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都沉默得出奇,除了云出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铃声,以及铁锹翻动泥土的声音外,只余下晨曦渐薄的风声,呼呼地响。
“你有没有留意到,她戴着的手链,铃声很奇怪。”南司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阿堵愣了愣,为难地答道,“恕属下愚钝……”
南司月没有再说什么,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也不是自己说的一般。
等小树他们埋妥,太阳终于从海平线下升了起来。
光芒四射。
云出直起腰,看着日出东方、华焰璀璨的海面,那光芒就这样投映在她的眼眸里,华光万丈。
然后,她静静地转过脸,笔直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南司月。
她脸上的悲哀也是薄薄的,如海边轻薄的水雾,似有还无,终成平静。
一种极有力量的平静。
不似南司月,他的平静,是决然的淡漠与不关心,透着冷意。
“我要见夜嘉,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见到他。”她望着南司月,一字一句,轻而坚决地说。
“报仇?”南司月神色未动,漠然地反问了两个字。
云出点点头,毫不掩饰,“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即便不能报仇,也必须见他一面!”
哪怕拼劲全力,只是甩他一巴掌,哪怕不能伤到任何人,她得为他们,为自己,为唐三,做点什么!
她没本事没能耐没权没势,什么都没有,却绝对绝对,不是懦夫!
(一百零六)寻觅(3)
南司月却并不认可她的勇气,云出话音未落,他唇角已经讥诮地勾起,“愚笨。”他说。
云出也不恼不急,看着他安静道,“那是我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能帮我见到他。”
南司月不置可否,脸上那讥诮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我为什么要帮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一出,云出倒没觉得什么,阿堵却吃了一惊。
王爷鲜少这么威胁别人的,如果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根本不关心,也不会过问。而他要做的事情,也从来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
阿堵偷偷地看着南司月,那含笑的脸,虽然绝对谈不上和善友好,竟觉得异常生动。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云出在心里恨恨地将这个趁火打劫的南王鄙视了一番,朗声问。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你有的,全都是我的,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南司月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把云出气得脸色发白。
小树早就听不下去了,闻言,立刻上前拽住云出的手,拉着她扭身就走,一面低声道,“何必要求他,你想要见谁,想做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云出却挣开小树的手,执拗地转向南司月,大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夜嘉,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帮我!”
“留着你的命吧,不要做傻事。”南司月终于收起脸上的讥笑,淡淡地说,“我们还会再见面。”
说罢,小树已经硬扯着云出,离开村口这里,往骑楼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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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出他们走得看不清了,阿堵放走到南司月的身边,躬身问,“王爷,现在是回江南,还是……”
“去京城。”南司月翩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去,“马上就有大事发生了。”
唐三必会回唐宫,而夜嘉既然已经动了唐三,就再也没有与唐宫继续和睦相处的打算了。
唐宫身为千年大派,所拥有的力量一直高深莫测、讳莫如深。
夜嘉和他们翻脸,只怕也是一场苦战。
不过,夜嘉为什么那么笨,要去动唐宫呢?唐宫明明是夜氏一族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唐三带云出走了?
或者,还有另一场阴谋?
这场年终好戏,他自然不能错过。
“那云姑娘……王妃呢?”阿堵记起方才南司月再次强调了云出的身份,马上后知后觉地转换称呼。
“她自己回去京城。”南司月笃定地说道,“派人留意她就行了。”
夜嘉也好,唐三也好,都在京城。
云出,肯定会去那。
他不着急,也没想过要去守着她什么,只是,知道她也会去京城,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
——那个坑蒙拐骗、胸无大志的小丫头,今天的表现,坚强得让他有点侧目了。
他想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一百零七)寻觅(4)
云出被小树拉着,离了南司月,回到包子他们躲藏的那个地窖里。
包子追问云出渔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出只是摇头,忍着情绪,平声静气道,“你们还记得刚才三哥对你们说过的话吗?他说,要带我们去京城。”
“记得,对了,三哥呢?”包子点了点头,然后瞅瞅云出的身后,疑惑地问,“他不是和云出姐一起出去的吗?是不是……”
“什么事情都没有,三哥先去京城了,我们要去京城找他。”云出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然后示意小树,将大家带向地窖的另一个出口,“因为时间很急,我们就不和其它人告别了,等下直接上路。”
“刚才李大叔……”小萝卜嘟着嘴巴,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嘀咕。
“李大叔是吓我们玩呢,还记得我们玩吓人的把戏时,把李大叔也吓得够呛,他是想逗你们呢。”云出脸上的笑愈加自然灿烂,除了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还有点将信将疑外,其它人都舒了口气。
小树则静静地看着云出,看着她努力扬起的笑脸,心中微微疼了疼。
她自己已经那么那么伤心、千疮百孔了。却还是在努力地支撑着大家,让孩子们远离那些本避无可避的伤害。
“其实,他们也有权力知道这一切。”等小萝卜他们从另个出口爬上去后,小树低头,这样对云出说。
“不要。正因为我小时候见过太多,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开开心心、什么都不知道地长大。”云出轻声回答,然后拍了拍小树的脑袋,歉意道,“倒是挺对不住你的,让你承受那么多。是我太没用。”
“乱说什么,我本应该照顾好你。”小树侧过头,避开云出拍了拍去的咸猪手,沉着脸道,“以后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不累,我看着也累!”
云出很无辜的眨眨眼,兀自辩解道,“哪有往自己身上揽……”
“不和你争。”小树有点恼恼地看了她一眼,可心里到底很软,顿了顿,又柔声道,“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还有我呢。我白吃白喝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你当牛做马了。”
云出又炸了眨眼。
当牛做马?
厄,她当初把小树捡回来的时候,可没指望他给自己当牛做马……
更何况,有这么好看的牛马么?
其实,在云出心里,小树和包子他们一直不一样。包子啊,小萝卜啊,还有大家啊,都和云出一样的德行,有吃有喝就很快乐很知足,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
可是小树不,小树给人的感觉,太贵气太傲气,又长得这般清透绝艳。云出在心里,一直没太敢把他当小孩子看——她知道,总有一天,小树是要离开自己的。
他会长成大树,从此高不可攀。
(一百零八)寻觅(5)
小树见云出看着自己发呆,不禁伸手拍了拍的脑袋,催促道,“想什么呢,我们快走吧。”
云出赶紧‘哦’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朝地窖上爬去,快爬出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动作,扭过头,看着地道里的小树,疑惑地问,“对了,你什么时候会使暗器了?”
她还记得那枚打向老鬼,将老鬼的真气生生撕开的暗器。
那确实是小树打出去的没错。
可是,在她的记忆力,小树可一点武功都不会。
她还记得自己六年前捡到小树时,小家伙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坐在死人堆里,全身血污。
那是一队被土匪抢劫后的商旅,所有人都死了,唯有这个俊秀的小孩,因为躲在一具死尸下,所以活了下来。
而且,还意外地毫发无伤。
她走过去,向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瞟了她一眼,眼神冷硬得让云出都看得心寒。
他没有理她。
云出也不气馁,继续问,“你是哪里人?”
还是沉默。
小屁孩的眼神还是冷而硬的,没有恐惧也没有柔弱,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云出却没有被他的气势唬住,而是一巴掌就拍到他脑后,然后,拎起他的后领,嘟哝道,“别扭孩子,你还打算一直在这里坐着啊,走,跟我回去!”
小树虽然不情不愿,但他不至于和云出厮打,而且,云出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但从小四处混吃混喝,力气也是不小。
小树就这样,被她蛮横地拖了回去,成为了这个大家族中的一员。
他一直不肯告诉云出自己的名字,于是云出把他唤成小树。
希望他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不要因为往事而消沉。
小树确实长得不错,最开始不太肯说话,每天只是冷淡地坐在门外,看着远处发呆。就算云出去找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
可是云出是谁啊,云出就是那种没眼力见、不合时宜的,即便你不搭理她,她也能自个儿说得兴高采烈的怪人。
而且,她肚子里的故事和见闻,总是那么多那么有趣。
终于,在耳朵经过长达小半年的荼毒后,小树站起身,径直走到云出的面前,仰起头看着她道,“云出,你真的很吵。”
云出也不气,只是傻笑,摸了摸后脑壳,望天自语,“很吵吗……还好吧……”
可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也算破冰了。
小树虽然还是不爱搭理人,可懂得很多事情,他仿佛有种自然的吸引力,让大家想和他套近乎,甚至放心地去依赖他。云出没想到,这么一个别扭的小屁孩,竟然也蛮有人缘的。
渐渐的,她也开始依赖他了。
虽然自己也不曾察觉。
“去京城后,你不要轻举妄动,到了那边,凡事你都得听我的。”云出正神游呢,小树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
(一百零九)寻觅(6)
云出诺诺,正想答话,突然忆起:关于暗器的问题,小树貌似没有回答诶。
不过,他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除此之外——到了京城,她为什么要听小树的?
说起来,她见多识广,可比小树强多了。
云出正打算反驳,却被小树在后面推了一下,云出终于窜出地窖,再回到大家身边,自然什么话都不能说。
也在此刻,云出又发现一个问题:刘红裳不见了!
刚吃饭的时候,明明还是坐在一处的。
她回头探寻地看着小树,小树却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神色如常,淡淡道,“她已经走了。”
听他这样的态度,云出也不好再问。
其实,在师傅教她凤舞云翔时,她就知道师傅决意要走了。
——如果那是师傅自己的意愿……姑且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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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之前并没有来过京城,虽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自己做的毕竟是不法勾当,哪里敢跑到皇城脚下去乱来?
而且,夜嘉那个人虽然年轻,执掌政权没几年,见过他的人都以为他是纨绔公子、吊儿锒铛,但他管辖的王朝,却是以法制严峻出名的。
在他执政期间,每天都有人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罪而判以死刑,至于大罪者,更是抄家诛九族,有点白色恐怖的意味。
不过,这样的严苛刑罚也带来了一个好处:敢犯罪的平民百姓还真不多。
至于达官贵族,他们有特赦的权力,对他们倒没多大制约。倒是给他们惩罚下人时提供了便宜。
云出可没特权,当然不会自投罗网,跑到这个随便往街上扔一块砖、就能砸中五个贵族的京城里放肆。
顶多,就是骗骗土财主,外放京官。
所以,当云出一行浩浩荡荡站在夜都巍峨的城墙前,云出瞬间长大了嘴巴。
其实,何止她,几乎在场的人除了小树外,都无一例外地张大嘴巴,瞪大眼。
跟它相比,那一路走来时看见的城楼啊墙壁啊,都跟玩票似的。
——怎么会有那么高那么高的城楼呢?
几乎要把几十个云出叠起来,才能摸到上面青灰色的城垛。
除了高之外,城砖还出奇地厚。那细密的纹理和隐隐带着金属光泽的质地,宛如浇上了一层铁水,在灿然的阳光下,泛着让人胆寒的光。
据说,这座城墙已经耸立千年,当年,夜玄大帝用了三年时间方修建出这座让神族余孽望洋兴叹的夜都——王朝之都,也是人族的命脉所在。
而后,在接下来千年时光里,所有继承人都在不停地加强巩固它。经过这千年的洗礼,它早就成为夜氏不灭的象征,是王朝不破的灵魂。
(一百一十)寻觅(7)
他们抵达夜都的时候,时间还早,青棕色泛着铜绿的城门严丝合缝,将城内的景象封闭得严严实实。
包子带着大家倚着城墙坐了下来,又从包裹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众人。
这本月日夜兼程,大人尚且吃不消,更何况小孩子。
只是大家见云出精神恍惚,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不好叫苦,只能默默地跟着她越走越快。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大家也都泄了气,瘫倒在路边不肯起来。
云出却似还有力气,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堵似乎永远不会倒塌的城楼,轻声问,“唐宫在哪里?是不是在里面?”
其实,在她心中,更想问的,应该是:唐三在哪里?
小树也是少数没有坐下的几人之一,他一直站在离云出不远的地方,自然也听到了云出的声音。
其实小树不太确定云出是不是在问他,可他还是回答了,回答得非常理智而且详尽,“唐宫并不在城中,它在圣山之巅,离这里还有百里路遥。可如果想去圣山,就必须穿过夜都。云出,你想好自己去找谁了吗?”
是去找夜嘉报仇?还是去找那个已经不再认识自己的唐三?
云出回头,看着小树的脸,陷入犹豫。
之前在南司月面前,她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口口声声说找夜嘉麻烦,那确实是真心话。
可是在这小半月的旅途中,云出想得很清楚:她不要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即便是找夜嘉,也不能这样莽撞行事,她是谁啊?她可是个骗子!
听过骗子不发挥自己的特长优势,跑去逞匹夫之勇没?
没有吧。
所以呢,云出左想右想,还是决定先进京城,好好观察形势,再谋定而后动。
可这一去,福祸不知,包子啊,小萝卜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呆在自己身边了。
打定主意,云出豁然转身,望着小树道,“小树,等会进了城,你先带他们找个地方住下,我要先离开你们几个月,这个你拿着,万一我一直没来找你们,你们就离开京都,去附近一个民风淳朴点的地方开一家店,好好过日子。”
说着,云出将一张银票递给小树。
小树接过来瞧了瞧:却是唐三找那个当铺老板敲诈来的大额银票,冬至那天吃饭前,唐三乖乖地孝敬给云出的。
他没有推却,更没有罗嗦,而是将银票折了折,往怀里一塞,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包子他们也没有听见。
孩子们到底玩心重,小萝卜在城墙边上坐了一会,又啃了几口大饼,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便绕着那座巍峨肃穆的城墙转悠起来。
还是清晨,城外的人并不多,云出也没怎么管她。待时辰到了,城门从里面被守卫吱吱呀呀地拉开时,小萝卜才甩着两条羊角辫,雀跃地跑回云出身边,举着一
迷糊王妃冷王爷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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