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闹重生现代重生作者:未知
鸡飞狗跳闹重生现代重生第8部分阅读
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
想了想,又进屋放下东西,端了杯下林没喝完的牛奶,来到隔壁门前,“笃笃笃”,敲门。
无人应声。
“笃笃笃”,继续敲门。
依旧无人应声。
“笃笃笃。”
“哗”的一下,门被猛地拉开,比她高了一头的男孩子胡乱裹了件棉袄,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她面前,瞪人,没声音。
上林后退了一步,仰着头看他。
唔,难怪下林害怕,总说他很吓人。任凭是谁,看到这种凶狠残忍冷冰冰完全没有感情的目光,都要害怕。
殷夜遥的目光也很怕人,但两人是不同的概念。
上林突然想起一句话,一个是小人;一个是恶人。
殷夜遥心甘情愿做小人;而这位……李长生,他是无意识的,很自然的,发乎内心的,做个恶人——不会照顾生活的恶人。
扫了一眼露出的棉絮,上林如此断定。
打个寒噤,好言好语好商量:“我很冷,进屋说话吧。”
对方没反应,但身子偏了偏,让出一条缝隙。
门口悬了个布帘子,脏乎乎看不出花色。掀帘子一脚踏进去,呆了。
很好很强大,她见过村里死了老婆的人家乱成什么样子,但是像这副乱法……若非有个大活人就站在身后,她真怀疑自己一脚踏进了垃圾堆或者猪窝。
小心翼翼的迈过被砸烂的烧成灰白色的煤球,进到屋子里,左看右看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回首瞧了瞧面无表情瞪着她的李长生,把手一伸,示意他接过去。
李长生瞪着她,摇头,表示不要。
上林扁扁嘴:“很沉的。”
两人对视大约两秒钟,李长生屈服在她天真无邪的目光下,伸手接过,顺手在堆满杂物的桌子上一扒拉,杂物哗哗落地,桌上清理出一块空地。
上林无声的叹气,她终于知道垃圾堆为什么是垃圾堆了。
生活用品很齐全,家具虽然有点老旧,倒也能用,屋里摆放一张大床一张小床,靠近小床的位置放了每家都有的取暖用的蜂窝炉,看上去已经很多天没有点燃。搓搓冰凉的手,上林想,难怪屋里跟冰窖似的。
实在冷得受不了,也不顾床上的被子脏兮兮,脱鞋坐了上去,拉过被子盖住下半身。呼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仰着脖子和人说话了。
“早饭吃了?”
摇头。
“趁热喝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长生面沉如水:“出去。”
上林笑了笑,好脾气的说:“外面更冷,我会冻死的。”
他看看她身上裹得厚实的棉袄,再看看自己身上飞出棉絮的薄袄,确信人不会冻死,但谁知道呢,女娃娃自来比男娃娃娇气难养。
好吧,允许你在屋里坐到我走门为止。
她得寸进尺:“哎,你不把奶喝了我怎么拿碗回去。不拿碗我中午用什么吃饭?你这人很奇怪!”
李长生大汗,我有你奇怪吗?
他从来不是好性子,对谁也不曾。
怒声:“滚蛋!”
上林眼睛夹了夹,装傻:“没有鸡蛋,你想吃鸡蛋吗?我告诉白大娘中午吃鸡蛋。”
白大娘就是给他们做饭的邻居。没有工作,在家做家庭主妇。
一拳打在棉絮上,轻飘飘的没有反应。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人。
他自小在四川长大,讲话带有些微的四川口音。母亲是本市人,多年前和父亲私奔去了四川。他的父亲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成天不着家。母亲只知道扒着丈夫走,从来也不知管孩子。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四川的邻居有位好心肠的大爷,孤苦伶仃,无儿无女。李长生几乎算是他一手拉扯大,他是祖传的武术世家,文革时躲乱躲到四川,后来就再也没回过故乡。老人家一身武艺无人继承,养大了李长生,也就顺理成章的从小跟他习武。直到去年老人过世,他又无人照顾,等他那对伟大的父母想起来,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了街头流浪的流浪儿童。
两个人都没照顾孩子的经验,索性把他送回了老家,由孩子的姥爷照顾。
他姥爷姓宋,在红星印刷厂一手一脚,打拼到市里印刷厂。后来厂里人事变迁,临退休的前一年被人排挤回了红星,现在已经退休。
老人家没别的爱好,就好喝口小酒,打个小牌。这边老哥们又多,几乎是天天不着家,更谈不上照顾外孙。
只苦了李长生,到红星半个月,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又人生地不熟,在外面很是得罪了一些人。
他认识秋上林。
每天,在窗帘后面,都能看到秋上林甜甜的笑着跟院里的人打招呼;喊弟弟回家吃饭;教训秋下林要学习……隔着屋门能听到院里的大人夸奖秋家两个孩子懂事。
但他从没想过去结识她。
他一如从前,独来独往。
直到跟许理水干了一架,给他脸上开了花儿,被他带着一帮人围追堵截。李长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他有丰富的打架经验,好汉难敌众拳,所以他逃了,躲得很彻底。
许理水找错屋门,每天堵着隔壁骂,他做好了被出卖的准备,然而隔壁的人一直没有,非但没有,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屋里压根就没人。过了七八天,紧闭着的门终于打开,他看到屋里只有两个小孩子,担心他们吃亏,一人做事一人当,于是站了出来。
事情超乎他的想象。这个女娃娃似乎不怕惹事,非但不怕,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她不知道许理水他爹是派出所所长吗?
李长生(下)
上林还真知道今天来的家伙是谁——老三吕顺的狐朋狗友之一。他到学校门口找过吕顺,气焰嚣张,给上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算她知道了许理水的真实身份,大概也会咦一声,表达下对国家公务员纵容子侄横行霸道的小小愤慨,但是派出所所长……她大约会略显为难的想,我好像真的不怎么害怕呢。
八十年代的农村,哦不不不,二十一世纪的农村,派出所的所长,也是很大的一个概念。他们拥有非比寻常远多出国家赋予他们的权利,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看看后世的报道吧,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从来都不是危言耸听。
但秋上林不怕。
第一,她不是五岁的孩子。
第二,在心理上,她不是农村人。
第三,冰棍厂生意越发兴隆,已经成为本镇民营企业的代表,张红卫经常被
请去市里介绍经验。
第四么,有点无耻。殷夜遥在此,大鬼小鬼快回避!
她就是仗势欺人了,怎地?
谁叫咱底子厚呢!
李长生看看陷入自己的思路无可自拔的女娃娃,同时看到了整齐垂在耳边的娃娃头,红底小碎花绵面的棉袄、套在外头的小外套、以及脖子上毛茸茸的大套脖,哆哆嗦嗦的拥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的棉被,露在被面上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一看就出身良好,家庭和睦,美满幸福。
眼前看到的人突然变成一根刺,细小尖锐,突兀的扎进心里。
厌恶的扭过头,看向门外——靠门的窗子裂开一条缝,小风呼呼的钻进来,屋里变得更冷。
讨厌的冬天,讨厌的北方,讨厌的邻居!
加重了语气,重复:“滚蛋!”
上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他恶劣的语气视若无睹,顾自咦了一声,自言自语:“怪不得屋里干冷干冷的。”说着跳下床,向屋外跑去。
李长生心里松了一口气,转眼看见桌上的牛奶,正待喊她回来,却见她跑到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并不出去,扯着嗓子喊:“下林,秋下林,劫富济贫的秋下林,大侠,救命呀呀呀!”
隔壁的门咣当被踢开,下林倒提着擀面杖连鞋都没穿跑了出来,东张西望:“怎,怎,谁敢欺负我姐?”
上林哧哧的笑,笑了半天才朝弟弟挥手:“去,书柜上拿张我平时写字的大纸和胶水!”
等下林咣咣的又跑回屋,又喊:“穿鞋!”
厚厚的纸和胶水拿了来,上林指挥着弟弟糊窗上的裂缝。
秋下林时不时的跑神偷眼去瞧僵在屋里好像一块黑木桩的李长生,又不小心吃了他姐一个爆栗子,哎哟叫疼。
上林没好气:“叫什么,粘歪了都!”
退后两步,仔细瞧瞧,有点不满意,但也只能这样。反正也不能常用,等明天吧,明天找个人来换了玻璃,她想。
隔着玻璃看了看天气,指挥下林:“去,把屋里的被子抱出去晒一晒。”
看他颠颠的要回自己家,叹了口气:“屋里的!”努努嘴,示意自己身后。
下林恐惧的看看身后,摇头。
“个没出息的!”无奈,自己跑进屋里,三下五除二把被子拢成一团,看看僵在原地的怒目金刚,不客气的指挥:“你,把被子抱出去!”
怒目金刚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也没瞪回他的尊严。因为对方好整以暇的盘腿又坐下,低眉垂眼的说:
“我可怜的弟弟,天天被人吓着,每天晚饭都吃不好。”
没反应?
再接再厉:“前天我正吃饭,突然有人骂我家祖坟,吓得我连摔了三个碟子。你说我家祖坟招谁惹谁了,无辜挨骂。”
李长生低下头,看了看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面,低低骂一声:“格老子的。”
虽不情愿,终究跟抱小鸡似的抱起了棉被,脸黑黑的:“放哪儿?”
上林嘻嘻一笑,喊:“秋大侠,帮你长生哥哥把被子晒上!”
眼看他出门,低低的说:“别以为我不懂四川话,你才格老子,格你全家!”
大院里在空闲的地方拉着晾条,专供大家晾衣服晒被子。李长生在秋下林的指挥下把被子晒上拉平,瞧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秋下林,很想告诉他我不打小孩儿,但还是习惯性的沉默了。
当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差点以为走错房间。
秋上林化身陀螺,一会儿弯腰一会爬高,一会儿摸扫帚一会儿找抹布,招呼了下林去家里拿趁手的清扫工具,继续当她的陀螺,对杵在屋中央的李长生视若无睹,好像他本就是生长在中央地带的一颗树,一根树桩,在不在都无所谓。
屋里东西物归原位,脏衣服堆成一团,锅碗瓢盆放到水槽里,桌子上抹的干净,柜门大开,一样样的东西拿出来,又放进去。
这是我自个儿家吧?
我没走错房门?
秋下林拿回清扫用具,略呆了一呆,被他姐训练有素的神经发挥了作用,不由自主的拿起扫帚扫地,擦桌子抹板凳,都在家里干熟的家务活,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她从来不想惯出一个不事生产的败家子,尽管很多家务活都被张红卫交代给了邻居白大娘,但上林觉得家务活对培养孩子的自主能力有效,且有助于锻炼他对家庭的认同感。
在两人的通力协助下,屋子很快有了初步的模样,再一次饶过木桩子,歪头打量了下沉重的方桌,她喊:
“哎,那谁,他李哥,过来搭把手,你瞅你放的这桌子,忒不是个地方!也不怕起夜磕了?”
李长生一边闷头搬桌子,一边纳闷,就算我起夜,就算我磕了,那磕的是我,疼的也是我,关你女娃娃啥子事?
还有,这是我家,你女娃娃凭啥子在我家为所欲为?
等他想明白,环顾窗明几净,从未如此整洁的家呈现在眼前,他突然想,好像我也不能骂她,更不能打她,我该把她怎么办呢?
想了想,走过去拎着秋上林的衣领,不顾她哎哎的叫,又一手拎着圆球似的秋下林,把两个人丢出门外:
“狗拿耗子!”
秋下林一恢复自由立马炸了锅,跳起来就骂:“你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打,我打,我打你家玻璃!”
打了半天,终究不敢说打他。
他跳起来就要回家拿弹弓,被上林一把抓住。她倒面色平静,不疾不徐的敲敲门,半天里面打来,不耐烦的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粗着嗓门问:“又做啥子?”
“我的碗。”上林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接过被粗鲁的塞到手里的碗,上林一脚挤在门框上,天真无邪的问:“下林,是不是打抱不平一定被忘恩负义?”
下林有点迷糊,但他尽管迷糊,却也晓得点头。他姐说的话一定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也有道理。
李长生真想一巴掌把她拍死在地上,就像拍死一只蚂蚁。
但是他不能,如果真的拍死她,他就真成了她嘴里忘恩负义的家伙。师傅教他武艺不是为了让他忘恩负义。
阖眼,说服自己努力忍耐,不过就是个女娃娃嘛。
“你究竟要做啥子?”
她笑嘻嘻:“牛奶都脏了。”
再阖眼,一百个耐心,问:“所以?”
“你浪费我家一碗牛奶,浪费是不对的,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抬头望了望天,冬日的太阳高高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确认晴天不打雷。就算雷劈,也不该劈他。
一千个忍耐的看着她。
“既然浪费了这碗,就不该浪费更多。下林,把剩下的牛奶端来。”眨巴眨巴眼看着李长生:
“他李哥,你不会再浪费吧?”
一万个忍耐。
李长生默默数着,阖眼:“李长生。”
老子叫李长生,不叫他李哥!
清脆的:“长生哥哥。”
十万个忍耐,他数着。
“李长生!”几近咬牙切齿。
秋上林抿嘴乐:“长生。”干脆利落,推开他进屋,熟门熟路的从床下拉出大纸箱,开始扒拉箱里的棉衣。
一百万个忍耐。
热呼呼的一碗牛奶下了肚,他突然觉得,今天早上的太阳很暖和。已经很久没这么暖和的太阳了。
牛奶为什么是热的?
秋上林说,这屋里真冷,我肯定要感冒,说不定还会冻死。
为了她不至于冻死,李长生不得不动手升火——从秋家搬了煤球过来。
她笑嘻嘻的扒拉挑拣他和姥爷的冬衣,不时展开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量来比量去,又嫌弃的放回。一百万以后是多少?李长生不知道,但他觉得,他的忍耐被无限放大,再放大。拉长,又拉长。伸展,继续伸展。
这个奇怪的讨厌的小镇,令人恶心的大院,为什么住了一只赖皮狗,而院里的人好像都很喜欢这只狗?
他觉的,一向黑白分明的世界,突然看不清了。
一九八八
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时而有洁白的鸽群排着整齐的队列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落在不远的地上,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啄食。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时间咋就过得这么慢呢?
初三二班的三好学生将借了五天的复习资料递给秋上林,一边好奇的打量像根木桩般挺直的人,问:
“这又抓的哪儿的壮丁?殷夜遥呢?”
上林笑呵呵:“呸呸呸,什么壮丁。这位是我的新邻居,叫李长生,老家远着呢,四川人,哎,长生哥哥,你四川哪儿人?”
面无表情:“遂宁。”
上林做恍然大悟状:“哦,遂宁啊,遂宁是个好地方,遂宁有……”
翻地图:“遂宁在哪儿?”
三好学生扑哧一笑,打趣儿:“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她翻白眼:“我不知道的多了!”
顺口问:“长生哥哥你几岁啦?”
“十岁。”
秋上林扑哧一笑:“你骗小狗呢!再虚几岁也虚不到十岁吧?我在保卫室看过登记本,你今年八周岁,虚岁也才九岁!”
李长生瞪她,你知道你还问?故意的吧,耍人的吧?
想到她在耍自己,怒火从心而起,眼神逐渐狰狞,三好学生感受到他身体里发出的寒意,连忙结算了钱,跑了。
上林把钱掖进包里,对他的狰狞视若无睹:“长生哥哥,明天咱们去镇上买玻璃,你年纪大力气也大,帮我把玻璃抬回来吧。”
李长生没脾气了。
谁的玻璃?还不是给自己的!
拒绝?拒绝有用吗?
她就是只赖皮狗——不不不,赖皮猫!对,她像极了家里曾经养过的那只猫,每次闯了祸就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人,让人舍不得打她。
你要不是个女娃娃……在心里发狠,你要不是个女娃娃,老子揍不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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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扁与不揍扁的挣扎中,1988年的春节来临了。
过了春节,秋上林六岁,秋下林五岁,殷夜遥十岁,李长生,渡过了他九岁的生日。
十二月二十九,他的生日。
离春节太近,于是反而无人在乎,他有记忆以来,从没人为他过生日。第二天就是除夕,除夕就能吃好喝好,还在乎一天?
一九八七年的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李长生吃了生平第一碗长寿面。
一九八七年的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日中午,李长生看着秋上林忙里忙外忙了一中午头。
一九八七年的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上,在他自己的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温馨异常的家里,他生平第一次,吹了蜡烛,吃到了生日蛋糕。
李长生不明白什么叫感动,他不会感动也不屑于感动,但是好像眼里有什么东西发酸,不受控制,心里有一个地方软软的。当上林和下林还有院里的一群孩子聚在一起荒腔走调的唱起生日快乐歌,他心里软的,好像能滴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