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紫言是新进门的媳妇,福王妃也不好说什么,反倒宽慰她,“兴许是有什么急事……”沈紫言心里自然明白杜怀瑾是为了福王府的安危奔走了,只是那话却也不能告诉福王妃。微微一抬眼,就见到福王妃面如满月,肌肤如白荑一般柔美。已经是将近四十的人了,还是显得如那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一般。
沈紫言突然一瞬间明白了杜怀瑾为什么没有打算将朝堂之事透个一言半语给福王妃听。或许,这么多年,福王妃就一直在福王的庇护下生活,所以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性子还是热忱得如同那年轻姑娘家。现在哪怕是为人母,上有福王,下有杜怀瑾兄弟。福王妃根本不用操心那些大事,只需操心操心眼前几个儿女的小事便罢了。俗话说,女儿肖母,福王妃年轻时,大概也和杜水云差不多的性子吧。
心里泛起一抹苦涩,沈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些不知世事吧。只是可惜,没有遇见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良人……
到头来,落得那样的结局。
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沈紫言也不好多想,忙打住了这个念头,默默的坐在福王妃下首喝茶。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二夫人踏着轻快的步子进来了,见着沈紫言一个人,颇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小叔没有和你一起?”眼里分明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语气也有些夸张。
沈紫言就将对福王妃说过的言辞又说了一遍。二夫人听了,一惊一乍的说道:“哎呀,能有什么事情比三弟妹还重要,居然不着家了,别是去了外面……”福王妃眉头深蹙,脸色变了变,“你大嫂今日晚了,你带着丫鬟去一旁摆碗筷去。”口气有些严厉。
福王妃一面说,一面就看着沈紫言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她盼孙子盼了这些年,就怕儿子和媳妇不和睦……
沈紫言听了二夫人的话,只是笑了笑,垂下头没有说话,神色里丝毫没有不快。若是显得不在意,叫福王妃难看,若是太过在意,只会让人以为小家子气。说起来,金陵城这些达官贵人家里,谁没有几个包戏子的流言传出来
更何况,沈紫言现在对杜怀瑾的看法早已与当初不同,并未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并不相信他当真在外间包了戏子。
二夫人被福王妃当面喝止,有些难看,干笑了几声,怏怏的去了正厅摆碗筷。
福王妃抚额叹道:“你二嫂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别听她乱嚼舌根。”福王妃是婆婆,这话她能说,沈紫言却是不能附议的,也不过淡淡笑了笑,“我虽嫁进来才几日,可也相信三少爷的品性。”
福王妃脸色微霁,说起杜怀瑾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已经七岁了,调皮得了不得,拿了画笔在仙鹤身上画画儿,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那仙鹤跑的又快,他人又小,三下两下就将那扑腾的仙鹤捉住了。最后还嫌弃仙鹤的毛被他画得不成样子了,将那仙鹤的毛都拔光了。三两天的功夫,就闹到了御花园,将皇上也惊动了。那时候皇上正在御花园赏花,他就冒冒失失的追着仙鹤去了御花园,好在皇上也没甚在意,反倒是赏了他几匹白马,还让他当面画画儿……”
原来杜怀瑾还有这样的时候……
沈紫言抿着嘴笑了笑,眼里泛着狡黠的光华。
不过,按照福王妃的描述,那时候皇上对福王府还是厚爱的,不然也不会对冲撞了御驾的杜怀瑾如此宽容。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皇上揪住了不放,杜怀瑾一顿打是逃不了的。转念一想,也有些蹊跷,皇上是杜怀瑾的亲大伯,对着顽劣的侄子不加以引导,反倒是采取了纵容的手段……
或许,往好里想,就是不和小孩子计较,宅心仁厚。往坏里说,就是捧杀小侄子……
若是杜怀瑾那时四五岁,宠爱倒也还好说。可是七岁的孩子,已经是要启蒙的年纪了。长辈的引导自然十分重要。
这就要看当时皇上是怎样的心思了。
权谋这等事情,果然就不是常人可以领悟的。
沈紫言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只听着福王妃满面笑意的回忆杜怀瑾的那些往事,“后来王爷知道了,好生打了他一顿。后来也不知怎的,有一天突然从宫里出来,一本正经的说要习武,那时候王爷正赋闲在家,自然十分高兴,当即请了自己几员下属,真刀实枪的教他习武。那孩子也是个傲气的,受了伤,一声不吭的,连眼泪也不流,倒是我做母亲的屡屡见着心疼不已,王爷还夸他有男儿气概……”
不是不喜欢流泪,而是不能流泪吧……
沈紫言突然很想知道杜怀瑾在宫里遇见了什么事情,导致一个顽劣不堪的孩子一夕之间成长起来。
“后来就连那几个下属都不是他的对手,王爷更是欢喜,亲自拿了先帝御赐的宝剑和他对招。”说到此处,福王妃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你也知道王爷自小在军中长大,见过的敌人不知凡几,初时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败下阵来,后来我听说他每天半夜起来练剑,有一日倾盆大雨,他还是没有耽误,第二日就开始咳嗽,我四处求医问药,好容易是将他的风寒治好了。没过多久,他居然就胜过了王爷……”
那个咬着牙不肯服输的三少爷,那个嬉笑怒骂不知愁的公子哥,那个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杜怀瑾?
沈紫言听了福王妃一席话,半晌无语。直到二夫人进来传饭才回过神来,忙扶着福王妃坐在了桌前。
兴许是说了半晌的趣事,福王妃显得兴致十分高昂,丝毫没有了方才的不快。二夫人环视了一周,突然惊道:“大嫂怎么没来?”难怪总觉得少了一个人。沈紫言方才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聚精会神的听着福王妃说话,渐渐忘了这一茬。何况她也不是多事之人,大夫人不来,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自己又何必眼巴巴的提起
福王妃心里比谁都清楚,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对沈紫言说道:“尝尝这鲜鱼,才从长江里捞上来的。”沈紫言也就依言尝了几筷子,眼角余光见到一旁的二夫人脸色已有些僵硬,也就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碗中的饭菜,没有再多看一眼。
拥罢饭,沈紫言忧心杜怀瑾,陪着福王妃略坐了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福王妃暗地里就同林妈妈抱怨:“到底是庶女,没什么见识……”这话自然是说二夫人了。林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和稀泥:“二夫人不懂事,您多教一教,也就好了。”福王妃脸色微沉,“我可教不出什么好媳妇来”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林妈妈哪里不知道福王妃对二夫人不满已久,福王妃原本对二少爷的生母心里就梗着一根刺,对二少爷自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虽面上是和颜悦色的,到底是比不上嫡出的大少爷和三少爷,尤其是在她膝前长大的三少爷,更是宠得无法无天。
昔日只有大夫人和二夫人在跟前,难免就被人拿来比较,对二夫人明面上倒也没有给多少颜色,现在三夫人又进门了,又是三个媳妇里面唯一一个福王妃亲自挑选的,自然心里就多了些偏袒的意思。
再加上二夫人是庶出,照福王妃的意思,倒是宁可娶那寒门小户的女儿,只要举止行为大方有礼,也就罢了。可福王偏偏从国公府里选了个庶女,倒不是福王妃瞧不起庶女,而是二夫人行事作风都透着股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狭隘,可见得当日在家时不得嫡母喜欢了。大少爷是世子,他的婚事由福王做主还好说,偏偏庶出的二少爷的婚事,福王妃也不能做主,自然心里就积了一口气了。
这样一来,二夫人就成了三个媳妇里面最不得福王妃喜欢的了。
杜怀瑾一直到巳时才回来,脸色十分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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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柳暗(三)
沈紫言正坐在窗前喝茶,见了他的脸色,知道事情不大好,忙对墨书使了个眼色,然后迎了上去,关上内室的门,问道:“怎么了?”杜怀瑾的脸色难看的厉害,目光掠过内室,没有说话。
一连饮了两杯茶,才慢慢说道:“皇后娘娘要过继虞妃的儿子。”虞妃的儿子,那就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如今已经成年,若过继给皇后娘娘,虞妃可就和四皇子没有半点关系了。暂且不说现在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四皇子有机会角逐太子之位。就是四皇子不能成为太子,日后被封为亲王放了出去,虞妃也是太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虞妃甘心这样放弃?
杜怀瑾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般,叹了口气,说道:“有舍才有得,虞妃原本是宫里打杂的宫女,后来才被封为才人,又因为诞下四皇子才被封为妃,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若是四皇子过继给皇后娘娘……”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沈紫言却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虞妃之所以甘愿将四皇子过继给皇后娘娘,多半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后娘娘在某方面给了她暗示或者许诺,譬如,承诺会支持四皇子夺嫡。而虞妃出身寒微,自然没有什么眼界,也没有认识到其中的厉害干系,只一心想着让四皇子登位,所以就轻而易举的答应了皇后娘娘的要求。
不过,这样的后果,虞妃有没有想到,她多半会被皇后娘娘借机害死……
亦或是,虞妃甘愿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性命……
而四皇子已经不是三岁小儿,他是已经成年的皇子,哪怕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太子,而后成为天子,只怕虞妃的事情也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样皇后娘娘的位置多半会不稳。
若皇后娘娘不除掉虞妃,事情只会更糟。四皇子与虞妃的母子关系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不可能因为过继而磨去虞妃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样的话,要么就是皇后娘娘和虞妃共存,成为两宫太后娘娘,要么就是四皇子过河拆桥,日后除掉皇后娘娘。
无论哪一种结果,只怕都不是皇后娘娘所愿意见到的。
过继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那时候的孩子没有对生母的印象,多半会对养母亲近。生恩不及养恩,那孩子自然会念着养母的好。可现在皇后娘娘要过继的是成年皇子,别说是养恩了,只怕皇后娘娘之前和虞妃没少明争暗斗,这四皇子对皇后娘娘的印象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此处,沈紫言镇定下来,问杜怀瑾:“你打算怎么办?”杜怀瑾抿了一口茶,“我的意思是先从虞妃的娘家下手,若是那虞妃知道其中的厉害,倒还好说,不过多半是不成的。还得另外再想法子。再有,就是这事到最后成了,也不过是多了两个傀儡罢了。”
两个傀儡……
如果说一个是皇后娘娘,那另一个就是四皇子了……
“这事,爹知道吗?”沈紫言没有片刻犹豫的说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爹和大哥……”杜怀瑾微微颔首,“爹已经知道了,只是一时脱不开身,大哥那里……”杜怀瑾唇边有了一丝苦笑,“大哥那里我不过略提了提,他就惊吓得脸色发白,我倒是不好再说下去了。”
福王没有丝毫犹豫的去了沧州,是不是可以暗示,他在内心深处对杜怀瑾十分信任,因而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头,将金陵的一应事情交给了杜怀瑾?
沈紫言想着,就听见外间墨书轻咳了一声,而后是她有意放重的脚步声,“小姐,大小姐身边的绿萼来了。”沈紫言就看了眼杜怀瑾。
杜怀瑾笑道:“你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沈紫言这时才出了内室,命人端了小杌子让绿萼坐下,“怎么了?”
绿萼脸色灰白,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我们大姑奶奶小产了……”
沈紫言脸色微沉,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这事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沈紫言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会这样,昔日沈夫人小产,现在沈紫诺又小产了
绿萼泣道:“我们大姑奶奶去给夫人请安,路上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孩子撞到了,当时就淋血不止,大姑爷慌忙叫了大夫,却还是没有保住……”沈紫言心里怒火噌噌直往上窜,“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任由他到处乱跑?”
绿萼欲言又止。沈紫言眉头蹙了蹙,这都是什么关口了,怎么还这样藏着掖着的
一旁的墨书就劝道:“在我们三小姐跟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三小姐可是大小姐的亲妹妹……”绿萼听着就咬了咬牙,“我听着李府的下人说起些闲言碎语,说那孩子是大姑爷的外室养的,今年已经三岁了,叫李仁,只是这事大姑爷从未和大姑奶奶提起……”
沈紫言深吸了口气,立刻站起身来,撩起了帘子,勉强挤出了笑容,对杜怀瑾说道:“妾身大姐出了点事,想去瞧瞧。”杜怀瑾瞧着她脸色不好看,忙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沈紫言想到他方才的坦白,也就没有隐瞒,“我大姐小产了。”
杜怀瑾身为男子,对这些事本就所知甚少,但还是立刻吩咐小厮去取了些补药,“拿去给大姐补补,有事让小丫头回来说一声。”杜怀瑾这样,俨然是将沈紫诺当做了自家人。沈紫言心里顿生出一股暖意,方才蓬勃的怒意就平息了下来,笑着点头,“好。”
回程的马车上,沈紫言眼前不停浮现沈紫诺苍白的脸色和那个叫做李仁的孩子怯生生的眼神,抚额叹息,再也说不出话来。明明前几天绿萼欢天喜地的来报喜,到现在,就演变成了这样
回到福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沈紫言心情十分黯然,一路无言,去福王府处问安时也没有露出多少笑颜。福王府就问起沈紫诺的情况来,“怎么样了?”沈紫言叹了一口气,“大夫说保不住了。”福王府想到了过往的事情,不免唏嘘了一回,反倒安慰她:“小孩子不懂事,头胎多半是折损了的,让令姐不用伤心,好好将养着,慢慢的就好了,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沈紫言听着心里一暖,不管怎样,福王妃都是做婆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记得安慰自己,已是十分不易了。说着,就望着福王妃真诚的说道:“娘说的是。”福王妃见着就露出了慈爱的笑意,目光里带着些悲悯,“你母亲去得早,只怕你姐姐身边也没个诉说的人,你找着时间多去看看,开导开导,时日久了,也就渐渐淡忘了。”沈紫言感激不已的应了。
福王妃就撵她回房:“……瑾儿等了好一阵了,晚饭时还心不在焉的……”沈紫言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明知道福王妃抱孙心切的心情,也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又说了几句闲话,便退下了。
一路上思绪却有些不宁静,想到子嗣问题,颇有些忐忑不安。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进门才几日,暂时倒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难免不会有压力。看得出来,福王妃抱孙子的心情十分迫切……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紫言进门时就见着秋水几人在外间守着,见了沈紫言,眼中一亮,忙迎了上来。这样静谧的气氛,沈紫言也不好大声说话,轻声问:“三少爷呢?”秋水应道:“三少爷一直在内室,也不叫人进去服侍。”
杜怀瑾一向不喜欢生人近身,自然也不喜欢下人服侍,更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沈紫言虽与他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可也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闻言就笑了笑,“以后没有三少爷吩咐,也不用过去服侍。”
秋水几人忙应了,撩起帘子迎了沈紫言进门。
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见了沈紫言,都围了上来,沈紫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就见杜怀瑾半靠在窗前,闭着双眼,长长的眼睫在面上投下了一道阴影,让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寂寥。
沈紫言看着他疲惫的脸色,知道他为了皇上的事情奔波,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一时也不忍心打搅他,就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杜怀瑾立刻从睡梦里转醒,警戒的瞟了身旁一眼。见了是她,眼里的戒备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紫言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复杂的眼神,心里咯噔一跳,担忧的话不由自主的说出口:“怎么了?”杜怀瑾忽的紧紧携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紫言,你别伤心……”
沈紫言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说话声音都有些飘忽,“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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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乱麻(一)
杜怀瑾眼里是无尽的悲怜,“我得到消息,岳父在西郊遇袭,至今下落不明……”
沈紫言一听这话,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骤然失去了温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半个时辰前,我收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情况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只说是岳父和人去紫竹轩喝酒,又去西郊赏荷花,吟诗作赋,后来
名门贵妻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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