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0部分阅读
到皮肤也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而周围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只有风声和那越来越近的马蹄车轮声。
马蹄声随着一个人急急拉缰喝马之声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马的长嘶,还有几声不耐烦地咒骂。
难道阴间也同阳间一样,还有人骑马走大路?隐隐有说话之声传入耳中,有香气悠悠浮来,我努力睁开眼睛,一双深紫绣花丝履出现在我眼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独自跋涉在一片暗夜的荒野山间,没有月光甚至没有星星,四周茂密树林不时传来鸟鸣兽吼。我汗如雨下,胆战心惊地看着黑黢黢的四周,腹中饥饿难忍,几乎到了能忍耐的极限,胃里一阵阵绞痛,却只得拼命往前走,似乎往前便能到一处光明之所,尽管前方同样是一片漆黑。
耳畔野兽的低吼越来越响,越来越多,身旁不远处浮起点点幽幽绿光,那些绿光渐渐将我包围,我甚是听得见那些低沉嘶吼声伴着的喘声,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我害怕至极捂耳大叫起来......
“呀,她醒了......”
“醒了?”
耳边嘈杂之声渐渐弱下,听得两个女子低低说话的声音,远远地似乎还有丝竹夹杂人声传来。一柄凉凉的东西靠在我唇间,有清凉的液体滑入喉间,滋润了我如火烧炙烤的喉咙。两个模糊人影在眼前晃动,我挣扎欲动却发现自己连举手都困难,腹中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饥饿袭来。我蹙眉不展,一声低吟逸出唇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传来,一个海棠红的身影靠过来。
“秋棠,大夫不是说她没事吗?我看还是去告诉蓝姨她醒过来的好!”说话间那个藕荷色身影便已走开。
我脑中一片迷糊,突然意识到一个顶顶要紧的问题:我还没有死?可如缀明明让我喝下了剧毒的石岩草,我怎么可能活下来?如若不是,那我此刻又身在何处?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头脑越发不清明。
“不着急,慢慢吃!”这个声音柔媚动听,声音的主人更是颇有几分妖冶艳色,桃腮杏目,眼波含秋水,发髻乌黑,身材丰韵。若不是她着一身浅绛色对襟长裙而非广袖繁裾的宫装,我真以为她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想到皇宫,我不禁一怔,那个地方有过太多的意外,让我不忍回想,一时想得停下手中碗筷。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浅笑着猝然发问。
我茫然抬头,不知作何回答,我是谁?沐素华吗?可我现在这具身体却实实在在不是沐素华的。宇文韵玦?可我也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我嘴角勾起一弯自嘲浅笑,可笑我竟连自己在这个时空是谁都不知道。但此刻我已不在那高大红墙之内,而且我还活着,是不是宇文韵玦又有何关系?不再背负家族的众望,不再在深宫伪装自己,我便是我!
我赫然迎上女子那双秋波流转的美目,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名素华。”
“素华?好名字!”那女子笑着赞道,“不知素华姑娘家住何处?又发生了何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来,除了隐约记得自己叫素华,别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扶住额头,蹙眉做纠结冥思状。
“噢,不要紧的,想不起来也无妨,日后啊你便把这风荷苑当做自己家,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唤我蓝姨便行。”那女子眼角掠过一丝狡黠,笑着安慰我道。
我一惊,风荷苑?这屋内绮窗碧阁,红漆廊柱挽银红纱帘,雕花桌椅铺陈绣花绫缎,陈设颇为华丽。再看蓝姨身后那两位海棠红和藕荷色衣饰姑娘,皆衣着艳丽、姿容俊俏。我一颗心猛然下沉,方才只顾着填饱肚子,沉浸于自己没死的喜悦中,忘了身处何处这个重要问题。
“蓝姨,这是什么地方?”我鼓起勇气问道,心底不住打鼓,怕极了听到自己猜中答案。
“素华姑娘,”蓝姨一阵放声大笑,惹得满头珠翠乱颤,“你便不要管这许多了,养好身子要紧。好好休息吧!”蓝姨随后敛起笑意,转头对身后两位姑娘吩咐道:“雪竹、秋棠,你们好好照顾素华姑娘。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靠近这个房间。”
还来不及再问,我一句话凝在嘴边,便见蓝姨已出得屋去。
屋里便只剩下我同那两个分别名唤雪竹、秋棠的姑娘,我们三人相视无语,藕荷色衣服姑娘对我大方一笑:“我叫雪竹。”我艰难勾起唇角回以一笑。秋棠则默默上前,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撤走。
“她叫秋棠,就是这性子。”待海棠红衣饰的女子关门出去,雪竹才悄悄对我言道,梨涡浅笑,煞是真诚可亲。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纯真的笑容,在宫里,似乎每一张笑脸下都隐藏着动机和企图,雪竹的笑意如春风扑面,让我倍感温馨。
“雪竹姑娘,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便告诉我吧!”我抓住她的手诚恳问道。
“唉,素华姑娘,你说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你虽说得救了,可一旦进到这里,再想出去便是.....”雪竹黯然叹气,神色凄然。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明知答案就在嘴边,却仍是得不到证实不死心,见雪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着急颤声探问道:“莫不是真的是.....青楼?”
雪竹难为地抬眼看我,沉重地点了下头。
如耳畔一声惊雷乍响,我登时矮下半截身子,身心如浸寒冬冰水......
我没有死。服下剧毒被弃之郊野后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日我从京城东郊乱坟岗爬出倒在大路上,被从城外经过的蓝姨救回,本以为我是生了什么大病,谁知郎中诊治却说我身体安好,只是饿晕过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应是被如缀着人扔出宫外的,可我所中之毒如何解去?又是何人何时为我解毒?解毒之人又为何要将我弃之荒野?我来此时空后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但最不可思议的恐怕便是我至今还活着这件事。但无论如何,我所中剧毒已解,而且安然无恙这便是万幸。只可惜我千方百计逃离皇宫,却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来到风荷苑这个是非之地。
我所居的地方一个僻静小院,院中芭蕉青翠、红芍嫣丽,一扇通往墙外的月宫门紧锁着,越过墙头,可看到相距甚远的另一个院中有一栋占地颇广的红木阁楼,香风脂味挟着琴音笑声遥遥传来。我自然知晓那是何地,心下感慨,如今又要如何逃脱,往何处逃去。
这个时空何处才是我的归宿......
初到风荷苑的几日,我时常失神发呆,不喜言语,如缀的背叛给了我太大的打击,原来在这个时空本就是没有人记挂关心我,无论是宇文家还是睿王或者是如缀,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为了利用。雪竹见整日我愁容不展,也不问缘由,常常默默陪我坐着,或是凑过来陪我说些体己话,说些市井小趣闻逗我开心。
渐渐地我也得知了些她的情况。雪竹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去年父母双亡后流落此地,已经一年了,蓝姨之所以一直将她留着,便是为了寻找合适时机将她卖个好价钱,更对她于今秋的京城花魁大会夺魁寄予厚望,若真夺魁自是身价倍涨。看她提及金秋花魁大会时的黯然神情,我当然明白她的苦衷,沦落风尘不是任何一个女子所愿,不管能不能夺魁,她的清白之身到了金秋,便怕是难保了。
只是不知她有没有想过逃走,我却是敢想,我偏就不信命,若要我认命待在这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天阙之高深我尚能逃出,虽说使用那样惨淡的方式“逃出”,可终是出得宫来,眼下一方青楼又岂能困住我?
蓝姨偶尔抽空来看看我,随便闲话些琐事。当知她晓我除去书画还行,歌舞琴艺无一精通时稍露惊讶,随后便狡黠一笑:“这女子啊说到底还是要依附于男人,世间美色何其之多,若无些才艺是不会让男人记住你,把你当个珍宝的。你会些诗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些个文人墨客就爱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琴艺歌舞你也莫愁,我这便着手找人教你。”
我内心苦不堪言,面上却作羞涩状笑言:“如此甚好,多谢蓝姨关心培养!”孤身陷此,只得先取得蓝姨信任,再筹谋日后打算。
教我琴艺歌舞的老师是一个身段窈窕但覆面纱的严厉女子,从未露出真容,教课认真、不苟言笑。雪竹和另外一个名唤丹桂的姑娘陪同我一起上课,虽然她们二人琴艺已精,歌喉优美,丹桂更是擅于长袖起舞,但还是少不了被批评,至于我更是时常被老师用竹棍打得手背红肿。
“轻些......”我咝咝吸气唤痛。雪竹急忙放轻力道,更轻柔地为我用药膏擦拭红肿破皮之处。
我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雪竹叹气安慰道:“你可知这位姑姑是何人?其实自我入此也只见过她几次而已,蓝姨只将最优秀最有用的姑娘交予她手下□,从前的几任风荷苑花魁便是她一手教出。如今,蓝姨已是有了将你好好栽培之意!”
“啊?”我惊呆,话不成句地辩解,“雪竹,你莫胡说......我什么都不会,又笨,我......”
“蓝姨向来看人颇准,她看上的人自有不同之处。素华你没发现吗?你身上既有大方自然之风,有带些贵气。”雪竹直言道。
我一愣,“雪竹,你想成花魁吗?”
雪竹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随即淡淡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
我叹了口气,回首望向凄黄闪烁的烛火。在这里,谁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本姑娘不过是来看看新任花魁,为何不让我进?”一个尖利清脆的嗓音喝道。
“茜湖姐姐,蓝姨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能擅闯丹碧院!你不要让我为难......”是雪竹小心劝阻的声音。
“雪竹!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成花魁?哈哈.....你还在娘怀里吃奶时,本姑娘就已名满京师!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撒野!还不让本姑娘进去!让开!”一阵推搡叫嚷之声传来。
今早,我醒时便见雪竹已经起床出屋,不多时便听得屋外一番吵嚷,也来不及梳洗,发髻披散斜踏丝履便匆匆赶出。
出门但见雪竹被推倒在门旁地上,一个石榴红绸裙打扮的艳丽女子趾高气扬地立在院中,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将我仔细打量,随后颇为挑衅地用鼻子轻哼一声。院门外一群各色衣饰的女子探头往里张望,颇为热闹地议论着什么,那些女子或看戏或轻蔑嘲笑的表情不禁让我想起了在宫里的那段日子。
我瞟了这群人一眼,未将目光过多停留在那个女子身上,疾步走至雪竹跟前,俯身将她扶起:“你没事吧?摔到哪里?”
雪竹摇头,虽然一副软弱模样,我却分明看尽她眼底的不屈。
“哟,你便是那新来的,呵呵......就这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若说你成了花魁那岂不笑死人!哈哈......”那女子一阵放肆大笑,接着说道:“我们在这儿的哪一个不比你们这些黄毛丫头劳苦功高,想你们可为这风荷苑出过一分力,到头来却是要让我们养着你们!”身后女子轻蔑说道。
我没有应答,转身与她对视,平静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可你把雪竹推倒了就是你不对!请你向她道歉!”
那女子怔住片刻,随后便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门旁那群女子更是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让我......我道歉?”那女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茜湖是谁!”
“我说了,你向她道歉!”我加重语调,眼神凌厉一分。
那女子依旧没有停下,直笑得前仰后合。
“够了!”一声利喝乍响。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堵在院门口的姑娘们都垂首让开一条道来,连方才嚣张的石榴红裙女子都急忙噤声止笑,稍露惧色。
“我早就下过禁令,不得随意进出这个院子!你们莫不是都聋了!”蓝姨步入院中,神色严厉。她走至茜湖跟前,毫不犹豫挥手一掌,脆生生地声音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茜湖一时不意险些坐于地上,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左侧面颊,杏眼含泪惊道:“蓝姨......”
“茜湖,你屡次违反我定下的的规矩,这次若是在轻饶你,我如何服众!”蓝姨目光阴冷。
茜湖呆立片刻,杏目一瞪,鼓起勇气反驳:“蓝姨,我有何过过错?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终日饱食,没为风荷苑做过一点事,蓝姨却待她比我们这些老人还好。蓝姨要罚我便罚吧,那今晚的明月会,我也不必去陪李大人了!”
蓝姨眼中怒火一闪,却是平静问道:“说到底你还不是嫉妒。你是在威胁我吗?好啊茜湖,那你今晚的明月会你还真不必去了!”随后转头吩咐:“阿梅阿兰,将她关入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更不准送吃送喝!如若发现,与她同罪!”
蓝姨身后的两个女子应声利落上前,便架起茜湖便往欲拖出院中,茜湖面红耳赤挣扎不止,眼中怒火闪动:“蓝姨,你不要忘了我为风荷苑招揽过多少生意,多少达官显贵拜倒在过我的裙下,你今日竟然敢因为她把我关起来?蓝姨!你不要后悔!你......”
“蓝姨息怒,茜湖姑娘是有过错,可罪不至此。况且此事因我而起,如今闹成这样是谁都不愿看到的,还请蓝姨从轻责罚。”我抢上前一步对蓝姨说道。
蓝姨不答,只冷脸吩咐架着茜湖的阿兰和阿梅:“还不将她带走!”随后转身对院内众人道:“从既往后,谁都不准再靠近此处半步!”
其他姑娘如得到特赦令般急忙退下,阿梅阿兰有些功夫,将挣扎不已的茜湖拉走了,那个石榴红的身影已被院墙隔断,却还听得茜湖不服地咒骂传来:“蓝姨!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今日所受羞辱他日定加倍还你!你记住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一大拨人下去后雪竹便上前将门掩好,却听蓝姨吩咐她:“你也下去吧!”
雪竹微微一怔,望了我一眼,低头退出。
蓝姨将目光转向我,往日风情妩媚的眼神此刻颇为凝重,不容置疑地吩咐我:“进屋说话。”
她的神色和语气让我有一种大事降至的预感
☆、异族男子
一缕金光从大敞的窗户泄入,晨风撩起银红纱帘,蓝姨面无表情行至屋中,让我立于窗下。我不明所以,犹豫着走过去立于窗前,柔软的阳光洒在我靛紫裙裾上,荡起一圈蓝蓝的光晕。
茜湖方才这一闹把一个好好的清晨弄得有几分抑郁,我疑惑地看着蓝姨,蓝姨默然凝视我片刻,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画纸徐徐展开。
我疑惑地望着她,画像......
蓝姨看看我又低头看向手中画卷,眼里一时激起些奇妙的涟漪,似有惊讶、不信,又有欣喜、犹豫,短短一瞬闪过万千情绪,随后又反复抬头低头仔细比对了半晌。
我不解地望着她,忍不住发问:“蓝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蓝姨却深吸一口气,笑着将画像卷好,抬眉淡淡道:“无事,只是想着人帮你画张画像罢了。”随后便将我唤至身侧同坐。
“素华,你这些时日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可想起些从前的事?”蓝姨执起我的手,定定看我,似要将我心底看个通透。
“蓝姨,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这名字,我也很苦恼,还曾想我莫不是被人打劫给撞坏脑子了,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我做痛苦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唉,好了好了,蓝姨也就这么一问,你莫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你家人着急寻你,问清楚些好,蓝姨可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之人。”蓝姨拉住我的胳膊劝道,探寻地凝视我眼睛。
“素华姑娘,这是蓝姨吩咐给你送来的。”秋棠先将一碗散发腥味的||乳|白液体放下,随后将一盘子羊肉和一盘烤饼端到桌上,然后似乎略嫌腥膻地微蹙将头偏开。
我不解的看着秋棠:“这......这是什么?蓝姨为何要给我这些?”
“这我也不清楚,这不是素华姑娘爱吃的吗?”秋棠疑惑反问。
我见问她也问不出个其所以然,遂放弃了,笑着说道:“我算还勉强喜欢吧!”然后端起了碗。
秋棠仍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一愣遂笑道:“来,一起来吃吧!”
秋棠急忙摆手:“不了,这些东西我吃不惯,你请吧!”
我笑道:“可是你站着,我一人坐着吃,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秋棠不好意思一笑:“倒也没有,是蓝姨吩咐我要看着姑娘吃完的......”秋棠随即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掩口。
我愕然无语,蓝姨这究竟唱的是哪出?不过,既然将这羊奶、牛肉端来了,看样子这便是我的午餐了,也没得选了,幸而我不讨厌这两样东西,还吃得下去。
秋棠将被我一扫而空的杯盘撤下,甚为满意地离去了。
随后的几天,蓝衣给我的饮食风格同之前大变,一律变为牛羊肉、羊奶、奶茶,还有类似馕的金黄烤饼,都是些游牧民族的日常饮食。
我心头疑惑越重,自蓝姨拿那幅画同我比对之后,她似乎在试探我什么,而到底在试探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凭感觉事情似乎不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