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块易碎的宝石,脆弱和魅力完美地持平。
他知道就算是对他看不顺眼的番兰在这里,也会因为他此刻的举动呼吸急促脸红心跳,然而面前的余赦却毫无反应,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移动的线条。
我当然见过。余赦说。
奥日虽美,但是和躺在水晶棺中的某位相比,就是匠气十足的工艺品,虽然精美但不够夺人心魄。
比起那种漂亮到让人恐惧,不带一丝烟火气,超脱于世间令人窒息的美貌,奥日甚至比不上祂的一根指头。
虽然这样想有些奇怪,但是余赦克制不了这样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奥日一只手撑着下巴,似乎很感兴趣:可惜了,要是我还活着,一定会缠着老板带我去见见那个人。
可以见,只要你不嫌命大。
余赦心想。
正在这时,在篝火旁跳舞的众人散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从远处走来。
居民们热情的向他打着招呼,能看出大家都十分尊重这个深居在流动城深处的老人。
大家都来了。轮回抚摸着胡子,笑得十分慈祥,就仿佛在场的都是他的孙子。
他走到篝火前站定,因为年龄缩水的身影被火焰勾勒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边。
每一年的今天,流动城都会进行一场祭典。我们是在欢迎新到来的家人,也是在纪念离开我们的家人。
在座的所有人,我们相处的日子不久,最多的只有两年,最少的只有几天。但是在这短暂的时光中,你们已经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也将用此生去铭记你们。
为什么我们家族的每一个孩子都叫做轮回。那是因为我的父母,我的祖父祖母,以及其他先祖,都抱着这样一个信念在这里生活。
不要忘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人,让他们的故事不随着他们的逝去而终结。
我从小就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将这个信念转化为我生活的动力。
我们相信每一滴鲜血离开身体以后,会转化成另一种能量回归身体。而每一个人死亡以后,他们也将变成灵魂,守护着这片地方,帮我们抵御魔怪,等待下一次来到世间的机会。
这些点燃的灯火,都是我们逝去的朋友,请大家在这里为他们献上赞歌。
轮回说完以后,所有的居民们都安静下来,嘴里清唱着之前的那首歌,但是这一次的曲调不再欢乐,而是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余赦觉得这首歌听起来像是曾经在教堂中听到的安魂曲。
在大家唱完以后,轮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今天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即便是我不在了,也希望你们教导新人,永远保持这份至诚之心。
我们会的。人群中响起热烈的回应。
没有一个人听出来轮回的这番话有问题。
在他们眼中,轮回是一个没有子嗣的老人,他去世以后,在流动城中就再也没有这个家族。
轮回所说的话不过是借着这次祭典向他们托付一切。
老人的瞳孔逐渐被火光覆盖,他的热切隐藏在其中,无人注意他此刻的激动,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一些秘密。
他的发言结束以后,人们继续载歌载舞,一年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无所顾忌的畅饮。
很快就有不少人醉倒在广场上,其中就包括盛嘉德四人。
更有胜者直接睡在篝火旁,手中还拽着酒杯。
番兰和千日回到了石桌处,两人因为跳舞的缘故,表情中还带着兴奋。
番兰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流下来,双颊隐隐红润。
千日原本快要冻结的血液也似乎因为舞蹈的缘故流畅了许多。虽然她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正在这时,轮回走到了他们面前。
今天晚上,你们做好准备以后就到我的居所后面等我。
轮回大人,您真的不害怕吗?余赦问。
我当然会害怕。轮回说,但是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当初我的曾曾曾祖母在山谷中看到了什么。
轮回大人,你刚才在大家面前说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奥日一下子明白过来。
奥日,我离开以后一定会有人问起,到时候就拜托你帮我解释一下。轮回说。
我会的。奥日说着,抬起老者的手,用额头在他的手背上贴了贴。
你们可以再享受一会儿,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轮回说完便离开了。
没想到轮回大人也要加入我们。番兰说,他一定也想找到治疗炎疫的办法吧。
这时一旁安静坐着听他们说话的程晓华突然拉了拉余赦的袖子。
余叔叔。程晓华小声地说。
怎么了?余赦低头看向他。
番兰姐姐身上,多了一些黑黑的淤泥。程晓华说。
什么?余赦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番兰。
我脸上有什么吗?番兰听不懂程晓华的话,抬手指了指了自己的脸颊。
没什么。余赦压制住自己的惊讶。
如果他没有猜错,淤泥是对人死亡的预兆。
程晓华之前也分别在他以及炎疫病人们身上看到了淤泥。
夜色更深,这里的篝火足以燃烧至天明。在炙热的火焰下,炎疫病人们睡得十分安稳。
余赦看着番兰在火光下红润的脸,想了想开口说:番兰,晓华还有些中暑,我也帮你看看。
番兰闻言竟然有些躲闪:不用了余赦先生,我挺好的。
然而余赦已经向她伸出手,但是在中途被番兰的手挡住了前进的路线。
余赦碰到了她的指尖。
竟然是凉的。
难道是和千日牵了太久的手?
还是说另有原因。
我们出发吧,不要让轮回大人等久了。番兰站起来说。
好。千日也站起身,不过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房间,里面还放着一些东西。
我送你们过去吧。奥日微笑着重新戴上兜帽。
余赦见状只好作罢,和程晓华一起,先回轮回的居所准备。
和番兰三人分开后,他们回到了轮回居所的水池旁。
余叔叔,房间里没有其他东西,为什么不和番兰姐姐他们一起走?程晓华问道。
因为我要把你送回地下城。余赦说。
余赦叔叔是嫌弃我碍事吗?程晓华的眼里顿时布满水汽。
当然不是,晓华现在能帮很多忙了。余赦说,但是那个山谷的危险,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够承受的。
可是程晓华还想再说什么,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余赦看着空荡荡地房间,编了一个措辞,应付等会儿的询问。
他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估算着其他人大约快到了,这才动身往水池边上走。
番兰和千日两人,几乎和他是同时到的。
两人看到余赦一人站在这里,顿时很惊讶。
余赦先生,小朋友去哪里了?
我让他留在流动城了。余赦说。
这样也好,毕竟进入山谷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小孩,这样太冒险了。番兰说,留在这里,至少还能让奥日照顾一下,虽然这个家伙也活不了太久了。
奥日呢,我以为他会过来送你们。余赦说。
他说看不惯离别,挥挥手就让我们滚了。番兰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