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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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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若尘刚想谦虚一句,哪知道尚秋水忽然精神一振,道:“如此说来,我们更应该去看看云中居那些人了,这就走吧!”

说话间,尚秋水冰肌雪骨的纤手上力道骤增数倍,纪若尘再也抵抗不住,被他拉着如飞而去。

太清池位于太上道德宫西侧,名为池,实则占地千亩,浩浩荡荡,碧波上飘浮着片片红莲绿荷,更有仙鹤异禽徘徊于湖面水边。湖心处有一座小小凉亭,古雅多姿。亭顶似葫芦朝天,翠瓦覆盖其上,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四角飞檐,翼翼然如雄鹰展翅,腾势欲飞。丹柱之上,更有彩绘之画,色泽艳丽,栩栩如生。整座小亭,精美绝伦自不待言,然其更为玄奇处则在于这一座凉亭竟是浮于空中,距离水面丈许左右。

太清池如此广大,由是也就成了太上道德宫一景。湖边由白色砂石铺就条条小径,穿花绕树,分水过石,雅致中又透着大气。

此时湖边正有数十位青年弟子漫步,与其说在欣赏着这雪峰之上的南国风光,倒不如说是在观赏着逆天而动的宏伟仙迹。这一群人绝大多数是青年男子,个个仙风道骨,神采风流,显然道行均是不弱。如此一群人走在一起,宝光仙气互相激荡,登时引来蜂蝶无数,环飞不去。

在太清池另一边,建有数栋高楼,背依苍天,前临阔湖,可谓巍峨壮丽,气势非凡。高楼红柱灰瓦,雕梁画栋。尤其是楼内门窗,双面镂空雕刻着奇花异草,珍禽怪兽,并施以朱漆描金。见此楼,不由顿生高楼画栋耀人间之感。

尚秋水与纪若尘正立于其中一座高楼的顶楼上,凭栏遥望着那一群游湖的青年。他们当中小部分是道德宗弟子,大部分则是各派前来观礼的青年子弟,还有数位中年道长,则是引领云中居三人游玩太上道德宫的知客道人。石矶、楚寒、顾清等三人在人群正中,被一众青年如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

遥遥望去,石矶巧笑嫣然,一举手一投足,往往都会引得身边围着的青年修士定力全失,手足无措。楚寒玉树临风,应对得体,隐隐然有王者之风,令人心折。

顾清仍是那淡淡漠漠的样子,似乎就是山崩于前,她也会无动于衷。与石矶和楚寒不同,顾清身周颇有些空旷,那些青年修士尽管不断地偷偷向她这边瞟上一眼,却无人上前搭讪。

“哼!这些狂蜂浪蝶,就这等心性品志,也想修成大道?”尚秋水恶狠狠、酸溜溜地评论道。

他这般凭栏遥望,倒是不怕被云中居三人发现。一则是正如他所言,几十只蜂蝶在身边飞着,吵也吵死,那三人哪有多少余力四下观察。二则是在这太清池边,着实立着不少各派长辈或弟子,皆是想看看云中居派来与道德宗赌赛的传人究竟是何模样。

纪若尘本是不情不愿地被尚秋水拖了过来,只是随意向着太清池对面一望,双眼登时再也移不开了。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与纪若尘相处一久,尚秋水似是有些显出了本性,越发的妩媚起来。就连这一句故作老成的批评,也说得隐有荡气回肠之意。

他这边愤世嫉俗的指摘了半天,纪若尘却静悄悄的全无动静。尚秋水微觉讶异,转头一看,见纪若尘正自盯着石矶,几可说是目不转睛。尚秋水脸色登时略变,可是他立刻发现纪若尘脸色苍白,表情有异,不似是被那妖精迷住了心窍的模样,忙问道:“若尘兄,你怎么了?”

纪若尘猛然一震,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方才红润过来,犹心有余悸地道:“好一个凶厉阴狠的东西!”

尚秋水大为奇怪,他方才明明见到纪若尘看的是石矶,没想到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追问道:“若尘兄难道说的是石矶?我和她打过交道,嗯,怎么说呢,虽然我本能的不喜欢她,可是凭心而论,她无论相貌还是资质都是极其罕见的,而且处事也很让人舒服。若尘兄何以对她的观感如此不佳,还用上了东西二字?”

纪若尘啊了一声,转而望向尚秋水,讶道:“秋水兄既然与石矶交过手,怎么还会有这等评价?我看石矶表相上虽然秀丽无畴,可是本性却是至阴至狠,绝对是罕见的凶物。就是在这里遥遥看上几眼,也能感觉到她的凶厉!奇怪,云中居怎么说也是正道名门,怎会将石矶这种东西收归门墙?她就算是人,本性也绝不符合正道要求,何况我虽然看不清她本体为何物,但非我族类,这却是可以肯定的!”

尚秋水啊了一声,就此呆呆地看着纪若尘,再无声息。

纪若尘吓了一跳,连唤了几声秋水师兄,才算把他给叫了回来。尚秋水盯着纪若尘左看右看,又向石矶望了几眼,方才一声长叹,道:“我曾与那石矶对面交锋,都未能看出她的异常。若尘兄只看了一眼,就已窥破她的本相,唉,天生慧眼,天生慧眼……”

纪若尘脸皮再厚,也觉得尚秋水这感慨实在肉麻太过,当下咳嗽一声,赶紧岔开了话题,道:“楚寒我已经见到了,果然令人心折。听秋水师兄说,顾清似是云中居弟子中道行最高的一个,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

尚秋水讶道:“我虽然也没见过顾清,可是应该就是那一个了。她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有些奇怪。”

“哪一个,我怎么没有看到?”纪若尘又问了一声。

尚秋水大为惊讶,他一边看着纪若尘的目光,一边伸手向太清池对岸指去,口中纠正道:“若尘兄,应该就是那个穿素衫的女子。嗯,果然淡漠孤绝,人品无双……咦,若尘兄你在看哪里?往远一点……你又看得太远了,收回来,……怎么又偏到东边去了?她就在正中央,中央!”

为了纠正纪若尘的目光,尚秋水整个人几乎都要靠在纪若尘身上。纪若尘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向另一方弯了过去,恰如一根狂风中的细竹。但他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是偏来偏去,说什么也不肯落到那人群的中央。

尚秋水显然也从未遇到过这等怪事,他几番努力仍无法使纪若尘看到顾清,于是气得双眼一亮,忽然柔声道:“若尘兄……”

纪若尘大吃一惊,知道若再拖延,定会糟糕,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运起震慑心神的法诀,终于看到了那虽立于人群中央,却依如孤处天地之间的顾清。

这一眼望过去,纪若尘将顾清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然后喃喃地道:“咦,怎么会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子?”

“普通?哪里普通了!”尚秋水愈发的奇怪了,道:“且不说她那孤洁高远之气万中无一,就单是这容貌身姿,也不比石矶差了吧?而且我完全看不透她的道行,甚至于连她究竟有没有道行都不知道。单止这深藏不露一点,就可知她的的确确是云中居弟子之首!”

“可是……”纪若尘眉头紧锁,似是斟酌不定用词,可是了半天方道:“秋水师兄,你觉得那个顾清真的在那里吗?”

“她好端端的立着,不在那里又在哪里?若尘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精进太快,根基不稳,现在出了些问题?”尚秋水疑惑问道。

纪若尘摇了摇头,脸色渐显苍白,看上去就是简单的遥望片刻也耗去了他大量精力。他沉吟一刻,又道:“秋水兄,我修行上没有问题。可是我的确是看到她站在那里,但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到她立足处其实是空无一人。”

尚秋水讶道:“难道她修为已经高到了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地步?那可是相当于我宗三清真诀上清境界啊!若有如此人物,那今生必定是要飞仙的。这不太可能吧?”

纪若尘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单纯的感觉而已……可能是我错了,秋水师兄,我非常的累,这就回去吧。”

不知为何,纪若尘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不待尚秋水回答,立刻转身,就欲离去。尚秋水一怔,连忙叫到:“若尘兄,怎么……”

这一刻,天地是静的。

纪若尘虽然背转了身,却在神识中看到顾清那一双淡极漠极的眼忽然有了生气,就如那本是散落在天地之间的神识,忽然回到了她身中一样。

此时此刻,消去的是喧闹人群,苍天白云之下,青山碧水之间,洒然立着的,惟她一人。

顾清徐徐转身。她的动作虽然轻柔,却似是含着万钧之力,转侧间引得云卷风动。那呼啸中蕴有莫大威力的狂风,也不过吹起她数缕青丝,自那冰雪般的肌肤上拂过。她双眼又何止有了生气,而是越来越亮,转瞬间纪若尘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在她立足之处,此时惟有一团耀目欲盲的强光!

那灼热之极的目光似是跨越千万年时光,穿过无数地火天雷,终于落在了纪若尘身上。

刹那之间,纪若尘只如被从天而降的熊熊火焰淹没,似是被这天火引动,连体内都透出无法形容的灼热强光!他就如处在一座燃烧的城市之中,周围已没了风,没了水,有的只是火焰!他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火,呼出的皆是光。

他已无法动弹,只能立在这焚城的中央,看着那一个洒然出尘的身影远去,远离这火焰中的城市。纪若尘不知为何,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他不明白这痛楚从何而来,也不知这痛楚究竟是何物。他只知道,这痛,已痛彻心肺,痛得他已完全忘记了烈焰焚身。

他惟有望着那身影离去,却不能动,也不能叫。

那个身影已在远方隐没,熊熊烈焰也不知于何时平熄,他立于瓦砾废墟中,一时心灰若死。这一片烈焰焚过的华城,犹如一把巨大无边的锁,牢牢地将他锁扣在城市中央,动弹不得。他凝视着这一片广大无垠的废墟,缓缓提起右手,握拳,就欲倾尽一生之力击下,击毁这把将他锁扣在此的巨锁。可是为何,这样一个决定也是如此艰难,让他的右拳迟迟定在空中,再也落不下来?

直到胸口又传来一道突如其来的灼痛,才将纪若尘从那一片无来处、无尽头的死地中拉出来。

这一次他能叫,只是自幼养成的忍痛习惯使得他强行将叫声吞了下去,只是沉闷地哼了一声。

纪若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听到了风声,水声,喧哗的人声。天地间重又有了声音。

身后尚秋水正叫着:“若尘兄,怎么这就要走了?”

纪若尘骤然呆住。

那烈火焚城的一刻,那独自立在烈焰中的千万年,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是接续刚刚的一刻,还是已是千万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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