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支付凭据,面额是三万一千六百金币,署名是李察。在还清所有欠款后,这笔钱还够艾琳在边缘区不奢侈地生活三年。
因为上面巨大的数字,这张轻薄的纸也由此变得十分沉重。但是捧着这张足以改变命运的纸片,艾琳的心中却充满了空洞和失落,眼泪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的涌出。
这个时候,浮冰海湾上凝聚了一层薄薄的云,偶尔有几束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海面上,为粼粼波涛抹上一层细碎的亮色。海面虽已解冻,但依然浮着零星的冰山,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天穹依然偏暗,因为缺少阳光的缘故,风也格外的冷。又是一阵劲风袭来,吹起李察魔法长袍的边角,将寒意悉数贯注进去,让少年打了个寒战。
李察此刻站在海边,数米外就是笔直向下的断崖式海岸。海浪一波波冲击着嶙峋的岸岩,偶尔会激起巨大的水花,甚至会一直溅到李察脚边。海岸断崖既高且陡,李察站立的地方离海面有将近二十米的落差,可是看似宁静的海也蕴含着莫大的力量,偶尔爆发出的威力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李察脚下踩着的是深色礁岩,经年被浪涛和海风侵蚀,因此布满了道道深深的沟壑。在岩缝沟壑边,生长着点点白色的小花。它的名字叫星星兰,是浮冰海湾最常见的一种植物,顽强的生命力让它几乎可以在任何环境下生长,在这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温度都不超过十度的北地,却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前一晚可能还被冻在伏地的冰凌中,只要稍稍溶解,就又会神采奕奕地挺立起单薄的枝叶。
李察信步在海边走着,偶尔俯身去采摘一株星星兰,片刻后,他的手中已有了一束星星兰,点点白花聚在一起,并不妖艳,却因纯净和平凡而美丽着。他攀上了一座小山丘,这里视野很开阔,可以看到整个浮冰海湾的弧度,另一个方向则是巍峨瑰丽的深蓝。
海风迎面扑来,带着浓浓的湿冷,波涛则在低鸣,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李察俯身,用手掘开冰冷的泥土,挖出一个小小的土坑,然后把那束小小的白花放进坑中,轻轻用土掩埋。
李察再站起来时,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迎着海风,深深吸进了一口冰冷的风,只觉得那浓郁的腥气都透显出浮冰海湾独有的宏大与壮观。他转身离去,深色的魔法长袍在风中猎猎飞舞。
在那山丘顶上,埋葬的是他少年时代的青涩、纯真,还有一个曾经美丽过的梦。
回到深蓝,李察再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再一次开始了让旁观者感到窒息的日程表。艾琳、米妮、血鹦鹉和斯迪文森,当所有线索都放在一起时,事实的真相就已呼之欲出。李察相信,自己能够看到的,苏海伦和她的大魔导师们一定也能够看到。而如何处理,李察并不打算去主动追问,他甚至准备把曾经发生过的事全部忘掉,而全身心的投入到魔法世界的探索中去。
李察现在已经明白,对于特定的对手,比如说斯迪文森和米妮,自己每向前前进一步,都是对他们的一记沉重打击,因为通向构装师的道路是只容一人通行的独木桥。这是一场谁也无法退让的战争。
在很多情况下,力量其实是相对的,自身越是强大,那么对手们相对而言就越是弱小。而李察现在明白了,以自己目前在魔法各个领域中的进展速度,只会让有心人感觉到窒息和绝望。
一场染血的阴谋,就这样悄然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于连一丝关于那个夜晚的流言都没有在深蓝出现。传奇法师的弟子不曾遭到过刺杀,法师执法团也不曾出动维持治安。小巷深处的魔法灼烧痕迹也没有人注意,似乎那只不过是游荡者百无聊赖时的又一次涂鸦。
当然这场阴谋不可能真的没有后果,而且后果很严重,只是后果被局限在一小撮相关的人那里了而已。至于一向耳目灵通的情报贩子们,他们很清楚什么是能卖钱的消息,什么是催命的符咒。对于某些事情,如果深蓝的大人物们还没有做出定性结论,那么就是不存在的,自然也不会在他们的情报单子上。
从血鹦鹉失去消息的夜里,斯迪文森就变得极为焦躁不安。李察的作息时间如炼金机械般精密,陷阱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得极尽完美,如果鱼儿不曾咬钩,那么就会立刻启动备用的几套方案。
而一开始就进行得十分顺利,所有的人和事都按照剧本进行着,直到在预定的时间,血鹦鹉发回了目标已经进入刺杀区域的信号。
接下来便是斯迪文森制定的这个方案中最值得骄傲的部分。血鹦鹉一方曾经提出过异议,他们拿到的刺杀方案是很严密没错,充分利用地形,并且完全杜绝了有人意外进入区域从而干扰刺杀的可能性,但是却需要由7个人来执行。目标只是个刚刚三级的菜鸟魔法师,他们全都是10级以上的杀手,就算一对一都能把人干掉了。即使不算出动过多人手的高成本,那么多杀手要在极短时间内不着痕迹地混进深蓝也是件麻烦事。但是最后血鹦鹉一方还是接受了,毕竟花钱的才是大爷。
按照血鹦鹉一击必杀的风格,配合这个被判定为过分严密的刺杀方案,再怎么谨慎小心,三分钟也足够了。
三分钟,不过是草草品杯红酒的时间。所以斯迪文森给自己倒上浅浅一杯的陈年烈性麦酒,坐在窗前,一边欣赏夜幕下的浮冰海湾,一边浅酌慢饮。不得不承认,极地灰矮人尽管有诸多的罪恶和凶名,他们酿出的酒却是极品。而斯迪文森现在非常有耐心,也非常有信心。对付李察这样的对手,再怎么谨慎都不过分。血鹦鹉不过是个杀手,哪里懂得狮子搏兔也当用全力的道理。
一杯麦酒很快见底,而后续消息却没有传来。
斯迪文森稍稍皱了皱眉,依然稳定地坐着,米妮则为他倒了第二杯酒。这一次接近倒满半杯。
灰矮人烈性麦酒的烈度比人类的白兰地还要高出一截,半杯已经可以放倒一个酒量一般的普通人。所以斯迪文森喝得并不快。血鹦鹉是一个谨慎的人,她一定在小心翼翼地清理现场,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这可不是小事,一旦事情败露,就连斯迪文森也想不出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