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少年在康州摆摊时,就听过许多市井无赖口出类似言语,那时只觉污耳,此时却觉污心。缓缓揉着脖子,常欢似笑非笑:“女子污秽,男子干净,只怕别人…不会觉得你干净,只怕别的男子…也不会想让你碰!”面对这样一个荒唐的人,常欢也起荒唐的话来。
萧倾城唇边笑容凝固,阴沉道:“是么?你又怎知别人不想?”
常欢别开眼睛,哑声道:“我不知别人想不想,只知我师傅…绝不会想!”
萧倾城狞笑起来:“好徒弟啊好徒弟,那你就慢慢等着瞧吧。”
常欢倏地厉目向他,“你…想用卑鄙手段迫人就范?”
萧倾城不置可否,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常欢。
常欢心中寒意阵阵,那人虽覆面具,唇边表情却如成竹在胸,他究竟想怎样对待师傅,若他用强,师傅一介文人怎能敌过?
忍着头颈分家似的疼痛从地上慢慢坐起,平喘了几口气,觉得胸肺间顺畅些,再咽了口口水,道:“你喜欢我师傅多久了?”
萧倾城“啧”了一声道:“很久。”
常欢犹豫了一下,又道:“既是很久,为何你…”
萧倾城扑哧笑出声来:“为何什么?为何我从未找过他,从未动过他?”
常欢向后挪了挪身子,等他回答。
“为什么呢?”萧摸上自己颈侧一缕长发,拉至鼻间嗅了嗅,“我已经告诉你来了呀,因为我喜欢他!”
常欢迷惑,这喜欢…有何不同么?警惕的看着他蹲在那处像个小孩似的晃来晃去,呐然道:“你没有对韩端……”
萧倾城不在意地道:“那孩子着实不太听话,缺少管教!昨日还潜入楼里将龙天偷走,以为我不知道么,若不是念着凌云与他的感情,我早就废了他!”
常欢趁说话之机已退开他不少距离,蓦然听他提到龙天,顿住身子,接道:“你…为何要杀龙天?”
萧倾城冷笑:“你的问题还真不少,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答了我我再答你。”
常欢不作声。他道:“那个姓谭的是你师傅什么人?”
常欢一愣,没想到他突然将话题拐到哥哥身上,脑中立刻打醒十二分精神,快道:“世交!”
“世交?呵呵呵。”萧倾城笑起来,“小丫头想骗我?你师傅父母双亡多年,孤身住在千山,极少与人来往,哪里来的世交?”
常欢不敢迟疑,思忖短短一瞬,立即道:“我上山时,谭大哥就与我师傅时有来往,他家我也去过的。”
“哦?是么?”面具下的眸子闪动疑光,半晌又道:“他…可是对你师傅有意?”
常欢先是愕然,既而眼珠一转,蹭蹭后退,一把扣住石门缝隙,摇头惊怕道:“你真的疯了!真的疯了!谭大哥早娶妻室,与我师傅君子之交,你…你…”
萧倾城冷眼观望常欢怕极模样,静了一阵道:“已娶妻室?”
常欢嫌恶扭过头去,口中恨恨道:“莫不是你以为他与我师傅有意,才捉他不放?”心咚咚乱跳,只盼听到放心答案。
萧倾城弯着腰站起身,冲腿上轻砸两下,道:“那姓谭的半夜闯我倾城楼,来意不明,我只道他是个昏了头的小贼,却不想龙天跑来救他,你师傅竟也亲自上门寻人,更愿为了他赠我画像,真让我对他的身份不得不疑。”
常欢心放了大半,嘴上仍怒道:“谭大哥只是无意闯入而已,我师傅与他的兄弟情谊岂容你这般污蔑!”
萧倾城哼笑:“若是兄弟情谊,那还真让我有失望,我原以为你师傅他也…”
“呸!”常欢实在听不下去,用力唾了一口嘶声叫道:“你想杀我就杀,莫再污我师傅清名!”
萧倾城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拎起猛地按在墙上,面具下的眼睛闪着诡谲莫名的光芒,一改先前说话调侃语气,低柔道:“常欢,可知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常欢后颈遭震,剧痛又起,皱着眉闭起眼,拼命向一边转着头道:“你是疯子!”
萧倾城俯头趴在常欢耳侧,对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气,狠声道:“因为我忍了这许多年,再也忍不下去了,任你喜欢他也没用,蓝兮是我的,莫再勾引他了!若不是念你们师徒之情,若不是怕他难过,我早就杀了你!”倏尔又柔下声音:“欢儿…多好听的名字,你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不能再跟着他,闯园之事我不再追究,只要你带着你哥离开他!”
常欢蓦然瞪大眼睛,倏地转过头来:“你…你说什么?”
萧倾城红唇一弯:“那姓谭的是你亲哥,对么?”
常欢一听刹如五雷轰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哥哥是来找人报仇的了?他知道哥哥的真实身份了?
正值脑中混乱之际,忽又听他道:“他打哪儿编出了个姓谭?他其实姓常对不对?”
这厢雷轰未过,常欢又陷滞然,他说哥哥姓…常?
萧倾城见她呆滞,得意道:“若他有事,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我?哈哈,好笑话!我倒想看看你预备怎么杀我!”
常欢真的呆了,方才从萧倾城嘴中说出的话,确实是她说的,但她只对一人说过!心渐渐沉下,喉咙剧痛又袭,半晌闷道:“是我哥,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为何不认识我?”
萧倾城松开她,拍拍手舒了一口气道:“前夜被擒时不太听话,便喂他吃了些安神的药,没事的。你可以走了,后日莫忘了来找我,我带你入宫见你师傅,与他告个别。记着要好好表演,我在太后面前可是将你说成了一朵千山奇花,千万不要让我丢脸。”
常欢愣愣站在那处,喃喃道:“你让我离开师傅?”
“不错。”
“我若不离开呢?”
萧倾城逗小狗儿似的啧啧出声:“没见过你这么想死的人。你想死也就罢了,难道想让你师傅也跟着你去死?”
常欢一抖:“你让我去哪儿?”
“唔…蓝兮不在的地方你都可以去,譬如…”他扑哧笑,“留在皇宫。”
不知不觉,一日又快过去了,半边空都燃烧着似火的夕霞,将落日下的熙州城染成了绯红色,每砖每瓦都散发着朦胧的光彩,每个行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片红晕。
常欢沐着美丽的夕阳,领着沉默的谭傲走出了倾城楼。他们没有坐车,相互依偎着走在京城大街上,走在落日余晖里。谭傲的腿似乎有些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常欢的手紧紧扣住哥哥的臂膀,脑袋轻轻靠在哥哥的肩上,目光僵直望着前方,走得很慢很慢。
走许久才走回客栈,门前停了马车,后厢绣了龙飞凤舞的“云楼”二字。常欢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搀扶着哥哥从后方绕上台阶。
“常欢!”韩端瞧见他们,急从车架跳下。
常欢面无表情的回头,哑着嗓子道:“来了,上楼坐吧。”谭傲在一边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韩端一愣,常欢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脖子上…似有红痕?见她表情冷漠,也并未多说,跟在他二人身后默默上得楼去。
进了房,常欢将谭傲扶到床边坐下,倒杯水递给他,他却不接,常欢蹲身,举杯到他唇边,他半晌也不晓得将嘴张开。
常欢静静望了他一会儿,轻唤:“哥。”
谭傲不应,却将眼睛抬起与她对望了一眼。常欢又道:“他们给你吃什么了?”
谭傲“嗯”了一声。常欢咬咬下唇:“睡觉好么?”
“嗯。”
韩端站在一边,看着常欢伺候哥哥躺下,扶好枕头,盖好被子,一直没有说话。
谭傲很快闭上了眼睛,原本白皙清秀的脸庞就像浸黄水般泛着病态。常欢站在床边看他很久,终于转身,对韩端道:“我们去隔壁说话。”
两人面对面站着,良久无言,韩端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常欢脖子上的伤痕,想问,又不敢开口。
常欢摸摸那伤,先道:“无事,几日便好。”
韩端急道:“如何会伤?”
常欢不答,定定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望得韩端脸泛红意,面烧耳热,腿都有些发抖时方听她哑声道:“你说我有事你会帮忙对吗?”
韩端坚定点头:“是。”
“我想你帮我杀了萧倾城!”
韩端愕然:“这…”
常欢立刻微笑:“我说着玩的。”转身靠到桌边倒了杯水,慢慢抿着,喉咙火烧火燎。
看着她的背影,韩端默了一阵,开口道:“今晚动手?”
常欢手抖得握不住杯,“啪”一声落在桌上,未碎,茶水洒了满桌,洇湿了她的衣襟。
韩端抿抿唇,皱眉道:“你怎么了?”
常欢回头,满脸苦涩,嗓子愈发嘶哑:“韩端…他害了我哥哥,他想杀了我…”
韩端一惊:“为何?”
常欢扶住桌子,垂头喘气:“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我哥,我说若我哥有事,我会杀了他,萧倾城…却知道了。”
韩端上前一步:“我…”
常欢摆手:“是萧盈盈!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听了我与你说话。”
“他为何要害你哥,为何要杀你?”
常欢双眸无神,郁郁开口:“他不正常,他喜欢我师傅,要赶我走…”
韩端呐然:“原来…如此!”
半晌无语,韩端又道:“你想怎么做?”
常欢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想见我师傅。”
“你师傅去哪了?”
“被召进宫,萧倾城他会被留在宫里,到后日也不会回来。”
韩端疑惑:“不可能!宫内夜间不留男子,你师傅不可能住在宫里。”
常欢猛地一震:“什么?那他会在哪里?”
韩端蹙眉思索:“外臣入宫,夜间一般留宿宫务府,你师傅会不会也在那处?”
常欢急忙奔到他身边,扯住他胳膊:“我们这就去看看。”
韩端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先红了脸,低声道:“你休息,我去看。”
常欢摇头:“不要,我和你一起,若师傅不能回来,我还有话要对他。”
韩端指指她的脖子:“你的伤…”
“不碍事,回来擦点药就好。”
两人临行前又去看了看谭傲,睡得无知无觉,连姿势也未变过。常欢悲道:“不知道他们给我哥下了什么药,怎让他变得痴痴傻傻,连话都不会说了。”
韩端观其面,翻其目,探其舌,蹙眉道:“确实像是中毒,萧倾城虽擅使迷|药,但不至这样长的时辰还有药劲,此毒我也未曾见过。”
常欢握了握谭傲的手,转身出门,边走边道:“老保佑我哥最好不要有事,否则我宁被萧倾城杀了,也要与他拼上一命。”
出门上车,韩端举了鞭子却久久未落,半晌回头冲常欢道:“你颈子也是他伤的?”
常欢点点头。
韩端目露寒意,低道:“我并非不想杀他,只是此人诡计多端,我已失策不止一次,他谁都不相信,连其亲妹都难以亲近,只…除了一人!”
常欢眼光一闪,对上韩端视线:“…季凌云!”
韩端没有答话,转头挥鞭策马。
穿过半城,左转上内城河桥,下桥绕过皇家书院,便到了一处深宅大府门前。夜色刚至,门前灯笼已挂,笼间黑匾书字:宫务府。门边除了两尊石兽外,还站两个手持杆枪的兵卫。
在那两人的打量下,马车未停,继续坦然向东行驶,行至府侧,韩端将车蔽在暗处,嘱常欢车上等候,自己下车,借踩踏墙边抚柳之力窜上墙头,身子一没,便没了踪影。
常欢不敢出声,露了个脑袋在车门处,屏住呼吸听着动静,约一柱香的功夫,墙上黑影又现,嗖地跳下,一步跨上马车,低道:“找到你师傅了,果然就在里住着,不过门外似有人在看着他,我们得另想他法。”
常欢纳闷:“在府内还有人看着?”
韩端顿了顿道:“许是萧倾城的主意。”
听得萧倾城三字,常欢有些急躁,韩端说的不错,萧刻意将师傅弄进宫去,又怎会放他自由行动,一时气道:“萧倾城到底有何本事,不过一介平民商人,有什么能耐让皇上太后都对他俯首贴耳?”
韩端见常欢郁闷,看了看左右,微声道:“传…传闻他和…咳咳。”
“他什么?”常欢向他靠了靠,耳朵竖了起来。
韩端实在不太会道人八卦,憋了半晌,才勉强吭哧道:“传闻…他和太后有染!”
常欢“扑通”坐下,惊诧道:“太后?太后是男的女的?”
正文遇难不惧
遇难不惧
韩端无语望常欢,半晌转身坐上车架道:“我们去找凌云。”
常欢傻呼呼的抱腿坐在车厢门口,帘子耷拉在头上,兀自沉浸在“萧与太后有染”带来的震惊当中。怪不得他在京城只手遮,怪不得他杀人作恶无人问津,原是有了强硬的后台,只是他无官无职,又怎能与太后搭上,若有染是真,皇上…都不过问的么?
车过内城河桥时,月上中天,朦胧月光洒向两堤垂柳,河中月影时散时聚,聚如宝石镶盘,散如珍珠碎落,柔柔风拂丝丝柳,幽幽月伴粼粼波,交织出一幅沁人宁心的春夜画卷。
如此静旎美景,常欢却无心作赏,下巴搁在膝盖上,细细捋着脑中思绪。车子下了桥,直奔云楼方向而去,常欢开口问道:“韩端,萧盈盈为何要住在外面?”
“与萧倾城有隙。”
“她是他亲妹妹,难道他会对她不好?”
韩端回头瞥她一眼:“萧倾城此人阴险善变,但对其妹还是照顾有加。”
“那萧盈盈为何气他?”
韩端沉默半晌,低道:“因为凌云。”
常欢眯起眼睛,疑惑道:“莫非萧倾城对季凌云也是……”
韩端叹口气:“他二人已相处多年,萧倾城一直对外宣称凌云是其义弟,在凌云创号起家之时,也给许多帮助,但凌云不会念他的情!”
常欢眼珠一转,虽韩端未说明,但那话中意明示季与萧之间也不寻常,又问:“你认识季凌云的时候,他也住在倾城楼?”
“是。”
“那他二人是何时相识,你知道么?”
“不知,我与凌云极少谈起有关萧倾城的事情。”
“唔…那个,今年几岁?”
韩端浅笑:“二十六。”
常欢笑不出来,心中疑惑越来越浓,灭门仇人中有一个是季凌云,那时他不过十二岁年纪,韩端比他小一岁,十二岁在倾城楼认识的他,前后最多相差一年时间,师傅所说的“紫衣人”若不是萧倾城,还能是谁呢?哥哥抓了季凌云却又放了他,分明是已知紫衣人身份,若哥哥能解了怪毒,真相定会大白,若不能解,那惟一知情的就只有季凌云一人了。
“常欢?”韩端见她久久不语,关心叫了一声。
常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道:“韩端,你人真好,我也没与你说清来龙去脉,你仍愿答我那么多问题,谢谢你。”
韩端微赫:“朋友之间何需此言。”
常欢头:“嗯,我们是好朋友,我信你!待我见了师傅后,就把事情原本告诉你,我不会武功,有些事情…恐怕还得劳你帮忙。”
韩端再次回头望了她一眼,倏地柔了声音:“我也信你,一定会帮你!”
歌舞升平夜,云楼开门迎客,门前一如往常般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韩端领常欢进楼时,厅内少见的鸦静雀默,一干客人都闭口不语,专心欣赏台中表演。那厅侧高台白色薄幔曳地,袅袅轻烟萦绕台边,萧盈盈素妆白衣,稳坐台中,边弹边唱,姿态优雅端庄,面庞柔美清丽,琴如流泉,声如籁,气氛意境无不营造的美伦美奂。在酒色风月之地,能欣赏到般高雅脱俗的表演,确实让人动心不已。
常欢顿步听了一阵,心内也不住赞叹,天下第一美人的
绘蓝颜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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