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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全文第110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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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紧紧蜷进掌心,指甲掐入,无声无息掐出月牙般的血痕,而这天边一线月色亦如血,照人心事殷殷。

孟扶摇最终动了。

她不再急若星火的飞奔,而是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去。

她走得有点僵硬,却十分稳定,她必须先让自己稳定下来,否则她害怕以自己此刻的揪心和紧张,会一不小心失足。

一小截路,她走了半刻钟。

然后她看见了那冰洞。

看见冰洞中的刑架。

看见穿过冰洞的风,将刑架上的锁链撞得叮当作响,发着清冷的微音。

却没有看见,想看见又怕看见的人。

孟扶摇轻轻的走过去,刚刚走到冰洞正面,就被那自长空奔来的冰刀般对穿的风,击得晃了晃。

刹那间她觉得那风穿过了自己的全身所有细胞,把所有的热血都换做寒冷,连心脏都被偷换,塞进了一把冰雪。

那凛冽至言语难以描述的寒冷,令武功已臻天下顶端的孟扶摇都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冻得猝不及防。

她怔怔迎着那风,心中比这一刻更冷的想着,这么冷……这么冷……

然后她目光一转,又晃了晃。

她看见了刑架上穿过的洞,看见刑架背后的锁链,看见刑架和锁链上层层叠叠凝结成冰的新血旧血,看见那斑斑驳驳无处不在的刺眼的红。

那殷殷血色聚集在那些锁链上,洞孔中,维持着滴落的姿态,亘古的冻结在那儿,似乎要用这样的状态,永久的留住一个人曾经受过的一切。

为她,受过的,一切。

孟扶摇久久的看着那血,看到面色苍白,看到神情空洞,看到这一颗心都碎做这隐去星辰漫天飞雪,在长青神山之巅飞去无痕。

良久,她伸出手,缓缓摸上了那红色的冰。

手指一触上那血冰,眼泪轰然一下流了满脸。

手指上的温度和泪水的灼热,将那些血冰慢慢融化,滴滴落在她掌心,她抱住那刑架,像是抱住那人的腿一般,脱力般的慢慢跪下来。

她将脸贴在那寒铁的殷殷鲜血之上,任眼泪无声奔流。

无极……无极……

你说你师父宠爱,此去定可无虞。

你说你等我到来,定当备酒设席以待。

我现在来了,可你在哪?

九仪大殿微笑承诺我美酒以待远客的主人在哪?

你骗我前路和熙,你骗我备酒设席,然而此刻迎接我的却是接天高峰,砭骨冰雪,染血刑架,遍地狼籍的囚牢。

你骗我……你骗我……

奔涌自心底的血和泪,滔滔,这一哭似要流尽她一生的所有泪水,将这一生里所有的爱而不能,都化作无尽的涌流,掺着他的血,她的泪,流下脸颊,流过刑架,流出冰洞,流下千丈飞鸟绝的皑皑高峰。

她不再呼叫,不再疯狂,甚至不再出声,然而这般恸至无声的流泪,却拥有粉碎般的力量,令天地沉肃,不敢惊动。

冰风呼啸,弦月幽幽,照见绝巅之上的纤细女子,紧紧抱着那刑架,跪在满地冰雪之中;照见她沉默而久久的流泪,泪水无休无止自紧闭的眼帘中泻落,混着那些被融化的血水,在落下的瞬间,结成粉色冰珠,无声散落在天地间。

很久以后,孟扶摇缓缓起身。

起身时,手一抽,隐约听得细微撕裂声响,最先贴上寒冰的掌心被冰粘住,扯落一层表皮。

鲜血滴落,和原先那些血冰混在一起,孟扶摇漠然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不觉得疼痛——和这一刻内心里波涛汹涌铺天盖地的剧痛比起来,什么疼痛,都不再存在。

那些掌心滴落的血,和那血冰一起凝结,在月下闪烁着微红的光。

她的血从此留在这九天绝巅,和他的混合在一起,永不再分开。

很好,很好。

那些被她化开的血色殷然,色泽鲜亮,孟扶摇低头看着,确定这是新鲜的鲜血。

换句话说,就在最近,他还在这里。

那么现在,他去了哪里?

孟扶摇捏紧手掌,不敢让自己去想他重伤锁在这里日日夜夜受冰风穿身的漫长时光,九个月……九个月……那二百七十余天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是怎样的彻骨痛苦而又彻骨漫长的煎熬?

她按住心口,逼自己去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他的真正生死。

现在唯一知道他的生死的人,想来只有那个人了。

孟扶摇十分平静的转过身,十分平静的不再回头,十分平静的,下山。

她过于恒静的眼神里,有种令人心惊的坚定和决绝,看得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战北野心中一震,伸手想要去拉她,又想去帮她包扎受伤的掌心,然而孟扶摇身子一侧,游魂一般掠过他,游魂一般飘了下去。

她上山时虽然如风如电,但还注意着收敛身形,下山时却十分自如,大大方方一路飘了下去。

她飘下接天峰,飘向长青神殿,直直走向那高大无伦的城墙,伸手就要去敲门。

战北野惊得电一般射过来,一把拉住她道:“扶摇,你——”

“孟扶摇求见长青殿主!”孟扶摇任他拉开,却突然开口。

她一开口声音清亮,用上全部真气的声音悠悠长长的传开去,震得整个长青山脉都在不住回响。

求见长青殿主求见长青殿主求见长青殿主……

这声音如此宏大,如此气势逼人,别说整个长青神殿,便是躲在长青神山下的一只老鼠,都会被震醒。

战北野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再拦着也没用,孟扶摇下了决心的事,谁也拦不住。

如果说在上接天峰之前她还步步小心,希望着能够在不惊动长青神殿的情形下救出长孙无极,现在长孙无极的失踪,却已经逼得她不得不大步向前,直面这个世界上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的男人。

孟扶摇心之所向,没有畏惧。

她昂着头,真力传音远远传开,从现在开始,她不再偷偷摸摸,她是堂堂正正来长青神殿拜山的人,是闯过四境的闯关者,至于有没有人要杀她,她不知道,她不管。

长青神殿在天下最强女子的清亮声音中沉默矗立,似被她无上勇气震惊了一般毫无动静,孟扶摇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蹬在长青神殿雪白的城门上。

砰然一声巨响,那特殊材质制成无坚不摧的大门,被孟扶摇生生踹出个深达数尺的脚印。

普天之下,数百年来,众人膜拜的圣地,高贵俯凌众生的长青神殿,第一次,被人家踹了门。

这一脚,大抵也等于蹬在了长青殿主的脸上。

沉默被打破,城内渐渐响起整齐脚步之声,随即高达数丈的大门轰然开启。

星光漠漠垂宫阙,华阁千层次第开。

大门开处,亮起无数苍青色的灯光,阶梯一般悬浮在半空,照耀着一道长长的道路,洁白的云石地面如同上天阶的玉石长梯,一路向上延伸,似要通上九霄云端。

道路尽头,巍峨大殿半掩云中,苍青色的殿宇庞大而壮丽,那些夹杂着淡淡雪气的云气,落如六角梅花,而云气深处,却又隐约有繁花若锦,桐云淡紫,在一色清冷的白中,绚烂的美丽着。

很难想象,一个地方是怎样维持两种不同的季节的,或者那些鲜花,只是拟态出的幻觉?

“殿主宣孟扶摇——”

长长的传呼之声从正中大殿传下,声音空灵飘渺不知从何发出。

孟扶摇却只讥诮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架子摆得不错。”

她目光在那大殿侧,灯光的暗影里瞄了一眼,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地面洁白,一地碎玉流光,孟扶摇一路过去,将她沾满泥雪的靴子毫不客气的擦了个干净。

四面影影绰绰似有很多人,沉默在灯光的暗角之中,列出苍青色的肃杀沉雄的大阵,那么多人,连呼吸都是整齐的,显见训练有素,然而孟扶摇连眼角都没扫一眼。

战北野也没有,他只陪在孟扶摇身侧,无论碧落黄泉,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没有一生——多一刻也是好的。

“来者何事?”长阶尽头,飘出一个苍青长袍的老者,以雍容空灵之姿,垂目下问。

孟扶摇昂着头,脚下不停,淡淡道:“阁下是殿主否?”

那老者傲然道:“本座执掌夜叉部长老第七。”

“没听过。”孟扶摇漠然以答,继续向前。

“停住!”那七长老拂袖怒喝,脸色铁青,“我神殿允你进门,已是破例,怎可如此不懂规矩,长驱直入我殿教宗大殿!”

“长青神殿百年规矩。”孟扶摇站在低他两阶的台阶上,昂着头,目光如电,看起来倒像是她居高临下,“凡过四境者,皆为你神殿贵宾,并得殿主一诺之助,难道因为这许多年没有人过四境,贵殿便将这规矩忘记了吗?或者说,难道这等态度,便是神殿迎接贵宾的礼仪?”

那七长老怒极,目光森然道:“你算什么贵宾,你这妖——”

“七长老。”

突然传来一道淡淡声音,听不出年龄,也听不出情绪,更听不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似乎近在耳侧,也似乎远在天边。

那声音并不高,也没什么威仪,七长老却立即噤声,弯身退了下去。

孟扶摇看着前方大殿,目光平静,仰起的下颌坚定细致,在苍青色灯光的暗影里,像一柄秀丽而薄的玉刀。

大殿之巅,暗影之中,缓缓浮现金色长袍的身影,他出现得极为奇异,没有身影闪掠没有步伐移动,倒像从一开始便在那里,然后当黑暗被剥落,便现出神般的金身。

“孟扶摇,此来何干?”

真是会装傻啊,我都被你杀过很多次了,还问我此来何干?

孟扶摇笑容讥诮,琅琅道:“来求殿主履行诺言。”

整个神殿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肃杀微凉的气氛,不知道哪里,有隐约的细微声响传来,似乎还浮游飘荡着美妙的音乐。

长青殿主的脸隐藏在暗影中,戴着眉目高古的黄金面具,金色镶黑边宽大长袍,目光比她还平静,他久久的看着她,那眼神既不像看着仇人也不像看着陌生人,倒像是看见一个自己深自厌恶的东西,挣脱了重重围困,不能甩脱的出现在面前。

然而良久之后,他淡淡道:“你有何要求。”

孟扶摇挑起了眉。

她赌对了。

老神棍果然还是很爱面子的。

她赌这些神棍向来以维持教宗尊严为第一要务,不会愿意当众破坏百年来的规矩,她坦然直入,当众要求神殿履行诺言,老家伙也只有先应着。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一闪——神殿上方的暗影里,长青殿主身后,突然冒出了个红红的秃头,鸡蛋皮一般圆润光滑亮光闪闪,笑眯眯宛如看媳妇一般看着她,正是曾经在扶风想要调教她,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一打回,最后和她结成革命抢劫友谊的雷动。

他身边还有个月白衣裳的中年女子,神容清淡,面色如雪,看她的眼神却不似雷老头子亲切喜欢,倒是颇有几分不满。

这位倒是没见过,但是凭感觉,她想这应该是宗越那位和雷动颇有交情的师父,医仙谷一迭,想到宗越她立时呼吸一紧——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他师父既然也赶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不过谷一迭看她的眼光着实不友好,孟扶摇有点凄惨的想着,自己,其实就是个罪人吧。

雷动和谷一浩都和神殿有交往,两人在五洲大陆也是极有威塑的前辈耄宿,有他们在,公然赖账的事,长青殿主是做不出来的。

淡紫的桐花在九仪大殿前浮沉,长青殿主立于玉阶顶端,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看着这女子神容明亮,玉白微红,虽然气质风神和他想象中略有差异,更为光华明灿,但那风姿态度,宛然便是一朵亭亭的莲花。

妖莲。

创教祖师一生所爱近于痴迷,为此不惜以神力心血日夜培育,终逆天改命将之练出人身的,掌心莲花。

她还是回来了。

数百年前险些毁掉神殿的妖物,终究还是踏上了长青神圣的土地。

说什么离开五洲,说什么欲待回归,别说他不愿意送她走,便是送走她,谁能保证她不会因为哪次契机再次回来?到那时,他已不在神殿,难道便任这妖物再次毁掉神殿,搅乱世间?

数百年前因为她,创教祖师险些自毁也险些毁掉整个神殿,接瑰地宫一场大战几乎折损了本教大多精英,走火入魔的祖师最后神力倒灌不足,也给历代长青殿主留下了隐患,一场至今没有消弭后患的大祸,全都因她而起。

如今他怎可让她再回到他身边,颠倒纲常,盅惑众生?

他百年来潜心修炼,一生中大多时间都在闭关,修为也是历代殿主之中最高者,原以为这样便可以克服来自祖师神力中的不足和危险之处,不想一番苦心,到得最后,还是不能摆脱宿命的獠牙撕咬。

那一日看见眉间惨青,他的心也瞬间化成惨青琉璃,落地铮铮。

飞升……什么飞升?

有谁知道从祖师开始,长青殿主代代成魔?

接天峰最后一月闭关,其实只是八部天王合力禁锢了创教祖师,那时他已经是魔王,而不再是世所仰慕的神。

这魔临终悔悟,将神力传给下代殿主,谁知道那已经半疯狂的力量,如一枚危险的利刃,潜伏在各代殿主命运深处,或早或迟,当各代殿主眉宇间浮现和当年祖师一般的惨青之色,成魔之日,便已不远。

二十余年前祖师转世于无极国,他欣喜,也不安,喜的是解铃终须系铃人,祖师转世意味着高悬于长青神殿数百年的阴云,终有机会可以驱散,不安的是,如果再遇那妖莲,历史会不会重演?

他为此日日推算,等待着那妖物返生之时,她果然回来。

然而她生辰八字明明已经推算得出,却始终难觅其踪。

不过很好,她自己来了。

只有收了这妖物的魂,永镇地宫之下,悬于长青神殿顶端的噩梦,才能永久终止。

杀她,必须。

她富有一国又如何,她敢于出兵又如何?神权之国,百姓忠诚难以想象,无论哪国的军队入侵,都必将受到穹苍全民的拼死抵抗。

只要他在,只要长青神殿安然存在,穹苍永不消亡。

长青殿主静若深水却决然冷漠的目光,淡淡笼罩在孟扶摇身上。

这些长青神殿数百年来的最大秘密,除了历代殿主,无人得知,他也永远不打算给任何人知道。

他本来还该有更多的机会杀掉她,然而有意无意的,最近那许多人那许多事都在纠缠着他,竟让他抽不出手来,以至于容得她到了阶下。

这样也好,处理得更干脆。

“你有何要求?”他看着她,再一次问。

你有何要求?

有何要求?

有何。

要求?

孟扶摇一瞬间有些恍惚。

二十一年历经磨难,二十一年苦海跌宕,二十一年漫漫长路,二十一年拼死前行,流着汗洒着血断着骨裂着心,一步一步,以鲜血伤痛铺路挣扎前行,在七国风云间辗转求生,无数次濒临死亡无数次陷入绝望,那样一身是伤苦痛难言的,噩梦般的坚持。

只为这一句——你有何要求。

幻想过无数次,当自己终于跨进长青神殿,当大神通者真的对自己问出这句话,她一定坚决的,毫不犹豫的,大声的,回答:

我要回家!

付出那许多,走过午夜梦回时都不堪回首的惨痛历程,她没有理由在终于碰触到希望的最后关头,放弃。

我要回家。

在心中呼喊了二十一年,历经苦难也从未动摇从未更改从未走斜了的,梦想终归。

错过这一日,不说以往辛苦全都付诸流水,从此之后也永无机会。

这一句来得太艰难,艰难到她一想起便全身颤抖。

她确实在颤抖着,一直平静坚刚的姿态如静水中激起深流,那样的颤抖似乎从心底发出,震得全身血脉都在簌簌作响,她的牙齿上下相击,发出格格的细音。

那些生命里永不可忘的旧事光影,刹那间沧海奔回。

雪白的医院……憔悴的妈妈……简陋的小屋……窗外的油菜花……

病床的等候……老旧的童话……封面的小鸭子……抚过残破书页的手长满老人斑……

孟扶摇突然跪了下去。

她跪在冰凉的台阶上,斜侧着身子,向着远隔时空的那个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伏于尘埃,脸贴着冰凉的玉阶,在那样彻骨的寒冷和悲凉中,低声,却平静的道:“请放长孙无极。”

请放长孙无极。

眼泪慢慢沁出,只?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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