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倦鸟归巢(上)
七月十二,暗羽皇城的居民围观了一场声势浩荡的送别。
精神抖擞的兵士,满载物资的马车,高头骏马上的英俊少将,传说中的天魂宫慕姓弟子,以及众人翘首以盼的传奇少女,构成了独特的风景。
面容惨淡的夜梓皓代表皇室送行,看着他眉心隐隐的青色,慕绯瑟冷笑,寓意深长地说了句保重,便面无表情地钻进了马车中。
与低调返朝不同,遥远的神弃之地的领主大人在令人惊叹的大阵仗中,高调离城。
一切平静无奇,只不过看似和平的场景,却在少女的马车离开皇城南门时,暗流涌动。
夜梓皓怒气冲冲地回了东宫,看着美女如云的寝殿,想起众医者的诊断,更是怒不可遏。他如狼似虎地将衣着暴露的美婢按在身下,可无论美人如何,他始终没有反应。
发现不对劲,是在大婚第二天。头一日还龙精虎猛的太子殿下本想再好好折腾新晋侧妃一番,就出现了某项机能丧失的情况。
无女不欢的夜梓皓以为只是太累,不料接下来几日都是这样。秘密宣了御医在密室详细替他检查后,他被告知了其再不能人道的讯息。
不敢置信的男人隐秘地处死了替他看病的御医,在乔装打扮遍访名医后,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夜梓皓一直好奇宁家的病痨子怎么能解了烈妇殇那么狠的毒,如今自己又雄风不振,现在想想,他也隐约猜到,自己只怕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可越是这样,康国太子的心越是扭曲。他讨厌美好的事物被他人拥有,如果不能有,就要毁之殆尽。
“殿下,如今慕绯瑟身边有慕言和侍卫相护,又有濮阳陌的大军随行。要将她掳回皇城,似乎不太可能。”幕僚稳重地说着,却令夜梓皓勃然大怒。
“一定是那贱女人跟父皇说过什么,父皇才会强行留她直到驻军准备就绪。她肯定察觉了我做的手脚,这就是她的报复对,一定是她哼,想仗着这些人保你平安回归么?做梦”
夜梓皓阴冷说着,低声嘱咐:“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我活生生带回来。记住,千万不能露出半分马脚。”
这头有人死性不改,那厢也有人对行程的缓慢大为不满。
慕绯瑟没有想过要和行动迟缓的大军共同返回领地,可老皇帝却下了旨,要濮阳陌保领主大人沿途平安。
悻悻的少女不情愿地坐上了慢悠悠的马车,越早脱离夜梓皓的势力范围,她就越安全。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老皇帝可能想到了那夜的蹊跷,才不肯放她先行一步,以致现在重兵相随。
无论是皇室,还是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羁绊,应该比慕绯瑟想的要深刻,可身边的人都给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且不说夜商的奇怪举动,慕言也让少女吃惊不小。离城前,是他去接慕清韵回门的,在慕少华卧榻休养的寝室里,他淡漠地与全家人告别。
哭泣声中,曾让人眼红心热的天才少年,与大康第一世家,彻底地脱离了干系。
紧接着,天魂宫方面昭告天下,大康有子慕言,秉性纯良,天赋卓绝,现已正式纳入天魂宫旗下。
具体收于哪位君人麾下,天魂宫没有再细致说明,只不过,熟悉规则的人都知道,慕家的天才,以后最多只是顶着那个姓氏而已了。
慕言的脱离,比慕绯瑟想象的要更早些。她不确定是否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但见他不避讳地依然出现在她身边,也不由得有些担忧。
“哥哥,我现在依然是慕家三小姐。你太护着我,你师门那边,可不好交代。”
四平八稳的马车上,少女轻声说着,毫无芥蒂地关心着端坐于身边的少年。慕言把玩着她的小手,不以为意地说着:“师父只交代了不可插手慕府之事,不曾说过我不能保护我的心头肉,瑟儿不用想太多。”
这话在以前听来没什么,可现已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慕言的话语中就带了几分说不透的晦意。慕绯瑟烦心事太多,自觉忽略了有些不妥的话语。揉揉怀中黑猫的毛发,她开口问道:“无双难得主动说跟着你,哥哥,你的意思是?”
魄冰雀无双跟着少女晃悠了两三个月,对她身边的人和事颇为了解。在某只闹腾小黄鸟的耳提面命下,蓝鸟开窍了似的缠住了慕言,也让少女略感顺心。
“瑟儿舍得让它和啾啾分开么?”美少年微微扬了扬俊眉,问得深意十足。
“这也扯不上分不分开的事儿吧?我们今后相聚的时间不会少,它们一样可以……”慕绯瑟答着,平淡无奇的话却听得慕言心花怒放。眼见兄长目光灼灼,她咽下了没说出口的“一起生活”。好像有点儿奇怪了……
啾啾和无双在车厢内的角落叽叽喳喳地交流着,眼瞟当下的情景,乐不可支。因为契约的关系,少女可以感应到小黄鸟一副八卦相的背后透着淡淡的异样。
她正想说些什么,慕言已经把她拥入怀中,和风细雨地说着:“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无双大概是看透了这点,才愿意跟着我的。之前与它配合也很是愉悦,那我只好委屈它了。”
纠结已久的兄长幻兽问题,兜兜转转后,还是圆满解决。慕绯瑟松了口气,两只漂亮的鸟儿蹦跶着挪到了兄妹二人怀中,若不是无法融入的黑猫目露凶光,场景倒很是和乐。
不过这种悠哉的生活,显然不会持续很久。即使有高人相伴,大军相随,回神弃之地的旅程还是变得古怪起来。
雷雨交加是无可避免的自然气候,遇上山涧暴涨或是泥石滑落,道路阻塞也是可以理解的现象。
可是,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们的整体行程被越拖越慢,慕绯瑟便开始怀疑有人在利用天气或地貌做手脚,意图困住他们。
离开暗羽皇城十天,他们走了不到千里。少女越发不耐,终于和领军的濮阳陌有了离城后的第一番会晤。
那个夜晚改变了很多事,包括本还能像朋友般相处的男女。慕绯瑟发现濮阳陌在疏远她,二人的大帐相隔不过一丈,但许多事情都是透过他的副将来和自己沟通的。
少女只是沉默地应对,没有追问原因。不过旅途频现怪相,她还是主动找到了大帐中的年轻将军。
濮阳陌正处理着虎牙精锐哨兵传递的信息,英挺的眉皱着,薄唇轻抿。烛光摇曳,配上砸落在牛皮帐篷上的细密雨点声,让身披薄甲的男子也添了几分柔和。
鹰眼扫过大帐被掀开的地方,瞳孔微缩,濮阳陌冷清说着:“有事?”
“应该有人冲着我来了。我想先行一步。”慕绯瑟同样淡淡地答着,她突然想起半年多前的护送,那时的疏离和现在何等相似?
“明知道有人想对你不利,为何还要涉险?仗着慕兄和晏侍卫在你身侧寸步不离么?”少将力保淡然的面容开始出现了丝丝裂痕,他花了多大功夫才铸建的冷硬外壳,她只消只字片语就能敲开。
少女暗忖着濮阳陌还不晓得自己也是魂师的事实,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藏首掖尾。再说,她虽然传了话回去让领地做好心理准备,但正值农活最忙碌的季节,一下就进驻三万五千人也不是闹着玩的,她不提前回去打理怎么行?
这些话她没打算跟濮阳陌说,既然他有这个意思保持距离,那她自然不想再给自己添堵。“我不会做蠢事,只是特来跟你知会一声。”
“不行”冷清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稍稍高亢,英伟男子起身,朝站得远远不肯靠近的少女走去。
她如今这么抗拒和自己接触么?濮阳陌苦笑,正色说着:“陛下的圣旨我不能违抗,保护好你才是我此行的最大任务。”
“濮阳将军,我有能力自保,不是说大话。今晚我便会离开,会在领地内恭候您的大驾的。”慕绯瑟有些憋气,好歹也算并肩奋战过的人,现在却打着官腔跟她一本正经。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少女说完这句话后,掀开帐门就转身离开。手捞了个空的濮阳陌也怒了,紧跟着出帐,冒着倾盆大雨扯住了伞下纤细的人影。
“小不点,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们的心情么?宁洛猜到了会有这种局面,你一旦脱离队伍,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沿途设置的陷阱残害。我一路派出人去查探的,可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啊”
濮阳陌低低吼着,泰然的模样也不复存在。雨水顺着他的额头留下,很狼狈,却让慕绯瑟倍感温暖。
她将手中的雨伞撑得高了些,挡住了他头顶来势汹汹的雨滴。但身高的差距令濮阳陌不得不弯下腰来,两人间的距离又贴近了不少。
少女嘴角轻扬,柔声说着:“濮阳,原来升了官,还是没忘本啊。”
作为大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边防大将,濮阳陌的升迁速度是前无古人的。听到慕绯瑟的打趣,他不觉一愣,没好气地嘀咕着:“你当我愿意接个烂摊子么?我资历最浅,才被赶鸭子上架的”
濮阳陌没有告诉少女的是,众人你推我搡的时候,是他自动请缨到那个连基本军防设施都没有的地方去驻军的。
在明眼人里,在神弃之地驻守,无疑是自寻短见的作法。兴许翎国真的打过来了,没等援兵到场,无遮无拦,穷困潦倒的神弃之地已经可以宣告投降。
尽管是可预见的艰苦,濮阳陌还是顶着家族的压力,接下了这个别人嗤之以鼻的担子。换做是其他将领,会让她吃苦头吧?
慕绯瑟听出了男人别扭的关心,连日来的小郁闷也消散一空,展颜欢笑道:“晏澄已经出动了。这次我没打算留下活口,就不必费心了。”
“不想给那人些警告么?”雨声哗哗,掩去了濮阳陌的小声询问,却不妨碍少女听个分明。
她咧出一口白牙,泛着森森寒光,“不用。他很快会自顾不暇。”
守夜的士兵们就看着自家将军和领主大人站在大雨滂沱的营外,以奇怪的姿势交谈着,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却不难感应出两人身上同时散发出的骇人杀意。
雨中会晤结束,濮阳陌答应会加紧脚步,但也要少女承诺不会擅自脱伍,两人多天的古怪疏离也随之消散一空。
慕绯瑟折进自己的大帐,稍事清理后,翻阅起了最近云若澜传来的领地重要事项。
先前种下的早稻已经可以收获,晚稻也加班加点地种植上了。但这些也仅仅能应付领地自身的近期食物需求。涌进了大量驻军,神弃之地的口粮再次成为了令人头疼的问题。
身为被保护的对象,她的领地需要提供三成粮食供应以及两成军饷支出。因为史上不曾有过异姓封王的情况出现,大臣们绞尽脑汁才想出了相对合理的粮草军饷征收制度。
慕绯瑟当然不会任人宰割,她询问了有关军权的调度,除了战事时期,她平日可以调动至多四成兵力协助领地发展。
所说的协助,无非就是苦力。说不上是好是坏的条款,令少女无比头疼收入的来源。
所幸大军的半年粮草已经直接由户部解决,可这也意味着在明年年初时,她也必须给出相对的补充。
慕绯瑟怔怔地望着昏黄的帐篷顶部,原本只想着怎么先让民众们填饱肚子,现在平添了沉重的负担,还算巨款的赏银在这么庞大的基数面前,瞬时变得杯水车薪。
给她的时间是半年,怎么才能赚到足以应对的银子养活军队呢?
少女烦乱地摩挲着黑猫的肚皮,它半眯着灿黄的猫眸,舒服地轻声哼哼着。
做幻兽就是比做人要很多烦恼么?慕绯瑟失笑,突然想到了某只被她留在领地的呆羊,拍掌轻呼:“既然都想跟着我,不帮我分担些愁苦,你们于心何忍”
黑猫看到了少女脸上的恶魔微笑,不禁替那群倒霉鬼默哀,这女人真可怕……
105倦鸟归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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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倦鸟归巢(下)
“主子,接下来的路程会顺心些。前方的据点已尽数消灭。”晏澄语调平平地呈报,黑色的衣袍上沾着看不见的血迹和斑斑的泥点。
慕绯瑟眼瞅着冰山侍卫不见血色的脸,黑眸微沉,在自己随身锦袋里翻了一阵,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瓷瓶。
“辛苦了,晏澄。我会调其他人过来驾车,你近期与我同坐,好生休养。”淡淡说着,她没有给侍卫发话的机会,径自出了帐篷。
雨水伴随着他们的行程走了十来天,被派出的晏澄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慕绯瑟的指命。天色渐渐放晴,也是时候让她的侍卫好好休息一下了。
“领主大人,您要的车夫。”濮阳陌的副将带着少女指定的赶车人来到了她身边,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太过纤细的身影,忍不住劝道:“连日奔波,请您多保重。”
慕绯瑟嫣然笑笑,“刘副将有心了。不日便到领地,我会坚持的。”
被少女的笑容闹得老脸一红,刘副将挠了挠头,自家闺女与眼前的领主大人年纪相仿,却有天壤之别。果然是人与人不同么?
“刘叔叔,今天您领队,全速前行。”一身戎装的濮阳陌精神奕奕,皱眉看看老脸通红的副手,叹气说着。
小不点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虽然性子清淡,但对五大三粗的士兵们还是亲和有礼。也难怪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将士们就都对她极有好感。
回头瞟眼,见刚毅的年轻将军眉眼间似有不悦,少女笑道:“濮阳,今天还是辛苦你了。”
“切,收起你的客气。慕兄的修行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晏侍卫又刚回来,我不守着你,谁守着你?”濮阳陌轻嗤,嘴上说得恶劣,却还是低低叮咛起要接下车夫一角的士兵来。
少女笑而不语,仰头望着乌云散去后湛蓝的天空。按这样的速度,不出五日就能回到她的领地了。
苦于设的抓捕陷阱无效,夜梓皓的人开始隐匿身份前仆后继。而慕言在一次大规模的火拼中不慎受了伤,本想到领地后再完成的幻兽签订,不得不提早完成。
魄冰雀的能量催化了慕言再次晋级,不想让兄长失去难得机会,慕绯瑟强制他每日至少八个时辰的打坐冥想。没有侍卫在侧的少女,自然而然由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接手。
一面排除着暗桩,一面应对着贼子的正面攻势,少女也不经意间展示了她不输于自身气势的强大实力。失去魂源力的人竟能再次成为魂师,也让众兵士惊愕不已。
最吃惊的要数濮阳陌,他总算理解了那句“我有能力自保”。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慕绯瑟。在他心里,她是需要悉心呵护的至宝,即便这个至宝实力一流。
宁洛,你何其幸运啊……
极乐城北门,人头攒动。
眼尖的人看到了远处扬起的尘土,激动地大喊着:“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回来了”
“别挤啊二狗子,你找死啊”
“喂,你们庄重点儿。领主大人回来看到你们这幅德行,会不舒心的。”
“说谁呢?你看你那故作油头粉面的死样”
“你,你欺负人”
人群熙熙攘攘,一辆小马车一路狂奔,戛然而止。车里走下了一抹清淡的身影,笑眯眯地说着:“看到大家都这么精神,我哪有不舒心的道理呢?”
“大人万福”
刚刚还在吵闹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异口同声地向少女请安。慕绯瑟展颜,深深嗅了一口领地的空气,眉眼弯弯,“起来吧。”
少女越发明艳的模样让众人一阵沸腾,遵着她的话站起来后,好奇地看向了她身后。
黑压压的武装兵士们静静等着自家将军的军令,丝毫不见抵达目的地后的松懈。一匹黑色神驹疾行而来,领地居民们定睛,不由欢呼道:“濮阳少将是濮阳少将”
欢声雷动,濮阳陌冷峻的面容也浮起了丝丝笑意。他对神弃之地的居民们有特殊的亲切感,是爱屋及乌么?
简单却盛大的欢迎式后,濮阳陌和一众士兵也见识到了破败极乐城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不上招呼驻军,慕绯瑟就被急匆匆赶来的香莲和富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围了个满满当当。
主仆情深的场景令众人动容,可少女却四下搜寻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发现自家小姐的心不在焉,小婢女偷笑着,边拭泪边轻声说云若澜正和赫之舒在灵松江畔指挥着建筑队搭建简易住所。
斜睨着香莲的小促狭,慕绯瑟摇摇头,叮嘱着众人各忙各的,慕言在自家妹妹的坚持下,先行回府。而她连府门都未曾来得及入,先行带着一票人就往东面赶。
濮阳陌率众尾随着少女一路赶到了灵松江边,沿途的生机勃勃让他不禁对小不点大感钦佩。
广袤的江边已经零星建起了几所将领住的屋子,赫之舒正比手画脚地丈量着建造城墙的地段。慕绯瑟虽没看到云若澜,但也暗暗安心,他们把她的指令执行得不错。
刚想回头跟濮阳陌说些什么,她的腰就被一对有力的胳膊缠住,鼻尖传来的熟悉气味让少女嘴角微勾,正身抱住了那个微微发颤的身子。
“云若澜,我回来了。”
“再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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