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山寨并非建在深山里,只不过选的位置比较巧妙罢了,否则若真建在山之深处的话,这要出入山谷一次,指不定得花上多少天的时间呢。在这一人一兽两个好向导的配合下,他们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山脚,瞧见了羊肠小路,接下来再顺着那条路往东走个三五里,便能上官道了。
终于可以脱离山顶洞人的生活,回归人类社会了,唐芦儿看着那条芳草萋萋的羊肠小道,感动得内牛满面。
只是当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条羊肠小道上后,那只小狸猫却在山脚处的一块石头上停下,并朝唐芦儿喵喵地叫了两声,然后就站在那石头上面,默默看着唐芦儿,它身后的尾巴轻轻甩了两甩,也跟着慢慢放了下来。
它这是在告别。
唐芦儿一怔,两次出手相救,一天的相处,她对这只极通人性的狸猫小友很是喜爱。
“你不跟我走吗?”唐芦儿走过去,抬手在它背上顺了顺毛。
小狸猫扭过身,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又在她手上蹭了蹭,却始终没有从那石头上跳下来。
“这样也好,我在山里不习惯,你若脱离了山,想是也习惯不了。”唐芦儿轻轻一叹,虽是不舍,却还是一笑,“我走了,你以后要小心啊,下次若再掉进什么陷阱,可就再没人救你了。”
小狸猫蹭着她的手喵呜喵呜地叫着,田七站在一旁没说话,只静静等着。这么几天下来,他对那小姑娘的一切跳脱行为都已习以为常,特别是今日,自遇到那只山猫后,那一人一猫就聊个没停。故眼下瞧着他们一个说着人话,一个说着猫语,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上句对不上下句,但他们却还能这般顺利交流,表示见怪不怪。
其实之前没遇到那只山猫前,唐芦儿也没少在田七面前自说自话,自言自语。只是田七实在太把沉默当金了,她是平均十句才换来他一个字,如此态度,极大打击了她的热情,于是当遇上一只能喵喵喵地回应她巴拉巴拉的猫咪后,她马上就移情别恋了!
唐芦儿喃喃自语地跟那小狸猫说了一会话后,再给它最后顺了顺毛才不依不舍地收了手,完后叹了一声便转身重新走回羊肠小道,对田七道了句:“咱走吧。”田七点了点头,唐芦儿跟着他离去,那小狸猫站在山石上急切地转着身子,几次想要跳下去跟上,却最后又收住。眼瞧着唐芦儿走远了,它急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立着前肢坐在那山石上,朝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停地叫着。
夕阳之下,黄昏之时,山林之边,小道之处,那狸猫儿告别的声音,声声不舍,让人不忍闻。
唐芦儿再次回头,但见那猫儿立在大石之上,姿态优美,如山之精灵,远处西落的太阳整个成了衬托它的背景。这一幕的美景,让她久久无法言语,边走边回头,直到快要看不见了,她才最后一次抬手朝那小狸猫招了招,然后放下,转身,远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唐芦儿的身影了,小狸猫才停止了叫唤,却依旧立在那石头上往那个方向静静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会它才跳下山石转身回了山林。
而就在唐芦儿他们刚刚离开川山谷的那一刻,之前被唐芦儿割断后给扔到一边的网兜忽然被一个白衣人拣了起来。那白衣人仔细看了一眼那网兜上的切口,心头咦了一声,沉吟一会,便往那周围找了一圈,结果没走多远,就瞧见田七他们走后,留下的那堆火堆的灰烬。
他站在那堆灰烬跟前看了许久,眼神阴霾,眉头微皱,面上若有所思,直到太阳整个落了山,他才抬步离开了那里。
太阳整个没入地平线前,唐芦儿和田七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小山村,并且很巧又遇上一位赶着驴车,打算连夜进城去找大夫给自个老妻看病的老汉。于是唐芦儿和田七也变成了本要进城寻亲,结果却在半道上遇了山贼,最后侥幸逃出生天的兄妹,老汉自是大发慈悲答应顺道捎上他们一程。
唐芦儿本以为今晚能在山村里借宿一晚的,却不料会遇上这么巧的事,会遇上这么好的人,加上田七也没有打算再浪费一晚的意思,没办法,只好跟着爬上驴车,接过老汉递过来的烧饼啃了起来。
于是这一晚就这么颠颠簸簸昏昏沉沉地过去了,待第二日天亮后,驴车也到了离那川山谷最近的清河县。唐芦儿迷迷糊糊的跟着田七下车,道了谢后,那老汉又对他们道一句:“那香州城离这不远了,这边的车行有专门往那去的车,你们去打听一下,若这会坐上车的话,下午估计就能到香州城了。”
“咱们不歇一歇吗?”连着赶路,唐芦儿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到了香州再歇。”田七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难掩疲倦,便又道了一句,“我还在被通缉中,这小地方不安全,到了香州才会相对安全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唐芦儿才猛地想起来这家伙是个身价足有万两黄金的江洋大盗,人家安远王发了话,无论死活都要逮着他呢!唐芦儿吓得睡意全消,她咽了咽口水,即道:“那行,那就赶紧逃命去吧。对了,这的车行在那?我去给你打听打听,你要不要先把脸蒙起来,或是带个帽子什么的遮挡一下?”
只是到了车行后,两人才发现一个极现实的问题。
这雇车,是要花银子滴!
而眼下,他们两人身上的银子整个加起来,不到十两,撑死了就八两五分,外加二十五个铜板。只是这些钱里头,起码有五两是唐芦儿自个腰包里的,这还多亏那天她是出来买药材,所以身上多带了些银子,不然更惨。
唐芦儿囧囧有神地看着搁在自己手里那点可怜的碎银子,好一会才抬起眼,一脸怀疑地看着田七道:“你不是海盗吗,怎么可能比我还穷!”
田七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之前没准备这个。”本来嘛,若是只他一人,凭他的本事,很多事情不需要银子就能解决。
唐芦儿默了一会,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她就在那山寨里多顺点东西,那什么香炉啊,鼻烟壶什么的都该顺走才是,现在多少能卖点银子。偏她个没出息的,尽都顺了些什么啊,草纸,火柴,这,这能值几文钱啊,扔在地上都没人拣!
……
银子方面虽有些困难,但雇个车钱还是够的,所以这该走还是得走。
只是当到车行后,唐芦儿不放心,还是给了两文钱让田七先去买顶草帽戴上,然后她再去找车行的掌柜打听雇车的价格。结果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雇一辆车竟要四两纹银!
“矮油,掌柜的,你这也太能开价了,四两银子都能卖个小丫头了呢,你这不过是让马跑个半天,咋就收那么高的价。便宜点便宜点嘛,反正车到了香州城后,还能拉到客往回跑的嘛,到时我可以给你介绍生意哦。咱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只有有生意,我都光顾你这哦……矮油,掌柜的你别拒绝地那么快嘛,你考虑考虑……矮油,您别考虑那么快嘛,你再认真仔细用心考虑考虑……”
田七花了小姑娘给的两文钱,买了顶草帽,无奈戴上后往车行这走过来时,即瞧见那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竟缠着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掌柜使劲磨价。他站在那有些僵住,一瞬间很想装作不认识那姑娘直接走开!
第三十八章香州
更新时间201151321:27:19字数:2463
唐芦儿坐在那清油马车上,天气热,她也不是什么露不得面的大家闺秀,故一上车后,她便将那车帘子给卷起,然后乐滋滋地坐在靠外的地方,手里举着刚刚买的两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便宜了五钱银子那,而且人家还给配了个车夫,你刚要是愿意再带上几个人的话,咱还能再省点呢。”
田七没搭理她的话,自上车没多久,他心头忽的就生出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多年的危机生活,使得他对危险的直觉很准。官府的追捕他还不放在眼里,故他心里清楚,刚刚那陡然生起的等心惊肉跳之感绝非来自官府,难不成是另有人看中了那万两黄金……
唐芦儿也不管田七越来越阴沉的脸,她啃了半串糖葫芦后,又把那另外一串糖葫芦递到田七跟前道:“你不吃吗,很好吃的,这山楂很大个呢,糖衣也裹得很足。”
田七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了旁边的姑娘一眼,这丫头的性子,真是随遇而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照她这个年纪,忽然碰上这等事,这几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面上竟还不见一丝烦恼。刚刚那半串糖葫芦吃得她两边嘴角都沾了糖脂,亮晶晶的一双眼此时正笑成半月形。田七心里难得发出一声叹服,这姑娘,就算没人搭理她,她也能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傻得没心没肺的,实在是少见得很。
“你不怕我?”瞧着唐芦儿收回那串糖葫芦后,田七往车外看了看,忽然就问出这么一句来。
唐芦儿正好嘎嘣地咬到山楂籽上,她卷了卷舌头,转头把那几粒山楂籽吐出后,然后才一边嚼着山楂果,一边转回头睁大了眼睛含含糊糊地问:“偶为哈要怕你?”
田七一时无语,原来这姑娘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怕的意识,估计她也不明白安远王万两黄金的赏金真正代表的意思。唐芦儿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也想明白了这煞星话里的意思,即呵呵一笑道:“那,我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没那多余的心思整天脑补着要代表月亮消灭邪恶,有人能在我落难时救我,一路上山下乡的,也都没将我扔下,我要再装出个害怕的样子也太矫情了。”她说完,即一脸期待的看着田七,打量着自个这么掏心挖肺的话,多少能让这煞星面上露出几分感动来了吧,这可是患难见真心啊。
只是她眼巴巴地瞧了好一会,却还是失望了,难不成这家伙是天生的扑克脸,他也不担心这脸僵硬久了,面上的肌肉会萎缩!唐芦儿不甘的腹诽了一句,便收回目光继续啃自己的糖葫芦。只是她却没发觉,自己在转过头的那一瞬,田七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探究,这丫头,也不知她都哪来的那些怪话。
……
太阳从东慢慢走到了西,马车已跑了大半天时间了,中途就在一个小驿站稍稍歇了一会,连马都没喘过气来呢,田七又让车夫赶紧启程。这么迫切的赶路,唐芦儿虽也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她倒是一句异议的话都没有。这一路下来,田七是越来越沉默,而且还不时往后面看,这让她感觉他好似在躲避着什么似的。途中她也曾试探地问了一句,田七却未明说,只是那态度却让她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神啊,这才刚逃出贼窝呢,眼下已经进入阳光大道了,不会还出什么幺蛾子吧。
唐芦儿想了一会,就是一叹,这家伙挂着这么一个身份,那万两黄金的大赏在脑袋上顶着呢,一会就是出什么事估计也不奇怪,只是却苦了她了。
越接近香洲城,那煞星身上发出的冷气越重,都快赶上制冷空调了。
“大叔,咱还多久能到?”唐芦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昨儿一晚,加上今日这大半天,她感觉自己屁股快要生疮,偏这煞星还在身边制造紧张,她便忍不住又往外问了一句。
“已经到了,那前头就是。”车夫一边甩着缰绳,一边拉大嗓门回了一句。
“呀,到了!”唐芦儿赶紧掀开前面的帘子,脸趴在窗口上往外瞧去,可不,前方离这约三四里处,那灰色的城墙以及透着岁月沧桑的城楼已然出现在眼前。
川山谷往南百里,即是定南王所在的香州。此地位于大景南北交界之处,滨江临海,地理位置绝佳,且因这地方的气候适宜种植多种草本植物,故而成了大景出产香料植物的圣地。就是从西而来的异国香料,或是从南往北进贡的香品,基本上都会经过此处,于是久而久之,这地方便被命名为香州。
香州并非是定南王的封地,整个大景,建国四百余年来,能得一州或是一郡为封地,并且承袭至今的王爷,不过五位而已。且非亲王不获封,非大功不获封,非大德不获封,此为皇家祖训。而能打破这一皇家祖训者,唯百年前那位功高盖主的安远侯。此人并非皇上龙子,却因屡立奇功,使得皇帝赏无可赏,最后力排众议,封其为柳亲王,封地柳州,此后百年,再无任何人能得此殊荣。只是自柳亲王故后,其子继承爵位时,因种种原因,其亲王爵位被降了一等,一字王号降为二字王号,不过余的未变,依旧保有柳州封地,且此爵位为世袭罔替,此为大景唯一的例外。如此,安远王之爵位,非是一般王爷可比,即便是那几位为数不多的亲王在其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而定南王虽是异姓王,但其一族在香州的根基却是不浅,谁都知道,香州杨氏,早在百年前就是此地的名门望族。
“大叔,怎么这么多人!”马车在城门一里外就停了下来,唐芦儿抬眼望去,只见停在他们前面那一条长龙似的车马,都是等着要进城的。只是不知为何,这进城的速度却是极其缓慢,好似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再过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斗香会了,到时是满城飘香,数月不散,可是咱香州城一奇景那。现在各个地方的商人都往这边赶呢,人可不得多。”那车夫放了缰绳,拿着草帽一边扇着风一边接着道,“还有,前几日听说官府要通缉什么江洋大盗,那赏金老高哩,连画像都在那城门口张贴出来了,现在每个进城的都要被细细盘问查看,这可不慢了。”
唐芦儿吓一跳,瞪大了眼睛道:“还有画像!那,那大叔你见过那江洋大盗的画像不,长得什么样子?”
“嘿,那长得可凶着哩。”车夫说着就瞥了唐芦儿一眼,然后伸出一根小指头轻蔑道,“像你这样的小丫头,就抵人家一根手指!”
唐芦儿囧,一根手指,您这说的是怪兽还是巨人?
……
“老田,怎么办,怎么办,你的画像被人贴在城门口了!这下可惨了,你真的成名人了,一会就要被围观了!”唐芦儿缩回车内,拉着田七的袖子紧张的揉搓着低声道。
田七瞥了一眼那正把满手的糖脂都擦到他衣服上的爪子,一脸平静地提醒道:“你应该叫我堂兄。”
“堂兄!”唐芦儿赶紧改口,手里的揉搓却不见停下。
“擦干净了,就放手吧。”田七再道一句。
唐芦儿:“……”
第三十九章白衣人
更新时间201151422:37:53字数:2268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总算看到了希望,待前头那辆车过去,就该轮到他们了。
唐芦儿跟着田七跳下车后,一脸古怪的看着贴在城门口的那张画像,心头诧异得久久不能语。难不成是官府扣了那画师的银子,不然那画像上的人怎么那么……那么,穷凶恶极,真是,十足十的一副海盗模样,瞧那钟馗脸,瞧那铜铃眼,那眼角还带着一条大伤疤呢。
坏人的特色确实是在那张脸上堆满了,可是,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呀!要不是一开始她就遇上这煞星,心里清楚他的身份,此时定会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唐芦儿收回目光,偷偷瞥向旁边的人,那安远王的万两赏金,怎么可能就得出这么一副画像,这要能抓得到人才有鬼呢,这是搞笑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她总算明白为何之前他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丝毫不将那画像的事放在心上。
“诶,你是早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唐芦儿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了一句。
田七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搭理她。
唐芦儿撇了撇嘴,暗道一句故作神秘,然后就将目光移到别处去。此时她虽好奇得紧,但心里也明白自己只有一颗脑袋,很多事情不该问的千万别问,更何况眼下时机也不对。不多时,前面那辆马车徐徐动了起来,这跟着就该轮到他们了。
田七正要上前,却才一抬脚,就猛地一顿,又是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而且这次极其明显,就来自身后!然只是一瞬,那锁定他的杀气就已消散。田七眼睑半垂,神色微冷,却依旧不慌不忙地抬脚往前走去,至始至终,他都未回头查看。
那一瞬间的变化,谁都没有发现,唐芦儿也一样,只是当她随田七走过去,听到那官兵喊他俩拿出路引时,她才回过神,自己身上根本没那玩意儿。
唐芦儿心头一慌,糟糕了,之前被那通缉画像的事给占满了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老田他知不知道?刚刚也忘了跟他通气,他这会要是被人逮了,指不定就会被查出身份,到时她可也成了共犯……这么一想,唐芦儿心肝都颤了,忙一边装着在自个包里翻,眼角一边偷偷往田七那瞄过去。
而这一瞄,正好就瞧见田七从怀里拿出两张路引给那官兵递过去。
唐芦儿一怔,随即回过神,原来她整个白紧张了。也是,人家老田是谁呀,那口饭可不是白混的,哪能被区区一个路引给卡住!也就她这等废材才会被屁大点事给吓得手忙脚乱,看来以后得跟老田多学着点,免得露了马脚,拖了后腿。
她这般想着,即在心里暗暗握拳,废材,也是有追求的,加油!
那路引没问题,他们俩的长相也没问题,那官兵只例行问了几句就放行了。只是旁边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官兵似有些看不过田七一直冷冰冰的样,其实也是因田七身上的穿着很普通,乘坐的车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明显是平头百姓一个。故那小胡子官兵极看不惯这等穷装样子的人,于是便找茬般的问了一句:“你,进城做什么来着?”
唐芦儿抬眼一看,心里一叹,啧,怎么哪都有喜欢乱咬人的狗。
“送贺礼。”田七淡淡道了一句。
“哦,送贺礼,送的?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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