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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豁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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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掀开被子,翻身要下床。

宣夫人皱眉退了一步。

“宣夫人……不知您前来,失礼之处……”

“免了。”宣夫人见她孱弱的似是立都立不住,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会儿却要福身给自己行礼,忙出声打断她,“扶她坐着吧。”

后一句是朝浮萍说的。

浮萍连忙将烟雨按回床上。

“听闻你时而清醒,时而已经糊涂。这会儿瞧清楚了我是谁,想来应该是清醒着的吧?”宣夫人冷声说道。

烟雨蹙了蹙眉,“是。”

“很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别我话没说完,你先不知道我是谁了。”宣夫人又道。

烟雨狠狠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掌心传来痛楚的感觉,让她分外的清明。

“宣夫人放心,不会的。”

“你出去。”宣夫人对浮萍道。

浮萍担忧的看了眼烟雨,却见烟雨冲她点头,她只好一步一回头的,慢慢蹭了出去。

如今屋子里只剩下这昔日的婆媳,如今的仇敌两人。

宣夫人站在床边,一身冷意。

烟雨依靠在床头,苍白憔悴。

宣夫人淡淡看着她,忽而嗤笑了一声,“瞧瞧你如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被算计,被害的那一个!你一个下毒害人之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是想让谁可怜你?”

烟雨掐着手心,低声道:“我是自作自受,不用人可怜。”

“是,你明知绍儿放不下你,明知他心系你腹中骨肉,所以故意做作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让他没办法恨你。连杀父之仇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你还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宣夫人声音愈加清冷。

烟雨默默无言,她自知愧对宣夫人。宣夫人昔日对她疼爱有加,宛如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她却这般利用她的信任,谋害了她的夫君。

便是宣夫人打她骂她,说再难听的话,她也无话可说。

宣夫人见她不应,冷哼一声,“或者,是你以为,你大仇报了,了无牵挂了,自知有愧与绍儿,有愧与我。与其这般愧疚的活着,不如一死了之,死了干净。我可说对了?”

烟雨抬眼看了看宣夫人,垂下眼睛,仍旧没有作声。

“你不顾惜自己的命,也不顾惜自己腹中孩儿的命,这些我都可以不管。可是绍儿心中有你,我只有绍儿这么一个儿子,你这般牵动这他的心,我却不能看着他为你痛苦,不管不顾!”宣夫人突然走近她,俯下身来,“你不是叶家的女儿么?你不是要报仇么?在你害了当年杀你全家人的仇人之后,是不是也该把当年的真相弄清楚了?是不是也该知道你究竟是在为什么样的人报仇了?”

烟雨闻言,倏尔瞪大了眼,“宣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夫人脸上绽出一个苍凉的笑,抬手将木匣打开,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吧!”

烟雨怔怔的低头,向木匣中看去。

木匣里有几个信封,信封上头压着一个厚厚的卷轴。

这卷轴和她在皇城司三楼看过的卷轴,一模一样。

她颤抖的伸出手,探进那木匣之中。

心中已经猜到,这卷轴必然是那天,她在正院书房之外,偷听宣文秉和宣绍说话之时,宣文秉拿出给宣绍看的卷轴。

就是关于八年前丞相府覆灭真相的卷宗,那个应该已经被销毁了的卷宗。

以前,她百般求,求不得。

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这卷宗却这般轻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缓缓展开卷轴,卷宗上规整的小楷一行行映入眼帘。

她面上渐渐染上些病态的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眼前有些发晕,她不想看下去,可卷宗上的字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涌入她的视线。

卷宗记载,叶丞相勾结宦官,欲要行刺皇帝,扶立两岁的太子登基,借以控制太子来把持朝政。叶丞相与太子身边宦官来往的密信机缘巧合落入宣文秉手中,宣文秉深查之下,发现叶丞相果真有此计划。宣文秉欲将此事禀于皇帝,恰那日遇险。当晚丞相府覆灭。

“不,这不可能!”烟雨扔下卷轴,猛烈的摇头。

但脑中一片眩晕,她险些一头栽下床去。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我爹是忠义之臣,他不会谋反的!他不会计划行刺皇上的!”烟雨用尽力气冲宣夫人说道。

宣夫人站在床边,淡然看她,“你自己的爹爹,你自然觉得好,八年前你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叶丞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野心,你怎么会懂?”

“这是污蔑!这卷轴是皇城司的卷轴!宣大人是皇城司总指挥使,还不是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烟雨言语苍白的反驳道。

宣夫人冷冷一笑,“为了维护自己的亲人,为了维护自己颜面,掩盖自己亲人做下的恶事,你已经开始不明是非无理取闹了么?”

“不是……”烟雨一手扶着床头,一手握紧,指节泛白,茫然的摇头。

是她不分是非了么?

她虽然当时年纪小,但她不会记错,父亲绝对不会是想要谋反的人。父亲忠君爱国,一心想要匡扶社稷。她常常听闻父亲临窗吟诗,虽然词句已经记不清楚,但她明白里面所包含的父亲想要收复失地,重镇天朝雄风的宏图伟愿。她不会记错,他的父亲绝不是乱臣贼子!

“不过你说老爷杀了你全家,这倒是没错。且这也不是皇帝授意。”宣夫人指着木匣中压在下面的几个信封道:“这些信都有些年头了,你可以自己翻看一下。如今已到了这幅局面,我用不着为了骗你来伪造这些。当年老爷托了江湖上的朋友,灭绝丞相府,并最终一把大火烧掉丞相府。乃是因为叶丞相行刺失败之后,皇帝已然震怒,欲诛杀叶家九族。老爷若不趁着圣旨下临以前,将丞相府覆灭,平息圣上怒火,那么要死的,就不只是丞相府的百余口人命了。”宣夫人的口气很冷,但她神态很平静。

烟雨抬头看着她,“宣夫人这意思是,宣大人杀了我全家,我倒还要感谢他这么做,救了我的九族?”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且他行刺皇上已成事实,你以为,圣怒不平,你叶家九族不会被牵连?你以为事情可以不了了之?你以为你能侥幸活到现在?”宣夫人冷笑看她,“倒不需你感谢谁,只是希望,如今,你能明白些事理,不要以受害者自居,折磨自己的同时,让绍儿也跟着不好过。”

烟雨眉宇微蹙。

“宣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利用你叶家的覆灭得来的!宣家是靠自己的命,自己的忠心拼来的!自然,看宣家眼红的人也不在少数,随时盯着宣家,想要趁火打劫的也大有人在。老爷如今躺在床上,命在旦夕,知道这消息的人虽不多,但朝中多日不见老爷,众人已隐隐有猜测。想要趁此机会在宣家头上踩上一脚的人比比皆是。且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绍儿如今独自在朝中,所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我不图你能为他分忧,起码,别叫他为你分心!你要死便死!要活,就要活出个样子来!你叶家的女儿就是这般不成器?这般脆弱经不住打击么?你能在八年前灭门惨案之后还挣扎着活下来,如今不过是报个仇,害个人而已,心就受不住了么?”宣夫人逼近她,一字一句的质问。

声声敲击在烟雨的心底。

烟雨抬眼看着宣夫人,“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不恨我么?”

“恨,我恨不得你立时就死在我面前!可是为了绍儿,我可以不计较你那么多,你要死,我绝不拦着,你要没有勇气自我了断,就好好的活着!”宣夫人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临到门边,又回过头来,“你还没做母亲,可能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不过如果你有机会,成为了一个母亲,想必会明白我今日的心情。”

宣夫人说完,目光落在了她掩盖在被子底下的小腹上。

宣夫人看了一阵,转身出了房间。

烟雨怔怔的看着房门在宣夫人身后关上。

缓缓的低下头,视线落在被子顶上放着的木匣上,木匣里放着几封陈年旧信,木匣旁边,是她刚刚脱手扔出的卷轴。

她听闻门外的浮萍追上了宣夫人。

“夫人……您……”

宣夫人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夫人,奴婢知道少夫人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但……但是求您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儿上……饶她一次,少夫人平日里是很好的一个人,她会那么做,奴婢猜一定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少夫人的情况愈来愈差,清醒时候却还会交代我们,千万不要将她的状况告诉公子,以免公子为她担心。少夫人是心系公子的……”

宣夫人倏尔一笑,淡声问道:“你以为,我是来责骂她的么?”

浮萍闻言,低垂着头,没有吱声,似乎是默认了。

“她如今这个样子,我责骂她有什么用?我骂她,老爷就会醒过来么?”宣夫人嗤笑一声,“就算她的死活,我不在乎,可有一句话,你没有说错,她腹中毕竟怀着宣家的骨肉,她自己不在意,难道我这做祖母的,真的会不在意么?我就算是要骂她,也是要骂醒她。沉浸在过去,沉浸在已经做下的错事中,事情就可以挽回了么?人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宣夫人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深沉而悠远,“多半的人死,不是死在病痛上,而是死在自己的心结上,唯有打开心结,人才能走出自己的桎梏,才有力气活下来……”

烟雨闻言,目光有些怔怔的。

宣夫人找来这些卷宗,这些书信,是为了让她打开心结,活下来?

她谋害了宣大人,宣夫人却不想杀了她报仇么?就算是为了宣绍,她不来理会自己,也是最大的忍让了吧?如今却还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打开心结,好有力气活下去?

烟雨忽然发觉,自己竟一直小看了宣夫人。

以往,她一直以为宣夫人不过是个善良好骗的内宅夫人。

今时今日,却骤然发觉,宣夫人竟是这般豁达而大度。自诩聪明不落人后的她,更是望尘莫及……

她苍白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探进木匣中,取出木匣里的书信。

缓缓打开来,熟悉的字迹顿时让她热泪盈眶。虽然八年过去了,信纸上已经泛出岁月的微黄,黑色的墨迹也变淡了许多。

可这熟悉的字迹她却不会认错。

这是父亲的字,当年父亲不止一次的握着她的手,亲自教她写字。

父亲不止一次亲自写了帖子,让她临摹。

她最喜欢的便是父亲的章草,狂放不羁,大气磅礴。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挤出眼中水汽,定定的向信上内容看去。

父亲的这封亲笔信,应是写给卷宗上提到的,太子身边的信宦官的书信,以利诱之,并讲了诸多的事项,皆是与谋反有关。且还提到了如何在第一时间控制皇后,太子登基以后,绝不可让外戚得势。

信上有几个字,是父亲避讳之字。若非亲近之人,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说,这封信绝不会是旁人伪造父亲笔记,的的确确是父亲的亲笔信。

这么说,皇城司的卷宗上记载的都是真的?

当年,她的父亲是真的要谋反?真的要行刺皇帝?宣夫人没有说错?

她不甘心,亦不愿相信。

放下手中信笺,又翻出木匣里的其他几封信,一一展开来,细细看着。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专注看信的烟雨,甚至没有发觉,这不短的时间内,她一次也没有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

一次也没有伏在床边干呕不止。

甚至连头晕目眩的感觉都忘记了。

她整个人,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八年前的事情经过里,整个思维都陷进了过去。

看完木匣中的所有书信,并再次从头至尾细细研究了皇城司的卷宗。

烟雨终于明白,当年的父亲,为什么会行刺皇帝,为什么要谋反,扶立年幼的太子了。

且这也确实符合她记忆中的父亲。

父亲主张朝廷迎战金国,收复上京。可当今圣上却愿意偏安于临安,一心只愿修道成仙,长生不老,根本无心去和金国相抗。父亲每次上书求战,不是被皇帝驳回,就是留中不发。

好在旁的事情上,皇上也觉父亲忠心,让父亲担着丞相之职,甚是顺手。但日积月累,君臣之间已经矛盾凸显。就算当年父亲没有谋反,但有奸人挑拨,皇帝也怕是打算撸去父亲丞相之职,贬谪不用,免得父亲经常上书主战,扰皇帝心烦。

想来父亲也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丞相之职尚且不能让他实现自己匡扶朝廷,收复失地的愿景。倘若被排挤在政治中心之外,那他的理想与报复就更是不能实现了。情急之下,被逼出扶立年幼太子之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烟雨整理好面前的一封封书信,摩挲着上面熟悉泛黄的字迹。

好似又看到了父亲那张甚少开怀大笑的脸,好似又看到父亲念着金戈铁马的诗句,黯然泪下的样子。

父亲有一腔报国之志,却没有报国的时运,且在报国权臣的夹缝中,生出行刺皇帝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看明白了这些,烟雨终于相信了宣夫人那句话,若不是宣大人趁着皇帝下旨之前,灭了丞相府,那么要死的,就绝不会是叶家一百多口性命而已。

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若没有丞相府的一场大火,诛杀叶家众人,必定血流成河。

那才是怎样一个凄惨了得?

烟雨幽幽叹息,她该怪谁?怪爹爹不该有收复失地的心思?怪宣文秉不该以叶家灭门的大火救赎更多的人?还是怪自己不该将仇恨记在心间,莽撞报复?

爹爹的执念害了他们全家,而她的执念又害了宣家,害了她和宣绍。

是立场不同,让他们一叶障目,做下无可挽回之事?还是命运的捉弄,让一步错步步错,人生走得如此辛苦?

烟雨将书信和卷轴都放回木匣之中。

忽而她有些奇怪。

好似暗处有一双手,在操纵摆弄着这一切一般。

为何书信之中,只有爹爹一人的亲笔信?不是说爹爹勾结太子身边宦官么?那宦官是谁?这些写给他的信,又为何会落到宣文秉的手中?叶家满门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为何卷宗中没有提及那宦官?

烟雨目光落在手中木匣之上,眼眸变得深邃暗沉。

“浮萍。”她唤了一声,声音很低,有些气弱。

但浮萍很快便推门走了进来,抬眼看见烟雨坐在床头,精神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是宣夫人的功劳么?

她面带喜色上前,“主子可是想吃点东西?”

烟雨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吃进去的还没吐出来的多,整个人病恹恹的,这样哪里能保证腹中孩子好好的呢?

烟雨略点了点头,“是,你扶我下来,备些清淡的饮食来。”

“诶!”浮萍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烟雨回想起宣夫人说过的话,说她不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倘若她有机会做母亲,或许能明白。

她抬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有机会,如今不就有一个机会么?

这里是她和宣绍的孩子。

宣夫人带来的卷轴和书信,让她霍然明白,当年父亲的执念,宣大人的无奈,似乎她现在才真正走出八年来一直笼罩在她头上的阴影。

心里既怅然,又有些松快。

没错,她是做了错事,她是谋害了宣大人。

可如果连宣夫人都能原谅她,她为何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执念中,去折磨爱她的人呢?

不管当年有多少隐情,宣大人毕竟杀害了她的父母,为人子女,替父母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且宣大人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她迷途知返,或许这是上天留给她的机会,让她还有希望来挽回。

不为过去而活着。

似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困在自己的仇恨里,八年多以来,第一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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