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君舞作者:未知
莲上君舞第30部分阅读
,半途剑锋转向,朝他当胸猛拍而下,长剑夹带劲风,却不及想象的凌厉,丁洌只觉胸口一滞,下颌处一阵刺痛,再一转眼人便从马上翻下,重重摔在了黄沙中。
不等他起身,燕君舞手中长剑已然抵中他胸口,却并不刺下,抬头眼望东宁疾奔过来抢人的数骑人马温颜笑道:“叫你们那位姓叶的女将军出来应战,只要她能赢我,我便放了他。”
丁洌在燕君舞手中,众人已无法抢到,又怕他一剑刺死丁洌,却都不敢再往前去。
燕君舞哈哈大笑,这时他的近身护卫也已赶到,三五人一起上前,很快将丁洌五花大绑起来拖去了西肼阵营。
燕君舞带马在当地转了个圈,笑道:“怎么,还不肯出来?东宁盛传的女英雄就这点胆量?”他端坐马上,目光定定望住对方阵营中的一点,久久都不转开双眸。
她一身戎装骑马立于女兵营之首,正静静坐在马背上注目朝他这边看。隔得太远,他看不出她眸中有什么情绪,只知道她在拔剑,然后她催马缓缓驰了出来。
越来越近,燕君舞终于看清了她。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木然一片,双唇紧抿,一双眼幽黑不见底,沉沉郁郁,好像并没有看他,却在将要驰至他马前的一瞬迸出火花,而这一刻,她手中长剑“唰”地劈下,没有半点迟疑就斩向了他。
他轻带马缰,后退之际,挥剑迎上,两剑在空中交击,绽出火星点点,然后“嚓”地一响,交错而过。
燕君舞很快掉转马头,返身的瞬间,叶莲也已兜了个圈子自那一头转回来,再次催马冲过来,挥剑朝他刺来。
“你没用孤岑剑?”两剑碰在一起,发出锵的一声响,燕君舞微皱起眉问。
她根本就不理他,跟着一剑又斩过去,锵锵锵锵,一瞬便交击数下。
燕君舞一边接招一边低声道:“你穿戎装还有点味道,不过……”他唇边绽出一抹古怪笑意,“我更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他的语声就在耳边,暧昧无比地从叶莲耳际一擦而过。
叶莲眉头微攒,仍紧抿住唇一言不发,眼里却有刻骨恨意渗出。
燕君舞就知道她恨他,剑锋毫不留情自上斜削而下,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他很快地仰身避过,心里也生出恨意,腕上加了几分狠劲回剑反击。
两剑激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撞击力,令叶莲虎口一阵疼痛,手上一松,那剑便要脱手而飞。
燕君舞唇角泛出一抹狡笑,眼里有得意之色,却不想叶莲手腕蓦地下压,只是一恍,便又将剑紧握在了手中。
“不能输……绝不能输。”
叶莲暗暗咬牙,重新握紧剑柄的刹那,扬剑平拍,蓦地便朝燕君舞胸口抽去。他有了准备,横剑便将此招化去,含了几分讥嘲道:“学的不错,原来你还记着我教你的剑法,是不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这剑招名叫送君千里,确是他曾教过她的。可留在叶莲记忆深处的却是那个大雨天,他用这一招将她一剑抽倒在地,然后告诉她:“你败了,要走,什么时候打败我再说走的话。”
他就这样无耻食言,然后狠心废了她的武功。
前尘旧事,新仇旧恨,一瞬尽皆涌现,叶莲目中有火苗窜起,心头山呼海啸般呐喊:“打败他……一定要打败他。”
燕君舞说完这话便后悔了,因为叶莲忽然间把手中的剑朝他扔了过去,她是念念不忘,念念不忘的是杀他。剑凌空飞下,朝他心窝刺下。燕君舞恨一声,挥剑将半空中朝他射来的那把剑挡开,长剑飞开,嗖嗖嗖在空中翻转,最后“噗”地一响,扎入一丈开外的个沙窝子里。
叶莲袖中却在这刻另有剑锋掣出,迅雷不及掩耳般刺向他胸口。
燕君舞眼中有讶异之色,那是孤岑剑。
他甚至忘了躲闪,厉芒刺眼,呼啸而来。
削铁如泥的宝剑,任是铁衣寒甲也一样穿的透,剑尖在铁衣上划出刺耳金音,而后透甲而入。
噗嗤——
利刃刹那洞穿他右胸,跟着便迅速拔出,冷风霎时便灌了进来。
他从马上一翻而下,咚地一声,狠狠砸在了沙砾堆中。
叶莲没有跟着上前,勒住马立于当地静静看住他,她终于开了口,但眼神迷蒙,竟有恍惚之色,好像在梦呓:“我打败了你,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她低下头,看到手中低垂的孤岑剑,剑尖上有绯红的一点,正往下缓缓滴落。
这把剑到底还是沾了他的血。
燕君舞的亲兵护卫几乎是一瞬间便簇拥上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将他围在中央。
东宁阵营中有欢呼声,一声比一声高,形成巨大的声浪,猛烈地扑过来。
叶莲却仿佛没有听到,她抬目定定望住他,唇角有笑意一点点绽开,却在盛放的一刻敛了去,唇角抽动,似有痛楚之色。
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眼中便波平如镜,仿佛这一切都与她全无关系。
“你——赢——了。”燕君舞一字一字道,呼吸紧促,说得十分困难。
叶莲凝目盯着他道:“是,我赢了,那你就该履行诺言放了丁师兄。”
休战
长风浩浩,卷起无数尘沙。
绣着巨大“东宁”二字的猩红大旗迎风招展,仿佛一把猎猎燃烧的火炬。
叶莲就站在那面大旗之下,平和安静,安静的好像根本就不曾经历过方才的血腥厮杀。
燕君舞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输了,她不担心他的伤势,不在乎他的生死,甚至都不恨他。
“小叶莲……”他慢慢吐出那三个字,咬牙,“你真狠心。”
叶莲沉默,片刻后缓声道:“这一剑我是替穆师兄、小桃、小红姐姐她们刺的。”仅仅只有一剑,实在是太少,还有她自己跟已经故去宝儿的那两剑,还有很多无辜枉死之人的许多许多剑,要真那么算下去,他可以被她扎成筛子。
燕君舞再没有说话,护卫们已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警惕万分地朝后退去。
叶莲道:“瀚海王殿下还不放丁师兄,是打算再度食言吗?”食言也不稀奇,这个人从来说话都不算数。
燕君舞在斗篷里微微睁了下眼,深吸一口气,低低吩咐:“放了那个姓丁的。”
差不多是亲兵护卫队保护着燕君舞归入西肼阵营的同时,丁洌被西肼人扔了出来。
游利青迅速指挥人马将丁洌救了回来。
那个人总算言而有信了一回。
随后西肼鸣金收兵,当日的战斗便告结束。
长岭军营一片欢腾,胜利的喜悦令东宁将士备受鼓舞。叶莲被赞誉为东宁第二位女英雄,颇多溢美之词,不一言表,一时间名声大噪。
全军士气高涨,只待大将军云简下令,便向西肼大营发动攻击。
正当东宁整肃军情,准备痛击西肼之时,西肼军中却派来使者。
来人是燕君舞手下大谋士慕容蓑,此来是为求和,虽是求和却另有条件,要在两国正式议和前要叶莲前去西肼军中见燕君舞一面。
薛棠闻言大怒,拍案道:“做梦,叫他死了这份心吧!”
慕容蓑也不生气,他涵养素好,虽受白眼无数,却还是从容自若,言道:“两国自交战以来,死伤无数,且连年征伐,耗费巨大军资,国库空虚,赋税沉重,受苦的始终都是黎民百姓,云大将军就忍心看贵国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挣扎而不顾?”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且对方彬彬有礼,云简也只能以礼相待。况且此人所言不假,自两国交战以来,东宁已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军费开支巨大,早晚要动摇国之基本。
只是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不就是西肼那位瀚海王么?亏他还好意思派人前来和谈。
云简道:“是否修好还要看我主圣皇的意思,云简做不得主,还需将贵国的意思转达至朝廷再谈。”
慕容蓑道:“大将军明鉴,为表诚意我家主上特命我献上东珠十颗、美玉一百,貂皮千张、珍贵药材千斤,还望大将军笑纳。自今日起,我大军屯守穆尔,绝不犯边境一步。”
云简点头道:“如此甚好,议和之前暂时休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休战期间,若你军中有人扰我边境,定杀不饶。”
慕容蓑温然道:“大将军放心,我家主上治军严谨,必不会容此发生。只是,叶典军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棠冷冷打断:“求和的是你西肼,并非我东宁,你们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慕容蓑皱眉道:“薛将军这就不对了,两国议和重要的是诚意,若论资格那就没有可谈之处了。”
“那就不谈。”薛棠气冲冲道。
“薛将军。”云简侧目看薛棠一眼,出言制止了他,又对慕容蓑道,“此事还要看叶典军的意思,她若不肯去,便强求不得。”
说着便问叶莲的意思:“叶典军意下如何?”
叶莲本是坐着的,听到大将军问话,便忙站起,躬身道:“叶莲但听大将军安排。”
她这么说便是不愿意了,却把问题又推了回去。
云简微皱起眉,却又忍不住想笑,转头对慕容蓑道:“慕容大人,此事还需缓一缓,改日我再给你答复。”
慕容蓑颔首笑道:“也好。”虽如此说,却还是不肯罢休,忽然转头对叶莲道,“叶典军饱读诗书,可曾读过这一句话?君子以国为先,宗祖次之;居官以民为先,子孙次之。”
叶莲目不旁视,只不言语,心头却翻覆起来。
慕容蓑又道:“叶典军深明大义,想来不会因一己之私误了国家大事。”
叶莲抬头看他一眼,便又转开眼去,仍旧默然。
慕容蓑只好向云简告辞:“慕容蓑此行任务已完,就此告退回营复命,还望两国早日和谈,从此和平相处,再不使黎民百姓受苦。”
云简不动声色回敬:“我东宁历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贵国不涉足我边境,便可国泰民安。慕容大人巧舌如簧,还是好好规劝你家主上安心养伤,再莫做那害人害己之事。”
慕容蓑恭恭敬敬对她行一礼,笑道:“慕容蓑谢大将军教诲。”转而又对叶莲施一礼,朗声道,“我家主上随时恭候叶典军大驾光临。”
说罢再不停留,一笑而去。
慕容蓑一走,帐中便炸了锅,游利青拍着桌子大骂:“什么狗屁东西?在这里指指点点的,真想一刀剁了他。”
其他将领也都愤愤不平,跟着游利青一通乱骂,直到云简咳嗽声起,方收声噤口。
军务已毕,云简挥退大部分将领,只留叶莲、薛棠、丁洌在座。
“叶典军……还没有想好?”云简和颜悦色笑问叶莲,“还是根本就不想去?”
叶莲还没来得及答话,薛棠便霍地站起来,大声道:“就不能去。”
云简横目瞪他一眼,斥道:“你住嘴,坐下。”
薛棠只得坐回去,却不肯闭嘴,仍旧坚持己见:“燕君舞诡计多端,谁知道打着什么注意?倘若叶莲到了西肼军中被他扣下,可怎生是好?”
丁洌附和道:“薛将军所言不差,我也不主张叶典军前往西肼军营。”
云简皱眉思索,正踌躇时,却听叶莲道:“大将军,卑职还是去一趟,探一下对方虚实也好。”
薛棠惊得跳起来:“叶莲,你这是要送羊入虎口么?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逃出来……你怎么能……”
“将军,叶莲心里有底。”叶莲很快出言打断他,“我不会有事。”
薛棠张了张嘴,却又无话,人缓缓坐下去,眼望叶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烦一时忧,一时痛一时苦,却是无奈,只怔怔望着她,望了一阵却面露喜色,道:“我陪你一起去。”
丁洌道:“我也去。”
叶莲摇头道:“薛将军、丁领军都有重命在身,此去不便,另派人手随我去吧!”
云简转目看看儿子,思虑片刻道:“就让棠儿陪你去吧!丁洌留下,陪从亲兵不能太多,但要武艺高强才成,把精兵营里那几个武林高手都带上。”
悔悟
西肼大营是由原穆尔行营扩建,背倚穆尔山脉,扎成一个偃月城营。
营地中壁垒森严,通过两道营门,进入前营。在那里,叶莲、薛棠一行十几人被要求下马,与在此相侯的慕容蓑一起进入中军大营。
慕容蓑引着众人走到一处有重兵把守的营帐前,却忽驻足不前,微躬了身对叶莲道:“叶典军请先行。”
叶莲微怔了下,心知燕君舞就在里面,这个时候顾虑再多都是白搭,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当下也不多言,举步便往内走。薛棠在后跟上,却不妨帐前左右两排护卫忽然将手中长朔一横,两相交加一处,竟将他挡在了外面。
当先两人高声道:“主上有令,只见叶典军一人,其余人等概不相见。”
“岂有此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薛棠冷笑,自知跟他们没什么道理可讲,便要硬冲进去。
而那两排护卫就是不让,长朔“当当当”瞬间交叠成墙,不容他迈进一步。
叶莲还没有进去,回过头来隔着长朔叠成的障碍对薛棠嫣然笑道:“将军不必担心,客随主便,便听候主人安排吧!”
薛棠急道:“可是……”他怎能不担心?燕君舞那样无耻的人,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叶莲轻颔首道:“不要紧,我不会有事。”
慕容蓑亦上前宽他心道:“薛将军用不着这般紧张,我家主上伤势沉重,不会对叶典军怎样,他只是想跟叶典军单独说几句话,不方便有其他人在场。”
薛棠沉声不语,只定定望着叶莲,眼看她转身慢慢步入,而后消失在帐幕内。
慕容蓑见他不再坚持进去,便松了口气,陪笑道:“薛将军别生气,请随我去迎宾大帐,已经设好宴席,就等各位入席了。”
薛棠冷冷看他一眼,道:“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慕容蓑碰了一鼻子灰,想了一想,道:“也好,天气闷热,帐篷里不够清凉透气,便摆个露天席罢。”说着便命亲兵搬来几幅屏风,就在帐前围成四方,铺红毯落案几,竟果真在露天里摆起宴席来。
叶莲还没出来,薛棠不好太早跟他们翻脸,见慕容蓑招呼入座,便也就入内就座。只是对桌上吃食酒菜却看也不看,更不动其上杯箸,他如此,随行而来的十几个精兵便也不动,一干人的心神全在大帐那边。
慕容蓑只好与另几个作陪将领自斟自饮,笑道:“薛将军是担心这酒菜里有毒么?”
薛棠凝目看他一眼,道:“我是替慕容大人担心,主帅寝帐前置宴,只怕罪名不轻。”
“多谢将军体恤。”慕容蓑微笑,“有外客到,自然以待客为重,其他为次。”
薛棠冷笑道:“把客人拦在外面设个露天宴席,也叫待客为重?”
慕容蓑面上有尴尬之色,只讪讪的笑。
大帐内宽敞而华丽,分设内外两帐,外帐中设着紫檀木书案,是处理军务之处,内中却是燕君舞就寝之所,中间以数幅云母石屏风隔断。一应陈设用具极尽奢华,倒像是直接把燕君舞的寝殿搬来了这里。
叶莲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咳嗽声,一声声辗转反复。她一步一步慢慢朝里走去,木红底如意锦纹栽绒毯很厚,踩上去绵软无声,叶莲却觉自己像踩在刀尖上,举步维艰。
帐内焚着香,香气清淡,和着沉郁苦涩的药香漫溢开来,隐约还夹杂着些什么古怪的气味。
叶莲闭目静了片刻,闻出那是血腥气。
然后她心一横,转过了屏风,于是就看到锦帐堆中半卧着的那个人。
他似乎真的伤的很重,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就那么直直望着她,郁郁失神。
叶莲又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卧榻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再不往前。
“叶莲……”燕君舞有气无力地唤她,“你总算肯来看我了?”
叶莲微转开眼望向别处,没有只言片语。
燕君舞不由苦笑,道:“你为什么不走近些……你还怕我?我被你刺穿了肺,如今也没力气对你怎样,你还怕什么?”
叶莲终于转目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冷冷的,问道:“听说瀚海王殿下打算与我国修好,这可是真?”
“听说?”燕君舞叹气道,“当然是真,你总是信不过去我。”
叶莲眼中有不屑之色,道:“出尔反尔不就是殿下的拿手好戏?”
燕君舞语塞,稍顷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一次不会了。”
叶莲点点头,然而那眼光那神情却分明是不以为然的。
燕君舞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相信他的话。
叶莲缓缓往后退了一步,道:“瀚海王殿下说要我来见你一面,既已见过,那我也该走了。”说着已经转身,快步往外便走。
“叶莲。”燕君舞蓦地抬高声音,话音落下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叶莲脚下微顿,待听到他咳嗽声止,才又迈步。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么?”燕君舞咬着牙道,“还是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你打败了我?打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