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殷殷道:“我要去洛阳,在此只是路过而已。”
狁都听了忙道:“从此地向东五十里即是官道,小姐顺着官道行走,自会到东都洛阳。”
张殷殷点了点头,看了那狁都一眼,忽然道:“嗯,这个……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这一问居然把狁都给难住了。他吱唔半天方道:“小姐,这个…….圣云山向来不备人族之食。妖族所食之物,这个…….必不入小姐法眼。”
张殷殷皱了皱眉,道:“刚刚那头猪烤着应该不错。”
狁都一惊,忙道:“小姐,那是无伤大人座骑之一,吃不得啊!就是小姐实在想吃,末将也不是它对手。何况它见了小姐凤威,此刻想必已遁到百里之外,又哪里追得上?”
张殷殷哼了一声,恼道:“这就是妖族的待客之道吗,连点吃的都没有?回头我自会去问问师父的。哼,我现下还要赶路,今后有缘再见吧!”
话音刚落,张殷殷衣裙飘飘,向坡下奔去。
“小姐留步!”狁都高叫一声!
“何事?”
“小姐,这个……洛阳在那边。”
张殷殷一言不发,当下掉了个头,若一朵彩云,向着狁都所指的方向匆匆远去。这一次倒全没了来时的滔天气焰。
直到张殷殷去远,狁都才敢站起身来,擦去了头上冷汗,暗叫了一声好险。他忽然向四尺妖看了一眼,点头道:“嗯,你刚才对答很是得体,不错,有前途!从现在起,你就是巡兵队长了!”
五十里常人要走一天,于修道人来说,不过是须臾间事。没过多久,张殷殷立于官道上,茫然四顾,又不知该向左向右了。
“轻车直行洛阳,只需纹银一两!”一声吆喝忽然远远传来。
张殷殷眼睛一亮,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株古树下正停着一辆四驾马车,车旁并系四匹健马,马儿神骏无匹,通体雪白,周身不见一丝杂毛。车身用上等雕花檀木所制,描金绘彩,丝绸绕身。车顶则以白锦覆之,四角还缀以流苏,看上去精美秀致,华丽无比。
张殷殷身形一动,转眼间已出现在马车前,向那车夫问道:“此车能到洛阳?”
那车夫已到中年,衣衫一尘不染,生得很有几分青山碧水之意。不待车夫作答,张殷殷皓手一伸,掀开车帘,见得车厢内美仑美奂,布置用色极合她心意,简直就似是为她量身而造的一样,当下心中极是欢喜。
张殷殷纤指一弹,一颗珍珠已到了那车夫的手中,道:“这车我雇了,去洛阳!”
车夫接过珍珠,并无惊喜之色,只是微笑道:“请小姐登车。”
一声清脆鞭响,马车沿着官道迅速远去。
天空忽生一团祥雾,黄星蓝从雾中现出了身形,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脸心痛之色,一迭声地吩咐道:“去前方十里处盖个小客栈,再烧八色菜式,快,一定要在马车到前准备好!殷殷爱吃什么,我可都吩咐过了,你们哪个若是出了错,回山后门规处置!”
她身后八名道士齐声应了,纷纷运起法宝,当下空中宝光四溢,早已去得远了。
张殷殷向着洛阳绝尘而去时,纪若尘与青衣刚出利州城。他们匆匆离去,并未察觉昨夜在鸾山发生的数场大战,但有人觉察到了。
午后时分,一个胖胖的中年员外在数个家丁的簇拥下,登上了鸾山之顶,看上去似是前来游山的富家员外。
此时春寒仍重,但那员外因为体胖的原因,虽身着绸衫,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仍然不住地冒着汗。旁边一位精瘦家丁递上一条雪白汗巾,接过员外手中已湿透的汗巾,收了起来。
“这就是鸾山了吗?”员外四下张望着。
他身旁一个腐儒模样的文人折扇一合,指点道:“这里即是鸾山了。据利州城志所载,此山高百丈,清而不险,有水三道,曾有青鸾过而栖息,故名鸾山。您看,那边就是利州城了。鸾山颇得灵气,为东西要冲,我们所立之处,就是一处地眼。”
员外点了点头,赞道:“这里景致倒是不错。”
其实鸾山顶上土石开裂,草焦树枯,全然一副劫后余生之景,哪有半分美景可言?那员外再四下望望,向着一处一指,又道:“那边也有点意思,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几名家丁奴仆忙挑起食盒行李,簇拥着员外向所指处走去。一行人走了一柱香功夫,才走到员外指处。那里本是一座天然石台,但现在龟裂处处,早已碎得不成样子。
石台正中有一块完整石面,上面有一大片焦痕,看上去似是一个正张开双臂的巨妖。在焦痕之后立着一尊较小的深灰色沙雕,她体形如人般大小,身后拖着一根长尾。雕像看上去一脸惊愕,似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之事,然后就此定格。
那员外本是走马观花的看来看去,在这尊沙雕前却驻足了足有半盏茶时分,然后忽然向旁边一指,道:“那根铁杆子很有些份量,来人哪,把它给我起出来,扛回去打几口铁锅!”
几个家丁轰然应了,向员外所指处奔去,一个个扎衣挽袖,摩拳擦掌,数只大手就向露出地面三尺的一根黑沉沉的、碗口粗细的铁杆抓去。
这截铁杆入地颇深,但那几个家丁力气却也不小,一番吐气开声,竟生生将那铁杆从石鏠里拔了出来。铁杆一头接着一个长足有四尺的巨大刃锋,原来是一把极为猛恶的死镰。看上去这把死镰极为沉重,四名家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它抬到了员外面前。
那员外面有喜色,摸着死镰,笑道:“这么大一块铁,倒当真可以打几口大锅!小的们,给俺抬回去!”
家丁们轰然应了,跟随着员外高一脚低一脚地下山去了。那酸儒文士跟在员外身边,数次回望沙雕,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扑通一声,他忽然双膝跪地,道:“无伤大人!我们难道就任他们在这里承受风吹雨淋吗?”
文士声有哭间,他此言一出,原本喜气洋洋的队伍立刻静了下来,家丁们目光纷纷移向一边,即不去看沙雕,也不愿看到手中抬着的死镰。
那员外也停下了脚步,看了那文士一眼,淡淡地道:“我族生于天地之间,迎风披雨,亘古如此,何苦之有?道德宗分毫不掩痕迹,那是立威来着。即是如此,我们不若让计喉与潮汐这样立着,反让他们知我族气概!壬珩,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壬珩犹跪不起,叫道:“可是……”
员外不再理他,擦了一把汗,高声道:“小的们,回府!”
家丁们刹时间都变得喜气洋洋,高声唱了喏,拥着员外下山而去。
方今天下,有三处至阴至险之地,一为天刑山,一为冥山,一为无尽海。
天刑山上承天殇,下通黄泉,天地相冲,千年一倾,乃至凶之地。冥山地处极北,乃至阴至寒之地,此地无一分阳气,风过而万物成灰,休说常人难住,就是那些修为稍差些的妖也无法在此处多呆。
冥山虽不广大,但高千丈,笔直通天,险到了极处,终年铅云遮天,如在黑夜之中,全然不见天日。反而是山脚处才能见到一点天光。
冥山之顶,以黑矅岩砌着一座巍巍宫殿。此殿外墙高十丈,上下九重,层叠而上,气势冲天,一如这寒极险极的冥峰。
冥山绝崖边,有一座石台延伸出来,石台另一端则是一道万级长阶,笔直向上,直通冥殿最上一重。
冥殿最上一重是一座大殿,殿中一石一柱,皆以黑石所造,整个大殿森寒肃杀,有无穷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