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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树让父亲数落了一顿,草草扒拉了两口饭,就吃不下去了,刚放下筷子,顾新建就催着他回家跟霍小栗赔个不是,说嘉树你就惜福吧,要是换了别人,咱这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他这辈子,最称心如意的事就是儿子娶了霍小栗这媳妇,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可爱的胖孙子。

听老伴把儿媳妇给抬得这么高,肖爱秋不服气地嘟哝着说本末倒置,说来说去还不是她养的儿子争气?要不然,就霍小栗怎么能哭着号着非要嫁给顾嘉树呢?自古以来这做老婆的贤惠指数就是和男人的成功指数成正比,要是顾嘉树没出息、镇不住她的话,她早就跟她那泼妇妈一样把这家的房顶都给戳下来了。

顾嘉树虽然还在生霍小栗的气,可听妈妈这么说她,还是不高兴了,就瞥了妈妈一眼,正巧被肖爱秋看在眼里,肖爱秋就啧啧了两下嘴巴说:“老头子,看看你儿子,我还没怎么着他媳妇呢,说了两句就给我甩白眼了。”说着,拿起顾嘉树的包,往他怀里一塞,“别在这儿听我的驴毛话塞耳朵眼子了,快回去哄你的宝贝媳妇吧。”

顾嘉树夹起包,匆匆往外走,肖爱秋送到门口,冲着楼梯上喊:“回家别吵架啊,别让你媳妇以为我这当婆婆的背后又给下了眼药,挑唆你们吵架。”

怕惹父亲上火,顾嘉树忍了一晚上气,听妈妈又没完没了地絮叨,实在是忍不住了,从楼梯上返回来,小声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跟下眼药有什么不一样吗?”

“好心当了驴肝肺。”肖爱秋没想到儿子能返回来冲她发火,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回家吵痛快了我倒霉吗?”

顾嘉树那个沮丧啊,满肚子的恼火没地发,突然间困惑,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个个在外面看起来通情达理的人,一回了家,怎么全变成了脸上笑嘻嘻背地里使枪耍棍的敌人?

第十二章

1

楼下黑着灯,通往阁楼的楼梯上隐约透下几缕光,顾嘉树开了灯,想上楼,又退了回来。因为知道上去也没用,不管有意无意,毕竟是霍小栗闯下了祸,而且是有可能危及父亲生命的祸,前阵,霍小栗像个疯子似的没头没脑跟他发了一顿火,好像他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就为这茬,他也不能主动和好,他一主动,在霍小栗那儿就成理亏了。

这毛病不能惯,顾嘉树想着,就进了书房,噼里啪啦地玩了一会儿游戏,就回卧室睡了。

霍小栗听见顾嘉树回来了,本想下来跟他聊聊,可听见顾嘉树在书房里玩游戏的声音,就气得要命,干吗啊?向她示威?

一气之下,站起来的霍小栗又坐下了。

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上了sn,美国的同学正好在线,霍小栗忙跟他说了一声,赶紧再给寄两瓶药回来,她明天就去银行给打药钱。虽然她和顾嘉树闹矛盾了,可这跟公公没关系,何况公公对她一直很好,霍小栗狠不下心不管,顾嘉树不是说她是心疼花钱故意说漏了嘴的吗,那么,她就马上买回药来,用事实打顾嘉树的嘴巴子。

然后,依然是冷战。

霍小栗回家就待在阁楼上,后来,索性睡在了阁楼上,楼下仿佛成了她进出的过道。至于顾嘉树,管理偌大一个摊子本就忙得很,加班加点本就正常。现在,因为跟霍小栗冷战,回家的兴趣就更没了,索性下班就泡在公司,不是熬到吃完工作餐才回去就是去父母家泡着,肖爱秋见儿子情绪一直不高,霍小栗也没再过来过,就悄悄问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跟霍小栗打架了。

因为和霍小栗努着顾嘉树也烦得很,生活就像被拧了麻花般地不得劲,可他还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事,是不想让他们跟着操着没用的心,更怕妈妈知道了之后,非要掺和一下子,依着他对妈妈的了解,她不掺和还好,她一掺和就把这事从2级微震掺和成了8级地震,就敷衍说我跟她打什么架?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她最近要考副主任医师职称,忙着呢。

肖爱秋虽然不信,但见儿子烦烦的,就没敢继续追问下去,小声说霍小栗的同学已经把药从国外寄过来了。顾嘉树心一暖,说记得让我爸按时吃。

肖爱秋表情复杂地拿起药瓶,问顾嘉树:“嘉树,妈算来着,就你的工资,给你爸买药都不够吧?”

“妈,是钱重要还是我爸的命重要?”

肖爱秋怏怏地叹了口气,“嘉树,你爸说的没错,小栗确实是个好媳妇,我琢磨了琢磨,我对她是挑剔了点,其实,我不是针对她的,就是一看见她,就想起了她妈,心里就有气,不知不觉地就把这气撒到她身上去了。咳……就你这坏脾气,也没少给她气受,对她好点吧,小栗不欠咱家的也不欠你的。”

“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顾嘉树让肖爱秋说的,心里坠上了一坨沉甸甸的内疚,也想起了霍小栗曾经的好,不管她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冲他发疯,自己对她的态度也是过分了点。

“没怎么,妈好歹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老是捂着良心说话。”想起霍小栗对老伴的好,肖爱秋很是愧疚,有点哽咽地说,“不管小栗是真忙还是你跟妈不说实话,妈是看出来了,你们俩闹矛盾了,你回去哄哄她吧,妈是过来人,知道给人家做媳妇的,心都软,只要你说句好话,她为这个家累死也心甘情愿。”

顾嘉树张了张嘴,那句“知道了”,在嗓子里无声地滚了过去,起身回家去了,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肖爱秋的那句话:“小栗是个好媳妇。”

他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满脑子都是母亲的那句话,小栗是个好媳妇。

霍小栗不在家,茶几上留了两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顾嘉树连看也没看就撕了,抓起电话就拨了霍小栗的号码,问她在哪儿,霍小栗的声音很冷,说在值班,又问他看没看到离婚协议。

顾嘉树冷静地说:“看到了,撕了。”

霍小栗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婚。”

霍小栗就冷笑了一下说:“我想离。”

顾嘉树顿了一下,“为什么?”

“跟你过够了,还有,我想,这个结局应该也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我为什么想要离婚?”顾嘉树原本想回来和霍小栗好好谈谈,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了离婚,就有点恼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考验了你十几年,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你不值得她豁上一辈子来陪你,要被人当成一个不值得携带的垃圾袋一样扔掉了,他只剩了恼羞成怒的份儿。

“你心里应该知道为什么,顾嘉树,别逼我捅破你的小秘密,我也不想去捅,因为我想对自己慈悲一点,也算是替你留一点面子,现在,你可以打电话向某个等得心急如焚的人通报这一喜讯了。”说完,霍小栗就挂断了电话,是的,那五根白头发爱谁给他拔的就谁给他拔吧,他喜欢上了谁就尽情地去喜欢吧,她不屑于知道,说白了,不过是一场人生失败而已,她不想知道究竟是谁采用暗战的方式抢走了她的爱情,她也不想和那个对手去战斗。什么竞争?什么挽回丈夫的心?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战争,对于参战的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耻辱,跟狗抢一块毫无营养价值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霍小栗要离婚,这是顾嘉树万万没想到的,这几年,他们也闹过不少不愉快,也时不时地冷战几天不说话,可,顾嘉树从没因此而引申出过不下去了的想法,不过是像普天下所有夫妻一样,过着一地鸡毛却谁也离不开谁的日子而已。

他像是唐突间遭了一拳,蒙掉了。

霍小栗说他应该向某个等得心急如焚的人通报喜讯,这是什么意思?顾嘉树越想越生气,觉得霍小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肯定是怀疑他有外遇了,就捞起电话拨了回去,想跟霍小栗理论理论,还没开口,霍小栗就掐断了电话,说急诊送来了一产妇,她很忙。顾嘉树心中那个恨啊,恨不能把房顶掀了。

2

最近,秦紫常常打着各种旗号来顾嘉树的办公室。说真的,他有点烦,也知道秦紫找他是为了招标。秦紫在一家电子元件公司,她当然想拿下这笔大单以巩固自己的营销部经理职位,频繁出入他的办公室的目的,不过是仰仗着老同学的身份,从他这里打听准确标的而已。

猜透了秦紫的来意,顾嘉树便有些生气,对她想走捷径的意图既鄙夷又有点生气,觉得她看低了自己。所以,他以闲聊的姿态告诉秦紫,公司一年一度的零配件供应商招标,由集团管理层集体决策,任何一个分公司经理无权参与。当然,这是一个谎言。

秦紫非但不在意,反倒是一语戳透了他的心思,说怪不得顾嘉树不欢迎她这老同学呢,原来是把她当商业间谍防着了。秦紫让顾嘉树放心,她做事,向来讲究原则,关于招标的事,她绝不提一字,让他别再一见着她不是借口开会就是有事要处理晾她的鱼干就成。

顾嘉树让她说得倒是惭愧了起来,觉得自己警觉得过分,都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秦紫也没计较他的态度,依然常来,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

今天,秦紫又来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婚姻上,顾嘉树问秦紫:“秦紫,你们女人喜欢把离婚挂在嘴上吗?”

秦紫眼睛眨得飞快,“怎么?小栗经常把离婚挂在嘴上吗?”

顾嘉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我顺口问问。”

“得了吧,亲爱的顾总,别跟我藏着掖着的了,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说着,有些诙谐地上下看着顾嘉树,故意拖长了声调,“就我们年轻有为的顾总还经常让老婆拿离婚吓唬着玩啊?呵,小栗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就不怕把你吓唬急了真跟她离了婚?像我们顾总,一旦离了婚,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我敢打包票,只要你们前脚一离婚,年轻漂亮的美女们会长江前浪推后浪一样地扑上来……”

顾嘉树见她越说越离谱了,忙摆摆手,“秦紫,行了行了,你别长篇大论了,简单明了地回答我的问题。”

秦紫收起嬉皮笑脸,托着下巴,认真地说:“这问题你问我算问对了,我告诉你吧,这女人吧,恋爱的时候喜欢说分手,其实是想让男朋友来求自己,找一点被在乎的成就感;结婚以后喜欢说离婚,也不是真想离,是种手段,明白吗?”

“什么手段?”

秦紫啧啧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人家说东方男人情商低呢,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当然是逼男人向自己低头了。”

顾嘉树觉得不可理喻,晃了晃脑袋,“奇了怪了……”

秦紫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墙外开桃花让霍小栗闻出味来了?”

顾嘉树突然想起了被秦紫拔掉那五根白头发引起的风波,心里一震,差点把这事说出来,一转念,又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好容易在米糖周旋下已哄得霍小栗信了是阿峰拔的,他再一提,万一秦紫再去找霍小栗解释,本就什么都没有的事,倒显得可疑了。忙截断秦紫的话:“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跟小栗,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家务矛盾。”

秦紫一副被顾嘉树的不信任伤害了的样子,“你说是家务矛盾就算家务矛盾吧,不过,听说你妈和你姐跟小栗处得都不怎么样,该不是婆媳矛盾吧?”

“没有的事,秦紫,你别猜了,真是我和小栗之间的家务矛盾。”顾嘉树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家务事,忙忙站起来说,“走,中午我请你吃饭。”

“我可不是瞎猜,你忘了啊,我妈和小栗妈是隔壁邻居。”秦紫说着就哏哏地笑了,好像知晓顾嘉树妈妈的许多荒唐似的。顾嘉树就不快了起来,说:“秦紫,打住,不说这话题了。”

秦紫边说好边站起来,跟着顾嘉树往外走,进了电梯,秦紫突然说:“要不要我帮你找霍小栗谈谈?”

顾嘉树忙摆手,“谢谢,没那么严重。”

3

秦紫还是找了霍小栗。

当然,秦紫是好意,甚至在去找霍小栗的路上,秦紫都在心里跟自己强调过一万遍了,尽管霍小栗曾是她没撕破脸的旧情敌,可如今,她们都已各自为人妇,当年的芥蒂和提防,也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放下了。作为霍小栗的老邻居、霍小栗夫妻两的同学,无论是从情分还是责任角度,她都有义务帮他们和好。

秦紫去医院找霍小栗,王医生说她不在。

秦紫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兴奋,“她没来上班啊?”

王医生说不是没来上班,是下夜班了,在家休息呢。秦紫哦了一声,一股莫名的失落浅浅地涌了上来,这时,她才突然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之所以这么热衷于帮他们和好,在潜意识里,不过是想来瞧一场热闹而已,看看昔日的得胜情敌霍小栗,如今也把日子过得踉踉跄跄鸡飞狗跳,自己就有了虽败犹荣的优越感。

她离开医院,给霍小栗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呢,要请她吃饭。

霍小栗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听是秦紫,以为她又是央着帮忙找人做假糊弄老公,就不咸不淡地敷衍说:“秦紫啊,我睡觉呢。”

看习惯了仰着头的霍小栗也有垂头丧气的时候?秦紫哪里肯放过,死缠硬磨地非要让她下楼,说自己已经等在楼下了。

霍小栗有点恼了,说秦紫,我真没心思吃饭,再说了,你那事我确实帮不上忙。

秦紫就哈哈地笑了,“原来是怕我求你帮忙啊,得,你把我看得也太实用主义了吧?我是那种没事不登门,登门就有事的人吗?”

秦紫心情很好,甚至有点兴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好,跟霍小栗又强调了一遍她就在楼下等着,就收了线。

霍小栗早晨给同事交完班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躺在床上,好容易把自己到底是否要和顾嘉树离婚这事从脑子里驱逐出去,迷糊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让秦紫的电话给搅和了起来,就觉得脑子又晕又昏,整个儿像掉在地上摔了一下的西瓜,稀里哗啦的全是水波纹似的疼在四处流窜,硬撑着起来洗了把脸,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满眼都是憔悴的血丝,就更不想出门了,秦紫在楼下等急了,说她再不下来就上来砸门了。

这要是在平常,霍小栗就让她上来了,可这一阵心情不好,家也没怎么收拾,到处乱糟糟的,她不想让秦紫看了笑话她,只好嘴里应着,抓起包就下去了。

秦紫远远地迎上来,挎了她的胳膊,边说笑边打量她的气色,大惊小怪地说:“小栗,你貌似气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霍小栗没心情和秦紫过分热络,没好气地说:“亏你也好意思问,我值了一夜的班,回家忙活了一顿,刚要睡呢,就被你的电话给提溜起来了,气色能好就怪了。”

秦紫边赔不是边嘻嘻哈哈地把她塞进车里,说是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饭馆,就想拉她过去尝尝,霍小栗偎在车座里,微闭着眼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

“先美美地吃上一顿再睡,岂不更爽?”秦紫边开车边说。

“那不是爽,是培养脂肪。”霍小栗瞥了她一眼,车子晃来晃去的很舒服,她突然希望,也别去吃什么饭了,最好是秦紫这么一直开下去,让她惬意地迷糊一会儿。

从医院回来,她从废纸篓里找到了被顾嘉树撕了又团成一团的离婚协议,回头一想,这离婚协议确实不像那么回事,对孩子和家庭财产都没做明确的感情分割,只写了感情破裂,不能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所以申请协议离婚。

顾嘉树之所以撕了,或许是压根就没拿这当回事,更或许是把它看成了要挟手段,要挟他主动跟她和好。

这么一想,就沮丧得很,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似乎也想明白了。其实女人就这样,生气的时候,想离婚是真想离,巴不得下一秒就离了,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可等平静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或许,写这个离婚协议的时候,她是义愤填膺的,也是真心想离婚的,可是,在理智上,她并没做好离婚的准备,甚至有些茫然,茫然得都让她有些伤感了,竟然还想起了顾嘉树曾经对她有过好的,一想到离婚后这些好连想都不能想了,因为想念那些已失、永无回返的好,只会更加折磨自己,这感伤就更是浓郁了。

或许,她只是用喊出离婚的方式,冲顾嘉树发泄出内心积郁许久的闷气而已。在已婚女人心里,好像离婚让男人变成光棍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可这只是女人一相情愿地把自己放在优越位置上的假想,其真相是:女人想用离婚来惩罚男人,其实被惩罚的永远是自己。

因为女人把婚姻当成了事业去在乎,而男人把事业当成婚姻去在乎。谁越在乎对方,谁就输得越惨。男人对婚姻的在乎永远小于女人,所以,女人就成了破碎婚姻中受伤最严重的那个。

每一个从破碎婚姻里走出来的女人,全是命运的重伤兵。

想到这里,她开始隐隐地后怕,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因为冲动而变成了被动,如果顾嘉树不主动找她的话,她都找不到台阶可以下来。

除了那些想外遇却没机会也没能力的男人,哪个男人一生没有过外遇?她不也是看见帅哥就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吗?何况男人这种没进化到能好好管理自己动物性的进攻型动物。不也有人说了吗,没被发现的外遇就不是外遇,换到她这儿就是没被抓住手腕的外遇就是妄念,丈夫没外遇的女人能有几个?她们还不照样半闭着眼睛把日子过到底了吗?她不停地在劝慰自己,只要没被捉住手腕,这事就只能是怀疑,她就不能当成事实安到顾嘉树头上。她甚至后悔自己不该主动和顾嘉树分了床,赌气住在阁楼上,如果他们没有分床,或许他们早就和好了。虽然顾嘉树在惹她生气之后,从不会主动道歉说对不起,但是他会用身体表达他的和好欲望,会在夜里,装作习惯性地把她往怀里一拉,紧紧地搂着睡觉。虽然她也会挣扎,但挣扎不过他的霸道,如果他再强行要她,就会不顾她的反抗,霸王硬上弓,到最后她总也要妥协,等做完爱,一场矛盾也就过去了,像被丢弃进垃圾箱的废物,再也不会被提及。可是,她睡在了阁楼,如果顾嘉树不主动上来让她下去,自尊心不允许她自己抱起枕头屁颠屁颠地下去,那像什么啊?只会让顾嘉树嗤笑她。

现在,霍小栗复杂而矛盾,甚至有点恼恨自己,像是自己硬要耍勇敢,冲上了离婚的前线战场,可后面没人鸣锣收兵,她没法往回撤。

她很讨厌这个时候秦紫来找她,因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在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车停了,秦紫回头,见她目光呆滞,就在她眼前晃了晃做过漂亮指甲的手,“嗨,霍大医生,想什么呢?”

霍小栗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笑了笑说:“怎么停了?”

“再不停就开到海里去了。”

霍小栗这才看见,车已到了石老人海边,秦紫边下车边热络地介绍,这儿的渔家菜馆很不错,海鲜新鲜,做法也原汁原味。可霍小栗压根就没心思去想吃的,已到了,也只能怏怏下车,被秦紫拖进了饭馆。包间很素雅,桌椅全是长条原木,两人对面坐了,桌底下便膝盖对着膝盖,倒是很适合热恋中的情侣,穿过窗外一派萧瑟的秋光,就是烟波浩淼的海。

看样子秦紫是这里的熟客,轻车熟路地要了菜,就托着下巴看霍小栗,霍小栗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就笑了一下,“我脸上有宝藏啊还是有奇景?”

秦紫说:“有忧郁。”

霍小栗被一下子捅中了心事,面上却做没事人样,笑笑说:“是吧,有没有苦大仇深啊?”

“没那么严重。”秦紫松弛地往后一坐,给摆餐具的服务生让了让空间,又替霍小栗撕开筷子,“小栗,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开心呢?”

“可能吧,有点累。”霍小栗端起刚倒上的果汁抿了一口,“你怀孕几周了?”

秦紫微微一怔,“八周了吧。”

“陆丰什么反应?”霍小栗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话题。

“他以为奇迹发生了呗。”尽管秦紫说得很轻松,但心里,还是泛上了一点不安,秘密这东西就是这样,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分危险,她开始后悔不该情急之下想到找霍小栗帮忙。

“那就好。”霍小栗也替她松了口气,是发自内心的。

秦紫就悄悄地瞄了霍小栗几眼,霍小栗看在了眼里,就微微地笑着说:“干吗看我看得这么诡异?”

秦紫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得了,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最近你跟顾嘉树怎么样?”

“还那样呗,还能啥样?”霍小栗心里一震,不由得警觉了起来,脑细胞飞速地运转了起来,琢磨秦紫怎么会这么问。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栗,你还是不信任我啊?”秦紫显得有点惆怅,“听说你要跟顾嘉树离婚?”

霍小栗就明白了,肯定是顾嘉树,否则没人跟秦紫说这个,被戳穿谎言的尴尬夹杂着愤怒,让她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顾嘉树告诉你的?”

“除了他还有谁啊。”秦紫故作嗔怪地瞟着她,见霍小栗脸色有点不对头,忙说,“哎,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特务,你也没国家机密可卖,干吗老防着我啊?”

霍小栗又气又恨,她和顾嘉树闹矛盾,她最不想让秦紫知道,可偏偏的,她就成了个知道的外人。由此可见,顾嘉树是经常和秦紫联系的,而且对她还很是信任,就冷冷地问:“顾嘉树让你来找我的?”

“顾嘉树让我来找你?小栗,亏你还跟顾嘉树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就他那又臭又硬的坏脾气,能让我当说客?是我想多管闲事,行了吧?小栗,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的顾嘉树可不是十年前的顾嘉树了,如果你跟他离了婚,放到婚恋市场,他也绝对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你当心以后悔青了肠子找不到肩头哭。”秦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霍小栗却一句都没入耳,满脑子都是顾嘉树为什么要告诉秦紫,又想起了结婚前自己和顾嘉树闹分手那会儿,秦紫打着当和事老的幌子,想扒拉出点可乘的机会……虽然事过多年,可她知道,女人在感情上的最难忘之一,就是没得到,女人最快意恩仇的事,就是看昔日战胜自己的情敌最终摔了一嘴巴泥……

顾嘉树为什么从没提过秦紫和他有联系的事呢?霍小栗想着想着,就觉得心跳加快,脸色渐僵。

秦紫以为自己的话把霍小栗给惊醒了,就笑嘻嘻地把烤好的基尾虾夹到她的碟里,“一想到你跟顾嘉树离婚就会有大批的美女扑上来抢他,就吓着了吧?”

霍小栗直直地看着她,“你确实吓着我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女人就这德行,一旦跟老公闹别扭就钻进牛角尖了,没局外人敲打不知道回头。”秦紫有点得意,一抬头,见霍小栗的目光直扑扑的,吓了一跳,微微一愣,就笑了,“小栗,你干吗这么看我?我可是孕妇啊,给我惊了胎气我跟你没完。”

霍小栗浅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吓人吗?”

秦紫嗯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小栗,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倔脾气也该改改了,我看顾嘉树的心情很差,公司那么大的摊子,他爸又有病,够他累的了,你就别给他添堵了。”

霍小栗心平气和地说:“真没想到,我都把顾嘉树逼成祥林嫂了,看来,我真得让他翻身得解放了。”

“小栗,你们到底是为什么闹翻的?”

“顾嘉树没告诉你?”

“他告诉我了,我还用来问你啊?”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霍小栗埋头吃东西,狠狠地吃,觉得嚼在嘴中的不是基尾虾,而是顾嘉树。她要狠狠地咬他,咬得他粉身碎骨,她恨他,比任何时候都恨。如果说扯个婚姻幸福的谎言是她竭力想在秦紫面前保持胜利者姿态,那么,如今已随着秦紫一副惺惺作态式的关怀,稀里哗啦地狼狈坍塌了,溃败以及羞辱感,让她在昔日的旧情敌面前无地自容,她决不能让秦紫知道她和顾嘉树的矛盾是因为怀疑顾嘉树有外遇而起,否则,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秦紫躲在一张貌似关切的面孔背后是怎样地嗤笑不停。

在情敌面前,还有什么比由胜转败更糟糕的事?她不想让那些嗤笑声变成扎在自尊泡泡上的针尖。

所以,当秦紫一再追问究竟是因为什么时,她认真地说没什么,就是鸡毛蒜皮小矛盾积累起来的蝴蝶效应,过够了。秦紫的眼睛,又变得跟受惊的鼹鼠,飞速眨着,“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霍小栗淡淡说。

秦紫有些失望,“我还以为……”

“以为他有外遇吧?”霍小栗看着她,“我好像还没那么失败。”

秦紫听出了霍小栗言语里的赌气成分,遂识趣笑道:“就是嘛,我想也不至于,就凭你的魅力,拿稳十个顾嘉树也不在话下。”虽是嘴里这么说着,秦紫心里的那张小嘴,已使劲往下撇了无数次嘴角。

霍小栗感觉话越说越别扭,不想继续坐下去,遂说还要去看看铁蛋,起身告辞,秦紫意犹未尽,要送她过去,霍小栗坚辞说吃了她的喝了她的再让她送,太过分了,边说边匆匆往外走,到了街上,唯恐秦紫开车追上来,拦了辆出租车就钻了进去,刚一落坐,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

再多的骄傲坚强也掩饰不了事实,就算在言语上没掉份,可这一次,她真的输了,依着秦紫的聪明,怕是早已洞穿了她伪装的坚强吧?

4

顾嘉树早早地回了家,他想跟霍小栗谈谈。霍小栗不在,他以为她去母亲那边看铁蛋去了,于是就匆匆过去了。霍小栗这人虽说倔了点,可识大体,每次闹完别扭后的冷战战场局限在他们的小家之内,在外或是在父母家,该跟他说的话还是会说的。顾嘉树想,如果她在父母家,自己就趁机对她好点,秦紫不也说过嘛,女人就是要哄的。

女人真是种不可理喻的动物,哄是什么?不就是谎言吗?为什么女人只有听了男人的谎言才能找到幸福感?

到了母亲那,霍小栗也不在。顾嘉树很失落,又怕肖爱秋唠叨着,连饭也没吃,就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顾嘉树想打电话问问霍小栗是不是在娘家,可号码还没按完就收了手。他太了解岳母,一听他这么晚了四处找霍小栗,连猜也不必猜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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