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看“打拐系列”的每一期,那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平房大概还没有被人发现,那个叫做“老尤”的酒槽鼻没有被抓到,和他一起被拐卖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在哪里。
于今清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陈东君没忍心再问,他看了一下手表,“你去洗澡,等你睡了我就回家。”
于今清洗了澡,躺到床上,陈东君给他关了灯,“明天早上我在门口等你。”他轻轻走出卧室,开门换鞋,准备回他奶奶家。还没走出去,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于今清在卧室门口光脚站着,手扒着门框。
“怎么了?”陈东君问。
“东君哥哥。”于今清喊他。
“嗯?”
“……能不能不走。”他说。
陈东君看着门边的小孩。
“好。”
那一晚陈东君躺在于今清旁边,他听见于今清极不规律的呼吸,感觉像在哭。他伸手摸了摸于今清的脸,却没有摸到眼泪。
于今清抓住他的手,突然说:“我没有爸爸了。”
陈东君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回来那天,看见他了,他带我和妈妈去吃饭。然后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回去之后,我问我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哭了。我才发现,我们家里没有爸爸的东西了。除了,除了……”于今清光脚跑下床,开了灯,又打开床头柜,他翻开上面压着的东西,最后露出一个背面朝上的相框,“除了这个。”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照片,温婉美丽的女人穿着连衣裙,男人穿着白衬衫,中间的小孩穿着背带裤。
“为什么只有我和四年前一样,其他的都不一样了?”
陈东君突然想起,今天上语文课的时候,他们老师说了一句话――
“行囊太重的人是走不远的。”
陈东君闭了闭眼,好像想通了为什么于今清在学校会听不懂课。
如果行囊太重会走不远,那么一人一半的话,应该会好一些吧。
陈东君从于今清手里拿过那个相框,放到一边。
“清清,有时候,没有办法,有些人会来,有些人会走。”陈东君给于今清盖上被子,关了灯,再躺到他旁边。
于今清静默很久,突然问:“那你会走吗?”
陈东君在黑暗里揉了一下于今清的脑袋。
“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永远不会吗?”
“永远不会。”
那时候陈东君还不知道,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有时候人会被生活推着走。
董闻雪在第二年冬天的时候出院了。
那时候于今清已经在上小学六年级了,学校的老师说,于今清很有希望在初中的时候追上以前的同学。陈东君当时比于今清还高兴,那个周末他带着于今清去游乐园疯玩了一天。于今清长高了不少,从前不过齐陈东君的胸,现在已经到他的肩膀了,但还是比同龄男生矮一些,仍然过分的瘦。
不同的是,他比从前话多了不少,反而更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其实游乐园那些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于今清一个都玩不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特别容易头晕,坐车都晕得厉害,这些他一概都玩不了。陈东君专门挑那种跟旋转,刺激都没有关系的游乐设施给于今清玩。
后来于今清看见打气球的,五块钱十发子弹,打中十发就能送一个比于今清还高的熊。他大眼睛看着陈东君,眨巴一下,“我想玩这个。”
陈东君付了钱让于今清玩,于今清只中了六发,闷着头不高兴。
陈东君笑着说:“我给你打。”他又付了五块钱,拿起枪打。第一次只中了八发,老板说可以送一个小一点的。陈东君看了一眼旁边的于今清,又给了老板五块,“再来一次。”
这次他十发全中,老板笑着说:“挺厉害啊。”
陈东君笑说:“没办法,谁叫弟弟要。”
那个熊又高又胖,于今清两只手都环不住,他勉强抱着,连前面的路都看不见,一张脸全埋在熊嘴巴里。陈东君好笑地看着他抱着那只熊往前走,游乐园其他行人都给他让道。
那天玩完,陈东君一手抱着巨大的熊,一手牵着于今清去医院看他妈妈。
病房的窗台上是陈东君新换的康乃馨,床头桌上摆了几本书,还有一些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水果,那些水果是陈东君买给于今清吃的,因为董闻雪已经不能吃这些了。他们每个周末都会来陪董闻雪很久,下意识地,他们每周在医院待的时间越来越久,没人问为什么。
董闻雪躺在床上,鼻子上插着管子,头上已经没有头发。
她虚弱地朝两个少年笑笑,说话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东君带清清出去玩了?”
陈东君笑着点点头,把熊放在旁边一把椅子上,“这回考试成绩出来了,清清语文九十六,数学和英语都是一百,还有一个多学期,上市一中肯定没问题。清清很努力,”他看了一眼于今清,后者笑起来,被夸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想,也不能只学习,就带他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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