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看着她,她也看着杜城,月光如洗,她的脸庞透着淡淡的朦胧的光辉,仰头看着杜城时整个人透露出一点点纯然的无辜神色,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疲惫与一些阴沉的东西。她静静地一个人坐在这个她长大的小院,院子的主人已经与世长辞了,杜城想到刚才见到她时的身影,天地间仅她一人,孤寂之感围绕着她,仿佛她已然失去了一切。
杜城仿佛是害怕惊扰了她,低声道:“还在调查,有人冒充许老师的儿子向许老师借钱...许老师仿了沈翊烧掉的画拿出去买,再加上他们夫妇二人的积蓄,都邮了出去。”
“我的钱呢?”吴笙阖上眼又问道。
“文阿姨治病用掉了。”
吴笙不再说话了,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眼下的一块红砖,沉默着,杜城也陪她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突然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附近的湖泊边,看水。”
杜城坐在她旁边很配合地问道:“你遇到了许老师?”
“他以为我要跳湖,就哄我过去玩颜料,我记得是丙烯颜料,红色的,很好看,我喜欢红色。”
杜城想起了画展上的那幅画,“然后你就开始画画了?”
“是的。”吴笙心想,是的,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被我的家庭所接受,那时我念书,儿童的绘本上告诉我爸爸妈妈互相相爱,他们爱着孩子,孩子爱着爸爸妈妈,他们一起共同建造出一个友爱的家。
为什么我不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不爱我,我没有一个友爱的家。
为什么?
那个小女孩站在湖边,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她那时什么也不懂,但是能本能地感受到自己在家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和书上讲的不一样。她那时看着湖,是真的想跳下去的,她会想,如果我死掉了,爸爸妈妈会不会难过?就像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那样,这类孩子总想着以死来换父母的后悔之情,就好像他们真的会因为死亡痛哭流涕,从此再也生活不下去了一样。
不会的,死亡只会将生命带离人间,带进虚无,剩下的人还会继续活着,就像后来的她一样。
但是许老师说,你来看看这鲜亮的红色,他问吴笙,你看到红色能想到什么?
鲜血,只有鲜血。
许老师没有对这个答案感到惊诧,他告诉吴笙红色可以是太阳,可以是鲜花,也可以是巴内特·纽曼的《英雄的与崇高的人》。
吴笙说我喜欢英雄。
许老师对着她笑了起来,然后她就静静地坐在许老师身边画了一下午的画,画这个湖泊,最后许老师问她还喜欢什么,她说海鸥,她还喜欢海鸥,许老师就在这个湖泊上画了一只停留在湖边的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