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81..作者:未知
回到1981..第14部分阅读
淡的粥香扑入我的鼻息,我的肚子顿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想吃,可是——
门口忽然一暗,抬头看,明远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进来了,瞧见我,脸上满是笑意,“醒来了?还难受吗?”说话时把袋子放在旁边的床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东西,牙刷、毛巾……那颜色和图案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居然去我宿舍了?
“我让汪小圆把你东西送下来的。”他解释道:“今天考试,我刚刚去给你请假了。你们辅导员说没关系,反正不是期末考,也不用补考,就是恐怕年底没法评奖学金了。”
准备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告一段落。我在庆幸着可以逃过一劫的同时,心里头居然还有点小遗憾。人可真是奇怪!
他扶着我去了走廊尽头的水房洗漱,回来后一起吃早餐。
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不是说…那个潘一挑中了你,要你去刑侦大队实习?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明远笑笑,“没事儿,他们也不差这一两天。”
他说得轻松,可我昨天刚问过王榆林,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们两个竞争对手势均力敌,明远今儿这一手,还不等于说主动放弃吗。
虽然我昨天还想着要他永远不去查那件案子才好,可到了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有些难受。我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给他带来什么改变,也许我就是那故事当中的蝴蝶,扇一扇翅膀,许多人的人生都会变得不同。
可是,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却无法预测。这让我更加地不安。
明远见我在发呆,忽然伸手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我猛地抬头看他,就瞧见他一脸得意地笑,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汪小圆说中午过来看你,”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忽然有些凝重,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我刚刚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我的老天爷,廖妈妈这要是晓得我又病了,这还不得把我押回家去呀,说不定还要逼着我休学呢。
“你——”我又急又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远好脾气地笑,轻拍我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儿,我说你吃坏了肚子,打了点滴好得差不多了。廖妈妈说晚上再过来看你。”
廖妈妈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放心了?真不晓得明远到底跟她说了些啥。
既然廖妈妈这一关过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放了下来,安安心心地回到病床上休息。中午时分,汪小圆果然来了,同行的居然还有宿舍里的其余几位,这让我既意外又感动。虽然平时和大家处得不算好,可关键时刻,她们还是关心我的。
晚上廖妈妈过来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廖妈妈见状,终于放下心来,但还是逮着我教育了老半天,直到后来护士给我打针了,她这才罢手。
四十三
晚上王榆林和古恒也一道儿来了,一进门就打趣明远,话里话外都是调侃我们的意思。我听得脸上发烧,好几次想开口澄清,结果明远却摆出一副任由他们取笑的样子,还笑着道:“你们别得意,以后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算是正式承认了我们俩的“情侣”关系?
我觉得有些窘迫,心里头一半是怪异,一半是不知所措。这些天来我一直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有时候大家开玩笑地说起,只要明远不在,我也会笑着澄清,可到目前来看,似乎收效甚微。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当着古恒和王榆林的面承认这件事。回头再想一想这些天来事情的发展,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点地落入了他的陷阱中。等到周围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俩是一对的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反驳了……
我坐在床上,脸色可能有些不好看。王榆林和古恒见状,偷偷地打量明远,他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自在神情。王榆林和古恒二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着要离开,等到要走的时候,王榆林忽然开口,“明子,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明远应了一声,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我,柔声道:“你先吃点苹果,我去去就来。”不过是出去几分钟,又何必要特意跟我交代行程。我被他这刻意的举动弄得更加不自在,接了苹果,半句话也没说就躺下了。
他们三个人出去后带上了门,依稀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床上躺了两分钟,忽然觉得内急,便起身穿了拖鞋准备去洗手间,才走到门口,隐隐约约听到王榆林忽然提到了我的名字——我是说,“钟慧慧”的名字。心中疑惑顿生,不由得停下脚步,侧起耳朵,想要听听看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
“……我跟潘队,说了,明天换你去……不然,潘队真要火了……”好像是王榆林在劝明远去刑侦队实习。这个王榆林还真是爽朗又坦率的男子汉,明远因着我的关系不去实习,惹恼了那个潘队,十有会把他踢出候选,到最后被挑中的自然是王榆林。他却一点便宜也不肯沾,还特特地过来劝说,真是光明磊落。
明远沉默不语,一旁的古恒却是忍不住大声道:“明子,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为了什么才来的,你要交女朋友我不拦你,可你也不能为了这个刘晓晓,竟连钟阿姨的事情都不管了。你这样,也太让我失望了!”
“你小声些。”明远沉声阻止道。外头一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王榆林有些不高兴的声音,“明子,古恒,你们俩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敢情这几年下来,你们俩的脑子里就那一桩案子,别的什么事儿都不值得一提是不是。”
古恒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分明就是默认了。明远也一直沉默不语,我看不到他们的脸,自然不晓得他们这会儿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只依稀听到王榆林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怒道:“算我看错你们了。”之后,便是“噔噔——”的脚步声。
我赶紧返回床上躺好,生怕被他们回头撞了个正着。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明远回来。狐疑着又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并不见任何动静。索性还是起床先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待洗了手出来,又在走廊里转悠了一阵,仍旧不见明远回来。
我原本还想就先前那个问题好好地和他说一说的,这会儿却是无奈,只得回病房,准备等他回来再说。
天色渐暗,护士又来给我扎针打点滴,不一会儿汪小圆还送了晚饭过来,见明远不在,很是讶异地问道:“怎么今儿你的护花使者不在?”
我心里头想着事儿,只敷衍着答了几句,说话时,有人敲门,小圆笑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去开门。等瞧见来人却是微微意外,我心里也是一阵疑惑。方才王榆林跟明远才吵过架,怎么这会儿马上又来了。
“明子不在这里?”王榆林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面带疑惑,罢了又朝我笑笑,道:“我去别处找他。”
“哎,你等一下!”我心里头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些想法,赶紧坐起身来将他唤住,“正好我也有事儿要跟你说。”说罢,又朝小圆看了一眼。
小圆平时瞧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是细腻,一见我眼神,就知道我的意思,拍了拍屁股起身道:“那你们谈,我还得回去看书呢。饭盒我明天过来收。”
我郑重地朝她谢了,又起身送她出门。王榆林则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心事。
等小圆走了,王榆林才一脸戒备地坐下来,朝我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见他这幅神情心里头有些发虚,于是决定先不提那事儿,朝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笑着问道:“你手里头拿的是什么?给明…金明远的吗?”
他下意识地把东西一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吞吞吐吐地道:“他…托我…查点东西…跟你没关系。”
我原本只是随便问一问,现在见他这幅神情,忽然对他手里的文件产生了好奇。明远能拜托他查什么?而且还这么神秘,连我也不能告诉?我忽然想起了322教室里的那块黑板,心里头一沉。
想了想,索性还是把话挑明了说,低声问他,“是那件案子?”
“什么案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榆林装傻,可这个年轻人显然没有撒谎的习惯,一开口脸就涨得通红,根本不敢正眼看我。我要是再瞧不出来,岂不是个傻子。
“我早就知道了,”我一步一步踱回窗边,坐下,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又慢条斯理地道:“你以为我那么傻,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虽然学习不如你们好,可在322待了那么长时间,教室里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我。再说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王榆林红着脸不再说话,低着头,手拽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又问,“你们一直在查这个案子?”
王榆林“嗯”了一声,却是一句多话也没有,显然不想跟我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想他们三个人之间应该早有默契,相互保守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
“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试探性地问,其实心里头并没有多大的把握。王榆林此人,看起来斯文好说话,其实心里头最有主意,为人又极讲原则,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回来劝说明远去刑侦大队实习了。
果然,王榆林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不行,我答应过明子和古恒,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
第五个人?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明远、古恒再加上王榆林,拢共也才三人,即便是算上我,也是第四人,怎么会——忽然想起那天在黑板上瞧见的那张关系图,虽说只是瞬间的一瞥,注意力也大多被我和古艳红的照片所吸引,但我总还记得黑板的左下方还有一张年轻的面孔,似乎是个女孩子……
想必她也出事了……这就难怪了。
不过——明远那小子我对付不了,可对王榆林这样坦率又正直的老实人,我却是有自己的法子。我不以为然地朝他道:“行,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反正那天我该看的都看了,回头去找我爸,还怕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王榆林脸色顿变,激动得霍地站起身,大声道:“不行,你不能去。这要是泄露一点消息出去,肯定会有危险。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案子牵扯有多大!”
“我一查不就知道了。”我朝他挑衅地笑,“我爸就在公安厅,档案处的叔叔阿姨我都熟,回头跟他们说一声,什么资料找不到。到时候,说不定我比你们还先破案呢。”说罢,我又摆出一脸憧憬的神情来,喃喃道:“要是我破了那个案子,看我爸还笑话说……”
“刘晓晓!”王榆林急得都快抓狂了,险些就要冲出去,“我去找明子。”
“别!”我赶紧上前一把拽住他,“你要敢跟他说,我就说这事儿是你告诉我的。”
“你——”王榆林气得脸都白了,气急败坏地瞪着我,怒道:“刘晓晓,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孩子估计一直觉得我是只没牙的虚弱小白兔,却没想到小白兔也会这么无耻,气得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就看着他生气,等他好歹气儿平了些,才小声道:“你也别气,其实我就是想帮帮忙。那个——金明远不是一门心思地就想查这案子吗,你又老觉得你们俩是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照我看,还不如你们就拿这个案子打个赌,看谁先破得了案。到时候,谁厉害谁怂,不就一目了然?”说罢我又加了一句,“他手里头的资料你都有吧。”
王榆林斜着眼睛看我,看不出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他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咬牙,苦笑着问我,“那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要是王榆林破了案子,以他的性子,肯定要想方设法地找罪证把送人监狱,绝不可能让明远得到机会下手。那这事儿可不就了了吗。
可这话我不能跟他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索性挥挥手,无理取闹道:“反正我就是这话了,你们俩打赌,我过来帮你就是。你可别小看了我,有些东西就算你去了刑侦大队也不一定能弄到手。”
王榆林目光微动,脸色一会儿一变,过了许久,却还是固执地摇头,“不行,我不能把你拉进来。”
“你怕我也被人给害了?”
王榆林脸上顿时变得死一般的惨白,牙齿咯咯地响,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我缓缓坐下来,屈膝抱着腿,“就算没有人害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狠狠地咬着唇,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你不要告诉他。”
王榆林像只提线木偶似的一点点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好几次想张嘴,却终于没有发出声。
“我就想…就算是死了,也想要证明我自己是有用的。”我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
“……”
四十四
王榆林是个好学生,一腔热血,正直善良。可正是这样的孩子,也最容易轻信别人。尤其是当我把眼泪一掉,他就立刻没辙了。虽然我也不能算骗他。
为了防止明远忽然回来被撞个正着,我们决定暂时不讨论案情,约好了等明天我出院后再仔细商议。才刚说好,就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和王榆林对视一眼,都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明远目光如烛,一进门似乎就察觉了这屋里的暗潮汹涌,却没有出声问,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尔后又朝王榆林笑道:“刚才跟古恒商量了点事儿,来得迟了。怎么,你找我还有事?”
王榆林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我,低头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明远,小声道:“你上回让我查的东西,全在这里了。”说完,他把东西往明远手里一塞,急急忙忙就要走。我在一旁看着,真是哭笑不得。王榆林这孩子实在太实诚了,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撒过慌,瞧瞧他这模样,不说鬼灵精似的明远,就是个平常人也能看出些门路来。
果然,明远噗嗤一笑,接了东西又赶紧追出去,口中喊道:“你等等,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外头的王榆林立刻跑得都快飞了起来。
明远才走出门,外头的王榆林已经冲出了走廊,很快就不见了人影。明远笑着摇摇头,复又折回来,漆黑而幽深的眼眸看得我发怵,但我还是没有移开眼睛,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又努力地挤出笑容来,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明远却是忽然笑起来,一边在对面的床上寻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朝我道:“你知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有小动作。”
我先是一呆,随即浑身都僵硬起来。他这话是在诈我吧?
“你每次紧张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搓手指头,就像这样。”他笑着指了指我的右手,吓得我就跟被蜜蜂蛰了一口似的猛地跳起来,赶紧把手藏在了身后。听他这么一说,我却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似乎真的有这个习惯……
我还在发着呆,他忽然又说了一句话,吓得我险些从床上掉下来。他看着我,认真的眼神,一眨也不眨,那目光好像要透过我的身体看到我的心里去,“我姑姑也这样,她和你一样。”他一字一字地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漏了陷,可是一低头,瞥见这双与我自己完全不同的纤细而苍白的手,我才渐渐恢复了正常。钟慧慧没有刘晓晓漂亮,可是她却健康而乐观。我的手掌永远是温暖而红晕的。他就算再明察秋毫,就算观察力再强,也没有办法透过我这身皮囊看透我的本质。毕竟,事实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就算我告诉他,他也不一定相信。
我敷衍着笑了两声,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明远却好像忽然来了兴致,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你怎么不问我姑姑的事?”
“我为什么要问?”我反问他。
他看着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感兴趣。唔,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噗——”我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忽然听到他说这话,满口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弄湿了一地。天晓得,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儿了,喜欢不喜欢什么的,大家开开玩笑的也就算了,他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来,要我怎么回答才好。
“嗯?”他缓缓凑过来,浓烈的眉眼越考越近,深邃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笑意,却不见丝毫戏谑,看起来,就好像是认真的。
我已经不敢看他了,飞快地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说了一句“我困了,睡觉”,然后逃避地蒙上被子,把整个人都缩了进去。明远他——是认真的吗?我心里说不出的担心。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男孩干净而纯粹的感情,炙热的情怀,难道都要毁在我手里的吗?
被子里闷闷的,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可我不敢探出脑袋。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畏惧和心虚,让我没有办法正常地面对他,尤其是当他说出喜欢这样的字眼时。
“晓晓,”被子外头传来他的声音,低而轻柔。我不敢动,也不肯回应,假装已经睡着了。外头静了一会儿,然后脑袋上方的被子被人轻轻地拉开,新鲜的空气顿时充盈着我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