手又去为他倒酒。
他睨了一眼她手中酒壶,“我自己倒。”顺手扶了手边酒壶,方清雅也不坚持,缩回手,给自己杯中斟满,平端着杯子等他。
子容提了手上酒壶,竟是空的,倒不出酒。
身边李勇忙将自己手边的酒壶捧了,给他满上。
子容侧眼看着杯中酒满,端了起来,扫了眼方清雅沾满染料的手,道:“一个姑娘家出来闯荡,实在不易,我先干为敬。”一仰头,将酒一口喝了,火辣辣的酒顺着喉咙滑下,朝她照了照空杯。
方清雅垂眼,眼角有些湿意,也将酒喝了,将酒壶连着酒杯搁在桌上,退了开去,径直回了后院。
子容也不看她,只是挟菜压压上涌的酒意。
沈洪和李勇望着脚步有些浮的方清雅,脸上神色各异。
子容坐了一阵,头突然晕得厉害,揉了揉额头,平时比这喝得多也不见怎么醉,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只道是最近事多,睡的太少才受不得酒力。
见大伙正在兴头上,如果这时离开难免扫兴,只得再坐一阵,等众人兴头过了些,再走。
勉强坐了一盏茶功夫,只觉天眩地转,再也坐不住,想起身过一边石凳上靠靠,哪知一起身,一个晕眩,顿时往下载倒。
李勇忙一把将他架住,“掌柜的醉了。”
伙计们纷纷放了手中杯子,上来关心,“哟,今天没往日喝的一半多,怎么就醉了,要不先送掌柜的回去?”
沈洪往门口望了望,有些犯愁,“马车没这么快过来,今天掌柜的请大伙吃饭,吩咐了车夫晚些来。”
李勇扶着子容,“要不先扶着到后院歇歇,一会儿车来了,再送掌柜的回去。”
沈洪记挂着方清雅,正盼着散了伙,去后院与她会一会。如果子容先回去了,婉娘一问,就难解释,听李勇这么一说,正合心意。子容醉成这样,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等他会完方清雅,再同他一起回去,明天再寻个地方将方清雅安顿了,神不知鬼不觉,“行,醉成这样,送回去,雪晴也担心,倒不如小睡一会儿,酒醒一醒再回。”
起了身,和李勇一左一右的架了子容,一旁的伙计,哪能让沈洪扶,抢上来扶着,“管事的,你喝着,我们扶就行了。”
沈洪看了李勇一眼,李勇和方清雅以前同是金家的人,平时李勇对方清雅又很是照顾,怕他看出眉目,也不坚持,松了手,由着那伙计扶着,“小心点啊,别跌着掌柜的。”
“放心吧,跌了咱,也跌不了掌柜的。”李勇应着,把子容的手臂搭上肩膀,使着劲往后院走。
踹开木门,小心的将子容放上窗床。
李勇蹲了身去脱子容的鞋,对等在一边的另一个伙计道:“你先去吃着,我把掌柜的安顿好了,立马出来。”
那伙计站着也是干站着,插不上手,“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李勇将子容的搬上床,又去脱另一只鞋。
“你把仔细点,可得把掌柜的安置妥当了。”伙计一边退一边吩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去吧。”李勇抬脸朝他笑笑。
那伙计这半处也是和李勇处开了,知道他为人把细,转身出去了。
李勇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瞅着伙计出了院门,飞快的将人事不知的子容硬架了起来,出了门。
隔壁门吱,的一声开了,方清雅立在门口,左右望了望,不见有人,让开门口,压低了声音,“快。”
李勇二话不说,扶了子容进去,丢到床上,对立在门口的方清雅道:“你答应我的,只是装装样子,不当真,等事成了,咱就远走高飞。”
方清雅见他杵在那儿废话,怕有人这时进来看见,又急,又恼,“快走,快走,哪这么多话。”
李勇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子容,儒雅秀美,体态修长,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不管从哪方便看,也是个难得的真男儿。再说他有钱,有地位,女人跟了他也就掉进了金窝,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人不想跟他?不放心的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都醉成这样了,能做得了啥?”方清雅等得不耐烦,上来拽李勇往外推。
李勇也是过来人,一想也是,醉得人事不知的,又做得了什么,才跑着出去了,坐回席间,心里始终放不下,吃喝也就没了心思,人也有些讪讪的
有人拉他喝酒,一味的推说喝不得了,推不过的,勉强喝了两碗,也装醉,一边歪着。
沈洪怕一会儿会方清雅的时候,子容酒醒撞到,只盼这餐饭早些完,也不肯再喝,伙计们硬劝了一阵,硬是僵着脖子,不肯让步,大伙就有些无趣
各自喝了会儿,拨了饭也就散了。
090出事了
别的桌子还有正吃的高兴的,划拳喝酒闹翻了天,沈洪也不再陪,挨桌打了招呼就要往后院退。
这些伙计没事不能随便往后院跑,这时候也不怕有人进去。
他徒弟吴信被子容捡了回来,交给沈洪带着,做事很是机灵,加上子容和雪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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