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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24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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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絮语。

她是忘了挣脱,还是不想挣脱?

当他终于看清他的脸,一切恍然。

沉非,被她唤作亲哥哥的沉非,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绞尽脑汁想去讨好的沉非。程竞阳果然没说错,沉非怎么可能把她的手交给他?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眉眼间溢满的,是浓得不能再浓的爱意。

而她,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猜疑渐生,长久坚持的信念,刹那间岌岌可危。世间最难测的原本就是人心,他甚至不敢肯定,他的璧儿……真的一直都是他看到的那个她吗?

熬了整整一个不眠夜,第二天早朝,他向父王请愿立妃。

从前有过的那些幼稚想法,不复存在。

别人费劲心机谋求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拱手相让?不用再等下去,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想,当务之急,他必须活下去。

父王欣然应允,他跪地谢恩。起身的瞬间,心似撕裂般的疼痛。可是,他想得到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得到她。

回宫的路上,他木然避开欢喜迎来的若兰,经过她门前停了停,没敢走进去。

呆坐良久,不知该用什么来填补心中的空当,翻箱倒柜,找出被遗忘的白玉箫,按在唇边,起的第一个音符,竟是当年初遇的那首曲子。

物是人非,回眸已是百年身。

隐隐约约传来琴声相和,待听仔细了,喉头一哽,顷刻间,泪如雨下。

落花姻缘,逐水年华,十里塘浅浅的月色中,陪君共醉梦一场。

不过如此。

拼尽了全力,终究敌不过命运开的玩笑。

她不信他,他宁愿拿命去交换的,她却不信他。

拂去衣上花瓣,踏过残破玉箫,他再也没有回头。

前厅,身着靛青绸衫的男子稳坐如山,那瘦削的脊背,他从小就习惯了默默仰望。

他徐步上前:“我已有计较。”

不再称他“伯父”,也不能称他为”父亲”,他只好选择称呼上的缄默。

程竞阳不以为意:“很好,下一步怎么做,想清楚了吗?”

“我会尽快争取到他的信任,及早继位。但我有一个前提,无论发生什么,你绝不有动她的念头。”真相大白后,过往的很多事情,略略一想就能明白,但他不想戳穿,只是强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

程竞阳沉默片刻:“倘若她想杀了你呢?”

“她不会杀我,而我也必须得到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同这江山一样,只能属于我。”

程竞阳听完最后一句话,张开的嘴又合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两人约摸又谈了半柱香的功夫,小猴子送走程竞阳后,回头来小声禀告:“爷,沉璧姑娘来过。”

怀瑜端着茶盅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什么时候?”

“就方才,没等小的招呼她去偏殿坐坐,她又走了,大约是有旁人在吧。”

怀瑜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淡淡的吩咐:“记住,以后不管谁进来,都要事先通报。”

“是!”小猴子忙挺身而立,机灵如他,一眼就瞧出主子心情非常不好,眼观鼻鼻观心,自求多福。

怀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出去一下。”

“爷是要去隔壁芳蘅苑吗?”

“芳蘅?”

“小的刚送姑娘出门,看见公公们在往姑娘的院门上立牌匾,想必宫里是要留她长住了。爷要不先去瞅瞅?”

怀瑜脸色一沉:“少废话,不要跟来。”

“哦……”小猴子摸了摸后脑勺,他其实也有点私心,沉璧姑娘比起那个姚若兰,不输模样,不输气度,却平易近人得多,要是她以后跟了主子,下人们少不了沾光。可是,可是……他又听说,皇上也挺喜欢沉璧姑娘,这挂牌的事,到底好是不好呢?

想不明白,小猴子只好叹了口气,替主子默祷一番,这才郁郁走开。

芳蘅苑。

怀瑜默默看着门楣上崭新的牌匾,摆手制止了宫女们的通报,独自走进内室。

九孔熏炉散发出淡雅兰草香,屏风后的人似已安睡。

他看了看满桌纹丝未动的食物,拣了碟豌豆糕,走到床榻边坐下。

“璧儿,吃点东西。”他轻轻唤她。

她毫无反应,脸埋在臂弯,薄被蒙脸,只露出一小部分光洁的额头。

“你真睡着了可不是这样。你会躺得很舒展,让人看见你流口水的样子,还会踢开被子满床滚,伺机吃人豆腐。”

吃豆腐,还是她教给他的说法。想起当年的嬉闹,他唇角弯了弯,却笑不出来。

“谁流口水?谁吃你豆腐?”被角“呼”的掀开,沉璧翻身而坐,水溶溶的眼瞳明亮清澄,周围却微微泛红。不待怀瑜辩解,她嗔道:“你以后再想看,可不容易看不到了。”

“为什么?”怀瑜不动声色。

“你娶了别人,我自然也要广纳男宠,你跟着排队去。”

“璧儿!”这样的话听来总不是滋味,即便是玩笑也不可以,怀瑜微微皱眉,却见她硬撑着不在意的倔强,心中不由一软。

“我的本意并非娶亲,而是……”怀瑜艰难措辞:“缓兵之计,懂吗?”

“就像当年娶我一样?”沉璧笑了笑:“而我当年,连她的替身都算不上,如此说来,真该恭喜你。”

出乎她的意料,怀瑜并没有马上接话,他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得她发慌,举起手就要捂他的眼睛。他拉下她的手,轻声问:“璧儿,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沉璧故作不解,交握的双手毫无温度,他的掌心比她的还凉。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不知鼓足多大勇气才能问出这句话,然而,无论得到怎样的回答,似乎都看不到希望。相比之下,欺骗会不会是最好的挽留?

试探,出于本能。

他却忘了,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如果有谁先掩上心门不想让对方看到,便也失去了看到对方的机会。

长睫动了动,沉璧垂下眼帘,眼底流淌过些许不甚分明的情绪,良久,唇畔浮起倦倦的笑意。

“你希望我知道什么?”脑中纷乱如麻,她自然也懂得避重就轻:“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知道你倚重的只是程姚两家的势力?我不想知道。”顿了顿,脱口而出:“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和你一起离开,你做得到吗?”

“离开……去哪里?”怀瑜的眼神十分复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可是有我在你身边,你说过,只要有我,再大的困难都能……”

“你大可以责骂我的虚伪。璧儿,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我也只有活着,才能和你在一起。”字字千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不觉深深吸气:“即便将来你会怨恨我,我……亦在所不惜。”

“将来……谁知道呢?”沉璧的神情有点恍惚:“你说得对,只有活着……至少眼下,我们都还活着。怀瑜,你相信轮回吗?倘若今生无缘,来生是不是也不会长久?”

她喃喃自语,凌乱的长发沾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我见犹怜。

“怎会无缘?”他心中一疼,伸手将她紧紧揽进怀中:“我不管什么前世来生,就这一辈子,我死也不放手。”

温热的呼吸拂动耳后碎发,亲昵的酥痒。

亲密无间的拥抱,彼此却再也没有勇气看对方的眼睛。

沉璧靠在怀瑜肩头,一行清泪悄无声息的滑过脸庞。她希望自己没去过东宫,没听见那句让她神伤的话。然而,那么清晰的字句,他说,她同这江山一样,只能属于他。

也罢,也罢,那就让她来陪他,谱一朝君临天下的曲,描一卷血染江山的画。

宫墙内外落英缤纷,总是让人无端惦记起千年后的那一场玫瑰花雨,与你的路不管有多苦,只想拥有最后的祝福。

纷纷红紫碾成泥,水晶帘动,满架蔷薇一院香。

夏至。

沉璧伏在桌案前书写了一上午,捶着酸疼的肩头直起身。

“郡主。”小翠见状忙端着酸梅汤过来,冰块在琉璃碗中叮咚作响。

“都说了,没人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称呼么。”沉璧咬着一块冰,含糊不清的嘟哝:“什么郡主,听着像俊猪,漂亮的小猪……”

小翠忍俊不禁:“毕竟是在宫中啊,万一声音大了被人听见怎么办?”

“听得见吗?”沉璧往门厅看了看,夏日午后,当值的两名婢女坐在台阶上瞌睡恹恹。她放下碗,低声道:“有消息么?”

“有。”小翠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条:“程竞阳月底要到均州巡查水利,姚若兰的堂叔有意接手河床改造工程,太子已经口头答应,还打算在那里修建一处水库,以备日后守城之需。”另外,程家的铸币行已经有半年没往国库输送钱币了,太子尚未未发话。”

“竞标的还有谁?”沉璧看完纸条的内容,将它撕成细细的碎末:“韩青墨推荐的均州知县,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抬眼看见小翠面露迷茫之色,她赶紧一笑以示安抚:“我没有问你。你先去休息一会,傍晚出宫见阿飞,还要帮我捎封信。”顿了顿,她轻声问:“小翠,你害怕吗?”

“不怕。小翠能有今时今日全倚仗姑娘,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求之不得。不过,”小翠犹豫了一下:“太子最近很少来姑娘这里,会不会……”

“没关系,他只是忙了。只要你我守口如瓶,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那就好。”小翠笑了:“我下次让阿飞多熬点酸梅汤,请太子也来尝尝。”

沉璧微笑着目送她出门,瞅了瞅沙漏显示的时辰,开始收拾桌案上的纸卷,她该去给元帝说书了。

转眼过去了两个多月,宫里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大内情报网只有在元帝或是怀瑜的授意下才能拉开,她要做的事,与两者均是背道而驰,那么就必须自己培养羽翼。青墨在明,沉非在暗,她在宫中做内应,首当其冲的目标是扳倒程竞阳。

若要直取程竞阳的性命并不难,但那只会加重怀瑜的心病,而如果让元帝知晓真相,他断然不会再给程家留活口。两厢折中,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拖延时间,逐渐瓦解程姚两家的权力,即便不能令程竞阳知难而退,也能给怀瑜一个喘息的机会。

谁都明白,怀瑜才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稍有差池,便会被吞得连骨渣都不剩。

可是,沉璧觉得他越来越难靠近,她只占据着他心里的一小块地方,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怀瑜与若兰的婚礼没能如期举行,在姚家接二连三的被人揭发出行贿贪赃卖官鬻爵之类的丑行后,元帝开始闭口不提这桩婚事。其实,南淮的吏治本就满目疮痍,往更远点说,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官场本身都不是洁净无瑕的。水至清则无鱼,但每条鱼儿也必须在统治者的掌控下,倘若一不小心得意忘形,把泥浆翻涌到了台面上,那就怨不得要被当作杀一儆百的典型了。沉璧深谙其理,所以,姚家闹到台面上来的事儿,倒也不全是偶然。何况,元帝花费了近半生才治好外戚给朝廷留下的阴影,怎会容忍类似的事再次在眼皮底下上演,唯一的不同,是姓段改成了姓姚。于是,他有意冷落姚若兰以示警醒,相比之下,沉璧的伶俐可爱愈发讨他欢心。

元帝对沉璧,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无论怎样努力,他始终看不清那个据说长得和曦儿十分相像的女孩。每每听到她婉转清越的声音,他的确会欢喜,但那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而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思慕。

他特许沉璧从宫外带来一名相熟的丫鬟照顾她起居饮食,还免去了她的三跪九叩之礼。小丫头很会察言观色,常变着法儿逗他开心,便如眼下,说书说得好好的,冷不丁就冒出句插科打诨的话,惹得他数次喷茶,威仪全无。

他常想,如果曦之能给他留下一个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

穷途末路

“……再说,古代有个武周帝,她……”

“哪个古代?朕怎么从没听过武姓王朝?”

“哦,虚构,纯属虚构。”沉璧反应快:“这个不是重点,臣女要讲的是这个皇帝手下的水利治理,她设立了专职机构和专职官员管理国家水利事业,为大规模的兴修水利,她还下令召集具有劳动能力的乞丐,鼓励他们用劳力换取食物,表现好的还可以当上小工头。她的作法很好的激励了老百姓的积极性,一到农闲季节,大家就很踊跃的报名,等到农忙,往年建成的水利工程又让大家享受到了实惠,两者正好相得益彰。”

“你的脑袋里哪装得下这么多故事?”元帝感叹之余,禁不住好奇。

“编故事很容易,难的是真正去做。臣女常想,譬如水利漕运之类关系大局的事情,需得集权才能令行畅通一呼百应,当地官员应掌控全局,否则……皇上应该还记得两年多前,程段两家为漕运而起的纠纷导致太子坠崖,这样的悲剧,其实完全可以避免的。”

“言之有理。我朝为商不为官,有利可图便争作一团,出了纰漏就互相推诿,原是朕的疏忽。”元帝沉吟半晌,转头对周德吩咐道:“程爱卿正好快要动身去均州了吧?不如让他稍缓一阵,朕也好挑选一名钦差大臣与之同行,水库的事,也有待商榷。”

“是,奴才这就去传口谕。”

沉璧抿了抿唇,没吱声。

“怎么,说书说累了?”元帝注意到沉璧一反常态的安静,忍不住打趣。

“不,”沉璧摇摇头,小声说:“臣女只是担心……这样算不算干涉朝政?”

元帝闻言爽朗大笑:“如此也叫干涉朝政的话,那朕得好好鼓励一下后宫的女眷们向你学习,多给朕出些好点子。”

“臣女不敢,不过是成天无所事事的突发奇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元帝慢条斯理的截断她的话:“难得你是个深明大义品行端正的女子,怀瑜果然好眼光。日后你跟了他,也应当像现在这样,多从旁劝诫,耐心教他做个好皇帝。”

“多谢皇上成全。”

沉璧大喜过望,忙跪下谢恩。她总算得到了元帝的应允,下一步,只要她能在姚若兰之前,顺利嫁给怀瑜,与他有了昭告天下的夫妻之实,事情似乎就容易得多。

沉璧未加掩饰的快乐感染了元帝,他的面部线条不觉也柔和起来:“那就再给朕说一段故事如何?”

“行啊,”沉璧答得爽快:“只要皇上管饭。”

“那又何难,来人,传晚膳。”

看着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呈现出近乎孩子气的表情,沉璧的眼眶一阵湿润,谁会知道,她并没有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一位不知团圆为何物的可怜父亲,一个被锁在深宫中的寂寞老人。他与她有着天然的血缘的亲近,她却无法为他做得更多,甚至也在利用着他。偶尔微不足道的温暖都可以让他如此振奋,她是应该内疚的。但愿以后,还能有机会补偿。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沉璧丝毫没嗅出危险走近的脚步,更没想到,深宫大院中短暂的平静,往往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长乐宫的欢声笑语传得很远,几重院墙外的翠竹林深处,隐隐可见白衣一角。

怀瑜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脑门冒汗的小猴子:“什么事非得到这里来说?”

“老爷吩咐说不能让别人看见,小的为求万无一失,只好……”小猴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钱币大小的纸包交给怀瑜。

纸包仿佛烫手,怀瑜犹犹豫豫的掂在指尖,半晌没动静。

小猴子紧张的四下看看,哭丧着脸:“我的爷,您这不是吓小的么?赶紧收起来啊!”

“他还有什么交代?”

“老爷说,宜早不宜晚。小的琢磨不出啥意思,也不敢多问,就先回来了。”

“我让你去见的线人呢?他可有东西给你?”

“有。”小猴子从身上摸出两封涂着火漆的密件,小心翼翼的呈上。

怀瑜迫不及待的打开,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镇江知府”四个字,第二张纸上写着“杨氏,秦淮歌妓,卒于永宁两年,生前诞有一子,死后下落不明。”

舌根泛苦,他努力咽下口水,却愈发觉得透不过气,索性“呵呵”笑出声来。

小猴子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主子的面孔扭曲得厉害,再加上诡异的笑,莫不是中邪了?

“爷……”

怀瑜挥了挥手,小猴子只好闭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寂静的竹林只剩了他一个人,几片竹叶落在白衣上,随后轻轻滑落,他抬脚将它们踩进松软的泥土,支离破碎的残缺让他有种肆意的快感。

镇江知府,不就是韩青墨的父亲吗?元帝与姚家不对付,已成为朝堂上心照不宣的秘密,若兰每次哭哭啼啼的找来,都让他不堪其扰。实际上,他一日没娶姚若兰,姚家便一日没把他当自己人,有所削弱,也未尝不可。但有人在背后算计,而且手段高明得不着痕迹,还是让他很不安,结果,没等他查个水落石出,对方的矛头又转向了程家。如果牵涉到韩青墨,那就意味着沉璧才是主导。其实早该想到,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沉璧的习惯,处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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