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朱月一行人走了进来——两个家庭的聚餐日,朱月前段时间兴起学习了西餐的烹饪,说今天担任主厨。
最后进门的是俞景望,可以说多日来,戴清嘉第一次见他。年关将至,无论是择期手术还是急诊手术的数量剧增,外科医生的时间不再属于自己。
初冬的太阳光晒满了客厅,微尘在明亮的光晕里浮游,俞景望的侧脸被光线分明地勾勒。起初,他并没有特意向她的站位看。
戴清嘉穿着一件宽松的克莱因蓝毛衣,袖长过手臂,领口露出细白锁骨,居家的休闲装扮。而母女在客厅中央,剑拔弩张的气氛过于吸引人注目,好像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们,俞景望的目光才随之也落在了戴清嘉身上。
她和原来毫无二致,只瞥了他一瞬,又气鼓鼓地返回和李韵的对峙中。以被妈妈赶回房间为最终结局。
直到吃饭,戴清嘉才重新出来,她洗过手,长方形的餐桌上只余下一个位置。俞景望的正对面,戴宁笙坐在他身边。
俞景望执西餐刀,在切割盘中的烤小羊排,戴清嘉抽拉凳子的声音很大,李韵轻啧表示训斥,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貌似毫无心理障碍地落座。
李韵和朱月无疑是餐桌上说话最频密的人,相比之下,俞景望少言,只有戴宁笙和他说话,他会回应寥寥数语。所以戴清嘉搅拌着芒果鲜虾沙拉,专注吃食,也不需要怎么看他。
从餐前到主菜,朱月的架势很专业,为长形餐桌铺上了暗色桌布,并且要求每个人不能穿得随便。
俞景望白天有主任查房和年末汇报,他本来就穿得偏正式,深灰色的衬衫与条纹领带,不必特别更换衣衫。戴清嘉则被迫配合朱月,换上了一条黑丝绒长裙。
朱月拍摄精美照片,炫耀美满的家庭,安城不像上海,崇尚西方仪式,她自认为主意高明,举办在家庭里,兼顾了温馨感和仪式感。
戴清嘉不理解,如果非要穿成这样,还不如出去高级西餐厅吃。桌面以下,大家都穿着拖鞋,不伦不类。
用餐半途中,戴清嘉打算上卫生间,发现右边拖鞋找不到了,她低头一看,是被她踢到了俞景望的脚边。
戴清嘉不可能兴师动众地钻到桌下取回,而且她比较懒惰,小时候便练就了用脚操控遥控器的本事。
她在桌下伸出足尖,凭感觉探索拖鞋。不幸的是感觉错误,她不小心碰到了俞景望的脚踝。
戴清嘉几乎能预料俞景望的反应,而且他不会无缘无故看向桌下,无法发现真相。
俞景望果然因为她的轻浮和不分场合,不认可地蹙起了眉,警告地看她一眼。
戴清嘉急中生乱,足尖擦过他西裤的边沿,滑行过他的脚背。她本以为,即使俞景望误认她在“家庭性骚扰”,应该会躲避开。可是她忘记了他的性格。
俞景望制止她的方式,是踩住她的脚。不是暧昧,是压制。
戴清嘉的刀刃划过瓷盘,尖锐刺耳的响声,她有点生气,因为俞景望是穿着鞋踩她。虽然,拖鞋是在李韵的奴役下她来准备的,崭新干净,但是她是白色的袜子,而且,换作任何人,被鞋底踩着都会不开心。
戴清嘉不能过于明显地怒目,只好弓足挣扎与抵抗,俞景望施加压力,踩得更为重,不使她疼,而足以使她无法动弹。
过程中俞景望甚至不正眼看她,他的上身安稳不动,淡定自若地切割着煎牛排,餐刀泛着冷光——同样是医生,俞伯父执餐刀就很正常,不会给她这种凉意。
最后戴清嘉抽出脚背,狠狠地踢在他小腿上,无功而返。
桌面轻微震动,朱月不悦地看向看向戴清嘉,李韵首先责备说:“戴嘉瞳,你干什么,多动症吗?没有礼貌。”
戴清嘉不得不解释:“我拖鞋踢到对面了。”
“你不会过去找吗?懒死你算了。”李韵不满地说,“不要在这里打扰大家吃饭。”
其实,一只拖鞋而已,李韵完全可以说一声,俞景望就近寻找,只是举手之劳,又或者如果不是戴宁笙回房间接家长的电话,会主动帮忙。非要戴清嘉自己去找,是因为李韵心里气她今天顶嘴。
戴清嘉走到俞景望身侧,她今天屡屡受挫,语气不善地说:“腿让开。”
俞景望微微侧身,戴清嘉蹲下身,掀起桌布,拖鞋静静地待在中间线。她倾身去取,轻松地拿到手。
桌下形成密闭空间,戴清嘉的右侧是俞景望穿着西装裤的长腿,裤身没有一丝褶皱。他收了一下腿,正好擦过她的脸颊。
俞景望体温偏高,隔着一层轻薄的羊毛面料,戴清嘉仍能感知他的热度。身体记忆,使她回想起一种极为灼烫的、像在热水中溺毙的感觉。
一直以来,戴清嘉没有产生过害羞之类的情绪。但是当下的一刻,身体先于她的精神产生反应,她心跳如鼓,思绪纷纭,本能地停止了呼吸。
左侧是戴宁笙空置的座位,俞景望垂眸,戴清嘉蹲在他身侧走神,她身躯折迭,像是退化成小小的人。因为头发挽起,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耳根处莹白的皮肤,一点一点泛起潮红,他缓慢地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