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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5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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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菊答着,困倦地揉揉肩膀,一手挟了镏金盒子,一路走回小院。

红蔷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的雪地上伸懒腰,见了醉菊,问:“怎么一个晚上没见你?姑娘睡之前,还问你去厨房为何去了这么久呢。”

“她呢?”

“还睡着。”红蔷的下巴朝房门扬扬:“昨晚我陪她在屋里睡,就听她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转身,想是睡得不好。哎,我听亲卫们说,外面还围着兵?昨天白姑娘和楚将军出去,他们不是退了吗?怎么又有了个初六之约,要是初六王爷不回来,那可怎么办?”

醉菊沉声道:“你要管也管不了,不要问的好。”

红蔷只道往常开惯玩笑的亲卫吓唬她,这才知道危机未过,脸都白了。

醉菊知道真实情况比红蔷目前知道的更糟,不愿多说,拍拍她的肩膀,迳自跨上台阶,进了房门。

娉婷其实早已醒了,将被子踢到一边,肩上披了一件淡紫的小棉袄,懒懒地跪坐在床上,侧着头,用尖尖的五指理垂下的长发。见醉菊拿着镏金盒子进来,瞅了一眼:“那是什么?”

醉菊知她心里不安宁,想逗她说话,将镏金盒子往床头一摆,促狭笑道:“你猜。要猜到了,那我可真服了你。”

娉婷扫那盒子一眼,淡淡将目光移到一旁:“又是叫人心烦意乱的东西……”叹了叹,也不理会醉菊,亲自动手开了。

细细瞧了里面摆放的三件东西,拿起那梳子,直盯着它出神,幽幽道:“这是我以前在敬安王府里常用的。”

放下梳子,也不碰其他两样,用手抓了一把小鹅卵石,一颗颗数着,轻轻放回原处。石子都放回去了,白皙的手掌已空了,娉婷苦笑道:“我用十五年的情分讹他,他用十五年的情分诱我。”一把关了盒子,就下了床。

用热水洗漱过了,醉菊过来为她梳头,将柔软的青丝握在手中,用心挽了个端庄的牡丹髻,见铜镜反射出的脸不喜不忧,彷佛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姑娘!怎么不说话?”

娉婷沉默着,半天才回道:“我好累。”

醉菊道:“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叫厨房今天熬红豆粥,炉上炖着,一醒就叫他们端过来。”

娉婷摇摇头。

醉菊刚放下梳子,娉婷对着铜镜看了看,便站了起来,掀帘子出门。醉菊连忙跟了出去,见娉婷进了侧屋,不一会端着昨日要埋的梅花花瓣坛子出来。

“让我来端。”

娉婷侧身让过醉菊的双手,仍是摇了摇头,默默端着坛子走下阶梯。走到昨日红蔷扫了雪的角落。那里虽没有多少积雪,但过了一夜,已多了一层薄霜。

娉婷放下坛子,拿扫帚亲自扫了一遍,又去取铲子。

醉菊见她那模样,不声不响的,倒觉得有些怕了,不敢轻易作声,只好站在旁边看,叮嘱道:“小心,别闪着腰。”

娉婷也不蛮来,用铲子一点一点挖着,最靠近地面的土是冻得最结实的,上面一层去后,下面越来越松软,好挖了许多。

好半天,一个小坑渐渐成形,娉婷额头上已铺了密密一层细珠,两颊多了几分血色。

她也不急,放下铲子,静静歇了一会,待呼吸平缓了,才端起一旁的坛子,在土坑正中端端正正放了,左瞅右瞅好半晌,似乎才感到满意,也不嫌脏,亲自用手捧了泥,将坛子重新埋起来。

做好这件大功夫,娉婷长长呼出口气,抬起头来,对站在旁边的醉菊嫣然一笑:“只差在上面烧火熏了。”

眸子黑白分明,笑意在瞳中浪花般轻涌,温柔四溅。

醉菊不知为何,竟心里一顿,鼻头酸气直冒,几乎失声哭了出来,连忙转身揉揉眼睛,打着精神应道:“好,我这就去拿柴火。”

从厨房里弄了干柴,唤来红蔷,将柴堆在填平的新土上面,引了火种。不一会,干柴燃烧时剥离的劈里啪啦声响起,红红火光在雪中摇曳,印得三人脸颊殷红一片,暖烘烘的。

娉婷出了一身汗,精神彷佛好了许多,柔柔地望着火光,又忽道:“横竖已经生了火,可不要干站着。问厨房要一些肉和盐来,我们烤肉吃吧。”

红蔷虽为外面的围兵心惊胆战,但也明白苦中作乐的道理,应道:“我去拿吧。”

不一会,双手提着一个重重的篮子,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回来。

“猪里脊,鸡翅膀,洗干净的鸭腿,两条去了肠和头的晋鱼,不知道姑娘爱烤什么,我叫厨房的大娘都准备了一点。”红蔷放下篮子,在雪地上铺了一块大蓝布,一样样放出来:“盐和五香粉也带过来了。大娘们还说,单吃烤的太干了,厨房有熬好的汤,一会给我们送过来。”

娉婷鼓掌道:“好红蔷,想得周到,要我是将军,怎么也封你一个后勤将官。”她坐在石凳上,肩上已经多了一件厚披肩,是醉菊生怕她着凉,趁红蔷去厨房的时候回屋里取出来的。

红蔷见娉婷笑意盈盈,不禁也将心怀放开了点,笑道:“还不止这些。大娘们说,烤肉可不能用手拿着烤,要有东西串着,我就又取了几支细铁条过来。”一边低头掏,果然从篮子最下面掏出几条细铁条,洗得干干净净,一端还新缠了纱布。

各色齐备,三人围着火堆坐下,齐齐享受这冬日的烧烤。

手持细铁丝,将肉片或者鱼串在上面,放到火堆上方,就着红色的火焰慢慢烤着,又新鲜又有趣,倒真的越玩越有兴致。

“我爹爹是猎户,小时候带我上山打猎,也这样玩过几次。”红蔷看起来真的挺有经验,旋转着手中的细铁丝,又叹道:“进了镇北王府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怎么进了王府呢?王爷买了你?”

红蔷连连摇头:“镇北王府还用得着买人?吃喝不愁,少挨打,主子又是咱们王爷,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要跟着我爹,打到东西的时候吃个半饱,打不到东西就饿上一顿,过得更苦。我算命好,总算挤了进来,还能不时有点东西央人带出去给我爹。”

醉菊还是第一次听红蔷说起这些,不由问:“你到了这偏僻地方,不想念你爹吗?”

“怎么不想?可惜我爹没福,我进王府才三年他就病死了。王爷离开都城时遣散家人,看我可怜没地方去,又留下了。”

醉菊这才明白,为何别院中年轻侍女少,大娘倒极多,看来都是王府里的老人,遣散了也没地方去。

她烤的是鸭腿,肉厚,很不易熟,只能耐心地耗着,目光落到娉婷身上,又叮嘱道:“这火红得晃眼,吃烤食会上火的,对身体不好。”

娉婷手中的鱼正巧熟了,她心思细密,虽是第一次亲手做这个,却烤得金黄酥香,恰到好处,听了醉菊的话,将鱼从细铁丝上小心取下来,放在碟子里,递了过来:“既然这样,我可不吃了,就烤给你们吃吧。”

红蔷正眼馋那鱼,欢呼一声,将手中的细铁丝递给醉菊:“帮我拿一下。”便接过装着香喷喷烤鱼的碟子。

醉菊见她处处为胎儿着想,朝她赞赏地笑了笑,安慰道:“你虽不能吃这个,还是有别的口福的。我嘱咐大娘们今日为你准备当归红枣焖猪蹄呢。”

正说着,大娘已经提着盒子进了小院,见她们兴致勃勃玩得别致,笑道:“小心手,铁丝戳了可疼呢,我在厨房试过好几次呢。”

一边在大蓝布上开了食盒,给三人一个端上一碗。醉菊和红蔷的是热腾腾的排骨笋丝汤,给娉婷的果然是当归红枣焖猪蹄。

娉婷拿着勺子,一边看她们两人吃烤食,一边慢慢吃完了自己碗中的东西,微微笑着。

闹了大半个时辰,都吃得尽兴了,柴也快烧到尽头,三人才站起来,用水浇湿了火。

红蔷问:“坛子拿出来吗?”

“不必了,闷在土里味道更好点,等王爷回来再取。”

这么过了一个上午,下面的时光便好挨了许多。在屋里和醉菊红蔷闲聊一阵,娉婷便去小休,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朦朦胧胧爬起来,推开窗子,晚风不大,云层却似乎太厚,竟瞧不见月亮在哪。

“醉菊?醉菊?”她急着唤了两声。

醉菊从屋外走进来:“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月过了中天没有?已经初六了吗?”

醉菊一愣,慢慢踱过来,坐在床头,答道:“白姑娘,天才黑了不久,现在还是初五呢。”

娉婷听她这么说,焦虑之色稍去,缓缓“哦”了一声,彷佛全身都松了劲,向后倾,将背靠在枕上,斜斜躺了。

醉菊又问:“厨房已经送过晚饭来了,我见你难得睡得香甜,叫红蔷不要吵你,先在侧屋的小炉上煨着。既然醒了,就吃一点吧。”

娉婷若有所思,醉菊连问了两次,才摇头拒绝,想了想,又点点头:“拿过来吧,我吃点。”

红蔷将热饭热菜端过来。

娉婷勉强吞了半碗,蹙眉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放了筷子。

醉菊见她这个模样是真的吃不下去,知道劝也无用,柔声道:“不吃就算了。”

红蔷收拾好饭菜,和醉菊一道出了屋,在门口站住脚,奇道:“上午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像什么都忘了,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又变了一副样子?看来太聪明也不行,脾气古里古怪的。”

醉菊忙要她噤声,压低声音数落道:“你知道什么?换了你是她,恐怕早就疯了。”

红蔷吐吐舌头,进了侧屋。

醉菊一人站在门外,看院前一片黯淡的雪地。冷风缓缓挤进脖子里,倒有点像娉婷常说的,爽快多了。

心烦的何止娉婷一人,她心里也猫挠似的。

最可恨的是,面前还有另一道深渊似的坎,危险地横在她面前。

四国纷争越演越烈,前几年是东林大军侵犯归乐北漠,现在轮到云常北漠联军侵犯东林。

打打杀杀,无休无止。

每个明白局势的人,就连昏庸的纨裤贵族,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她师父霍雨楠本就出身贵族,穿梭东林上层阶级,对于这些,更是看得透彻明白。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国家不会一朝被敌国重兵压境,家园不会被烧成灰烬?

国就是家。有国,才有家。

谁不是这样呢?

醉菊深深叹了一声,胸中闷得几乎发疼,一咬牙,索性解开皮袄的衣襟,让冷风呼呼往里面灌,直到里面熔岩似的翻腾都变得冷硬,连打了三四个哆嗦,才扣好衣襟,从侧屋端了热茶给娉婷,安抚她睡下。

夜里她还是睡在娉婷屋内的另一张小床上。

半夜忽然听见声响,醉菊坐起来揉揉眼睛,见娉婷已醒了坐在床上。

“白姑娘,你怎么又醒了?”醉菊下了床,走到娉婷身边,轻问。

娉婷正默默对着窗外的天,怔怔看着,道:“月亮出来了。”

醉菊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瞧,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却很黯淡,无精打采的样子。

仔细瞧瞧位置,已过了中天。

月过中天。

初六到了……

醉菊心中一沉,温言道:“还有一整天,王爷正赶回来呢。”

娉婷声音平静无波:“他现在一定在马上,很累很累,嗓子又渴又沙,一身的风尘,肩膀上面,还积着雪片。”

醉菊只觉得她的声音彷佛是天边悠悠传过来的,像幽谷中被拨动的琴弦,颤音一起,满树的花都簌然。低头看她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

为娉婷掖好被子,陪她一道坐在床头,慢慢看月亮移动。看了一个多时辰,醉菊柔声哄道:“睡吧。”

娉婷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醉菊舒了一口气,下床要回去自己的小床,眼角余光忽又瞥到她睁开了眼。

“怎么?”

娉婷瞅瞅醉菊,失笑道:“没什么。”复又乖巧地闭上眼睛。

那夜在花府里,楚北捷还只当她是花小姐的哑巴侍女,见她病了,似乎也是这么一句“睡吧”。

这人为所欲为,也不在乎世间俗礼,彼此还不熟悉,就拦腰抱了她,进她的小屋,将她放在床上,还笨手笨脚帮她盖上被子。

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将军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来,却让人怅然泪下。

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纤细的掌,在被下攥成坚强的拳。

若这般深爱,都不过如是,纵使温柔似水,可以活生生炼化了离魂神威二剑,又有何用?

月,已过中天。

初六,到了。

楚北捷在狂奔。

凌晨的北风,在耳边呼啸。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策马狂奔,胯下的骏马放开四蹄,纵情驰骋,让风猎猎灌满他的披风,让河流臣服在脚下,让山峦也不由侧目于他的身影。

奔驰,是一种壮烈的快意。

但此时,他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快意。

风猎猎迎面吹着,他不畏惧脸上刀割似的痛楚,但风拉扯撕裂的,还有他的心。

被焦灼的火煎烤着的心,悬在半天高处。

雅静的隐居别院,在目不可及处。

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却萦绕在心尖。

楚北捷深深知道王兄的性情,只看王兄费尽心血,不择手段将他拖延在都城,就可知另一处对付隐居别院的手段,一定是雷霆万钧。

娉婷善于挑琴的玉手,怎能应对东林王的挑战?

她单薄的身影,是否正迎向白晃晃的利刃?

怎也搂不够的纤柔身子,怎也瞧不够的清秀小脸,怎也听不够的清越歌声……这般堪怜的人儿,为何偏偏有人不肯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她已归隐。

她已不理外事。

她已哀哀切切,伤了又伤,只盼志尽旧事,做一个知足的小女人。

做他楚北捷的女人。

“娉婷并不贪心,只是希望在王爷领兵赶赴战场之前,回来见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爷生辰那天,和王爷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一个多简单的心愿。

寻常的男人也能轻易答应的心愿。

而他不是寻常百姓,是楚北捷,东林的镇北王。

楚北捷举鞭,疯狂地策马,眼中血丝密布。风不留余地地往前襟里灌,浇不熄他心如火燎。

两旁积着混了泥士的脏雪,中间大道笔直向前伸延,似乎无止无境。

这归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楚北捷在驰骋中举目,遥遥看着前方。

望断云深处,娉婷安否?

不见娉婷的丽容,眼帘里跳出的却是远处隐隐约约的一面旗帜。前方的队伍也在策马前进,迎面而来。楚北捷极目凝视,那旗帜随风展开,赫然一个熟悉的“牟”字。

楚北捷心脏重重一顿,挥鞭打向已经口吐白沫的骏马,冲到迎面的队伍前面,猛然勒马,喝道:“臣牟河在?”他已多时未曾饮水,声音嘶哑难听。

臣牟骤见楚北捷,连忙从队中出来,翻身下马拜道:“王爷,臣牟在此!”

“你管着龙虎大营,竟敢擅离职守?”

臣牟答道:“小将是接到大王的调令,五天前到洛盟向富琅王禀报营中要务,见过了富琅王,现在回都城拜见大王。”

“龙虎大营现在由谁掌管?”

“奉王令,由富琅王属下封闽将军暂时接管。”

封闽将军听令于富琅王,娉婷纵使有神威宝剑在手,以她现在的身份,也调动不了龙虎大营。

东林王对付他这亲弟,竟算无遗策。

楚北捷气极攻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求救无门的娉婷,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了。

以娉婷的聪慧,既有初六之约,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拖延敌人,直至他回到别院。

等我,一定要等我!

楚北捷双掌尽是血泡,浑然不觉得疼,猛然抓紧缰绳,坐直身躯。

臣牟随他出入沙场多年,见他模样,知道他已马上驰行多时,双手递上自己的水袋:“王爷喝口水吧。王爷是否赶着奔赴战场?这样急行,士兵和骏马都受不了啊。”

楚北捷接过水袋,咕噜咕噜仰天喝个精光,回头去看身后已经紧跟着他奔驰了整整一天两夜的三千精锐。

自出都城后,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根本没有休息过,个个筋疲力竭,手掌被缰绳磨出血痕,途中已有几十人打熬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带兵多年,从不曾如此不爱惜兵士。

楚北捷心中沉重,回过头来,问臣牟道:“你带了多少人?”

“不多,一千七百人,都是小将手下的精锐。”

“都交给我。”楚北捷掏出怀里兵符,往?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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