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怔了下,夏波光有家么?
夏波光扯了个笑:“我是九岁上头被卖的,原先……乡下妞,不识字。”
“家里遭了灾么?”
夏波光垂下眼:“嗯,徽州大旱,要么卖我,要么卖地。我也不值钱,两石米罢了。今日听人报大姑娘,徽州大旱,求减免赋税。不知家里怎样了。”
庭芳问:“恨么?”
夏波光摇头:“不卖了我,早饿死啦。做什么都比死了强,我现在过的挺好。太太也疼我,姑娘们也待我好。我其实想问姑娘,在徽州有认识的人么?我现在过的好了,想……帮帮他们。可想想还是算了,连续几年收成不好,谁知道在哪里呢?我那会儿还不识字,不知道我们村叫什么。”
“你原先叫什么?”
夏波光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妞。”
庭芳苦笑:“这可没法找。”
夏波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真希望他们还活着。”
这种事,真没法安慰。庭芳轻轻叹口气,百姓如蝼蚁,竟是连卖女儿都显的温情。不卖了,难道炖了吃么?荒年的女孩儿还有条生路,男孩儿只好饿死。夏波光再委屈,也算灾民里顶幸福的一个。庭芳垂下眼,她也想家,可她永远回不去了。
夏波光抹了把泪,低落的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有机会替你找找。”庭芳道,“只你也别报多大指望。再有,买你的人家,总有契,你没看过么?”
夏波光道:“倒了三四回手,谁还记得?头一个买我的不是本地人。他们专门贩人的,好利一双眼。我脏成那样还又瘦又小,都被他们揪出来了。”
庭芳嘲讽:“他们呀!此事,你找我爹撒娇去。先问送你来的人,看在哪里得了你。爹妈直接卖了你的反倒不好找,他们专贩人的,江湖上都有名有姓,不过花点银子罢了。但你不能现在提,过二年吧。咱们家现在风口浪尖上,天天被人盯着呢。”
夏波光点头:“我知道。”说着又笑,“每回见姑娘带着弟弟妹妹疯,就想起我小时候。也是那样在田埂上跑。不听话了就揍。我家也有田的,就是遭了灾……”
徽州大旱,从春天到七月,滴雨未落。大旱、民乱,常常十户九空。夏波光的家人存活的希望太渺茫,所以才会想,才会哭。两千万的岁入,并非朝廷不想多收,不想奢华,只是真的没办法再刮地皮。为了一家一姓的天下主位,把农民绑死在土地上,打压一切工商业,导致毫无抗风险能力。明以后的统治者太恶心了。便是你卡死了农民的脖子,不也没活过“弱”宋么?□□压倒一切,到□□压垮一切(①吴晓波语),六百年的民不聊生,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一个人反省过么?千古悬案,此题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