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陈兰,这个家人眼中最为乖巧可爱的幼妹却因为这份‘耻辱’而生出了报复的想法。
这个想法的诞生也不是空穴来风,早在这个想法诞生之前她就亲眼见过自己的母亲韩姬如何对付侯府后院的其他女人的。
说出来也不足为奇,有一次出了一个让陈午特别喜欢的新宠,一个月里倒有大半个月在新宠那里…人无百日好,但韩姬不愿意这样认命,看着自己被别人踩下去,于是安排了下药。
其实她也没有门路搞到什么真正的毒药,有的人认为毒药似乎遍地都是,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若是靠谱的死药,即使再过上千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皇帝赐死臣下的时候,不是就有毒酒一杯么。然而即使是皇家,安排的毒酒也不是那么‘可靠’呢!
历史上就有多次记载,毒酒下肚根本不能立刻杀死臣子,甚至会出现根本杀不死的情况!
以古代药物制取的技术而言,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韩姬弄到的药物其实是一种让人拉肚子的药粉,这种药粉原来也是用来治病的,有疾医给过她,所以才能得到。
这和汉代人的饮食习惯有关。
都知道汉代人,准确的说是汉代贵族,受限于烹煮器具和烹饪手法,他们最日常的美食就是烧烤。成语所谓‘脍炙人口’,其实就是将高古时期最受追捧的两种美味点了出来。
生鱼片和烧烤嘛。
其中又以烧烤最为流行,汉代贵族的餐桌几乎不可一日无它!
也就是说,汉代贵族的食谱里有很多肉,同时冬日又没有多少瓜果蔬菜可吃。想想有这样饮食习惯的游牧民族,在茶叶、大黄引入之前常常有死于便秘的贵族吧!汉帝国时下吃的是谷物主食,还能吃一些菜干什么的,但依旧有类似的问题。
所以泻肚通便的药物便被医家研究了出来。
韩姬倒不是想杀了那新宠,只是想让她身体不舒服一阵子,这一段时间陈午近不了她的身,自然就将她抛到脑后了——自古男儿多薄幸,更何况对于自家君侯来说,这些家妾家伎什么的仿佛就是玩物,就更不会有什么在意了。
韩姬固然不是当着孩子的面做的这些事情,主要是怕孩子口无遮拦,将事情泄露了出去。但各种巧合,或者说院子就只有那么大,真要完全做到一点痕迹也没有,这也是很难的,所以事情就被陈兰完全看在眼里了。
她并没有说出去,虽然她并不是特别明白这件事的‘性质’,只不过以为这是一种正常的手段——后院其他的漂亮女人都是和母亲抢阿翁的坏人!母亲‘惩罚’其中一个,这有什么的?
此前,韩姬还做过别的事情呢!
这种习以为常让陈兰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往外说过一个字,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可以随便对外说的。
然而就是这‘习以为常’让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痛恨陈娇和陈嫣!她不过是不小心扯断了陈嫣的组佩而已,她们就派人来‘欺侮’自己!凭什么呢?从母亲的言行中她学会了一些事,而在她还没有真正明白这些事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已经会亲身实践了!
让婢女松去下药,但婢女松怎么肯呢!
听到陈兰失心疯一样说出这样的荒唐的谋划,婢女松第一反应是陈兰疯了!这件事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整个韩姬院子的人都得搭进去!
但是松不肯也不行,因为她有把柄被陈兰拿在手里!
松偷了陈兰的车渠手钏,还被陈兰发现了!陈兰以这件事要挟她,若是她不从,她就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而一旦说出去,等待松的就是悲惨的未来。
要么被打杀,要么就是被打发去做最差的工。前者听起来更惨,但其实松更不愿意接受后者!
所谓最差的工绝不是想象中的辛苦一些,待遇差一些!
要知道在古代,特别是封建社会早期的汉代,人的价值比不上牲畜这是很常见的!就像很多人都知道的,农夫之家若是有一头可用来耕种的耕牛,很多时候是比家庭成员更加受到重视的!
放在贵族之家也是一样,总有一些最最辛苦的活儿得用奴隶来做——人相比牲畜要聪明,也更有耐力,有些活儿用不了牲畜,也只能用人!而这样的工想也知道对于当事人来说是怎样的折磨。
婢女松只要想到自己可能去过那样生不如死的生活就觉得不寒而栗…按照陈兰的话去做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不会被发现呢?人总是会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但若是拒绝了陈兰,等着自己的就只能是悲惨未来了!
婢女松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女官在一旁发问,旁边还有会写字的宦官记录。包括药粉是怎么来的,陈兰和婢女松又是怎么商量这件事的,有没有其他人知情等等。
因为害怕婢女松说的颠三倒四,还是女官思路清晰,在一旁一直提问,这场‘审问’才能顺利进行。
陈嫣在一旁旁听,颇有一种无语的感觉——这就是真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她真心什么都没有做,这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
至于说因为这件事而恼怒、担心之类的情绪,她倒是没有。主要是就婢女松所说,那药粉就是个泻肚的而已。她身边的侍医检查了一番,也确定了婢女松的说法。这听在陈嫣耳朵里,无限接近于小孩子的恶作剧。
不就是多跑几趟厕所么,吃坏肚子这样的事谁没有过呢?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畏惧。
然而她这样想不代表其他人也这么想!陈娇,以及陈嫣身边的侍奉的人全都用极端仇恨地目光看着婢女松。
原本陈娇还能听女官审问,等到审问完毕,脸色何止是能结冰!她现在是能杀人了!
‘唬’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凭几。到了婢女松的面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睛里喷出火来。然而脸上却是怒极反笑的,不住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婢女松的身子彻底瘫软了下来,脸上眼泪鼻涕胡乱流着,哀求道:“翁主,翁主,奴婢不知呀!奴婢全听女公子的话,不这般就范奴婢就只能死了!翁主恕罪啊——嫣翁主!嫣翁主救命!”
就算没有接触过陈嫣,但堂邑侯府的人也听说过,陈嫣的脾气很好,对待奴仆也最为体谅。这个时候也不去管传闻的真假了,看到陈嫣跽坐在一旁,似乎是不忍去看的样子,立刻病急乱投医起来。
陈嫣这次彻底转过头去,不再看了。
说实话,这个婢女其实也没有选择,她和陈嫣没有仇怨,也不想害陈嫣。一切的一切都是受胁迫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她更像是一个工具,而工具又有什么对错呢。
若是放在上辈子,陈嫣会将这件事诉诸法律,该怎样就怎样。
但是这辈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若是用现代的法律断汉代的事,这是行不通的。
陈嫣要是接受不了这个,生活在未央宫的时候她早就该爆发出来——宫中常常有犯错的宫人被惩罚,而这些惩罚从现代法律的角度来说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犯下的错!
这件事往小了说,只不过是一件内宅阴私而已,若是陈嫣坚持,这个婢女是能够保下来的——她若真的坚持,即使其他人会不满,也不会真的为了这件事和她顶。
但往大了说,这是一个时代的潮流,个人是很难和时代抗衡的,至少现在的陈嫣做不到。
陈嫣若是保下了一个婢女松,除了证明她真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善良女郎,其他的什么都证明不了!除非有朝一日她能彻底改变这件事发生的土壤,不然这又有什么用?
更进一步地说,这也是陈嫣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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