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小时候虽然已经不在匈奴生活了,但是他的父亲还有儿时匈奴生活的记忆,更不要说祖父弓高侯了!就算是耳濡目染,他也比其他人的泛泛而谈了解的多得多。
事实也是这样,韩嫣根本不从那些看似很大,其实空洞的地方说匈奴。而是比较详细地说明了匈奴人的习性,一些习俗,除开军队,普通平民又是如何生活的。看似零碎无用,实际上比其他人说的有干货多了!
很多时候两个国家对峙,就是要从这些小处了解,而很多大问题也是从小处看出来的。
陈嫣听的相当认真——虽然是一个现代人,但她对此时匈奴的了解不会比其他人多。毕竟她受的就是很普通的教育,那个阶段讲的也就是一些大而化之的东西。
只不过几个伴读还不明白韩嫣这些东西的价值呢,只当他小家子气,说些零零碎碎的!这些和匈奴军队的强大有关系吗?
刘彻却是识货的,听的津津有味。等到韩嫣说完了,扫了一眼陈嫣,发现她又在不停地写啊写啊。忍不住笑道:“阿嫣为何又在写?听过就该记得八九分了,再有记不清的,回头问韩嫣就是了。”
陈嫣摇摇头——软笔记笔记可比硬笔慢多了,再加上繁体字,简直就是灾难!好在古文本就有将一大段话缩成几个字的传统,她有技巧地记着,回头再做整理,也勉强过得去。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自以为记得,其实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记下来就清楚多了。回去整理一遍就是再记一遍,如此再偶尔读上几回,才真是不会忘。”
汲黯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本来让陈嫣过来读书,他是不愿意的,只是当时被陈嫣难住,没话说了而已。不过自从陈嫣到太子宫读书,他倒是越来越满意了。
第一,确实如天子所说,不夜翁主天资聪颖,而且此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底子。当初并不是为了来太子宫读书,而夸张了说了。而聪明的学生,无论如何也是不招人厌的。
第二,陈嫣有很多观点都很怪,但又不能说是无理,只能说她善于从一个新的角度看问题。虽然有的博士们对此颇有微词,但大多授课的老师,包括汲黯在内,都觉得这对他们做学问是有帮助的。更不要说对太子了,太子就是未来的天子,更应该打开思路才对!
第三,陈嫣非常好学!甚至不用说不远处另一间宫室里随意应付课程的公主们,就是在这画堂之中,陈嫣可能都是最为努力的学生了。
伴读们就不说了,很多在家的时候就是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如今跟着太子读书,总算是学了点东西了,但依旧称不上努力。
甚至太子…不能说太子松懈了,只是太子的精力分散到了太多东西上。他不止要在画堂上课,还得在朝堂上跟着天子学习为君之道、御下之术。而且太子还对骑兵、打仗特别感兴趣,常常要去上林苑操练骑兵、打猎什么的。
精力一分散,自然就不能专注。对于上课的内容,刘彻常常就是‘了解’,而不会去深入。不过话说回来了,他将来也不是要做学者,而是要做皇帝的,所以这样才是正常的。
“不夜翁主说得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话说的极好,你们这些人就是太懒惰了!”汲黯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圈。
陈嫣、陈嫣她亚历山大…虽然老师喜欢她是很好的啦,但成为同学里的另类,被排挤什么的,那就太冤枉了。
其实陈嫣是想多了,刘彻自己知道自己事,他是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放在画堂课程上的,汲黯也知道,所以这并不是用来责备他的。至于那些伴读们,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同学,地位根本不平等呢!
排挤陈嫣?他们感动吗?
不敢,真不敢!
现在就轮到陈嫣还没有发言了,刘彻笑着道:“阿嫣还没说,快说快说!”
这样说着还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想找一个舒服一点儿的姿势。陈嫣怀疑,这要不是课堂上,他能让宫人送水果点心来,边吃边听她说!
“我说是能说的,只不过到时候可别说我想法古怪!”陈嫣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犹疑地样子。
“你快说!”刘彻连忙催促。
刘彻是特意将陈嫣的发言留到最后的,这就像是有些人吃东西,喜欢将最喜欢吃的留在最后面,一样一样的。
陈嫣的观点是很古怪,总是与时下不同,这个他喜!虽然,往往也和他不同就是了。
不过,刘彻讨厌的是那些和他不一样,而且老调重弹的观点!明明已经不合时宜了,还被拿出来反复用,他都不耐烦听!而陈嫣的想法虽然也和他不同,但经常是新奇的、有趣的。
陈嫣对现如今北方活动的匈奴真是不了解,在未来,这个北方游牧民族会和其他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游牧民族一样——眼见得他起高楼,眼见得他楼塌了。辉煌地光华璀璨,分崩离析地始料未及。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这就是他们的真实注脚了。
陈嫣虽然不了解匈奴,但对游牧民族的一些共性却知道一些——托知识传播越来越无门槛的福,只要有心,在她那个时代获取知识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觉得匈奴几代之内衰败是必然的。”陈嫣说着猜测的话,语气却比谁都肯定。而这样石破天惊一句话,立刻惊到了其他人。
喂,那可是匈奴诶!一直以来大汉的心头大患!有控弦之士三十万,曾经将高祖围困在白登,是靠吕后贿赂匈奴阏氏王后,这才得以脱身!而这些年来一直侵扰大汉边境,南下中原时最近接近了长安城下——这样的匈奴,说他几代之内衰败,这样好吗?
就算是那些鄙视夷狄,认为夷狄无道,迟早自取灭亡的狂生也不敢这样说吧!
刘彻眼中兴味更重,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人,好奇心一点儿也不少,他就是好奇陈嫣为什么能这样说。他可不觉得陈嫣会说那些狂生之言,白白在这里说大话!
陈嫣摊摊手,解释道:“匈奴很多事我都是不知的,但我知道匈奴有一事肯定会酿成大祸!”
待其他人都看过来,陈嫣才道:“匈奴人的王位并不是父死子继,而匈奴人的王也和我们中原的皇帝不一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匈奴人的王位和后世很多游牧民族一样,都是半选举半强权才能得到。
匈奴人过的是游牧生活,不会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定居。这就导致了他们不能依靠土地掌控各种资源,他们的资源是人口,是牛羊马,而这些都是可以随着游牧迁徙而移动的。
这使得每一个首领的掌控力是有极限的!
一旦数目达到一个瓶颈,他们就算名义上是首领,实际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说,匈奴单于严格意义上就是匈奴各个部落、分支的联盟盟主。除了直属于自己的力量,对其他掌控力都相对弱。
若是有一个雄图大略的首领诞生,往往能带领部族迅速强盛。但一旦这个有威望的领袖死去,那么接下来的匈奴内部就是一片混战!
每一个手握实权的匈奴贵族都能角逐大单于的位置,这会发生什么?
如果匈奴能够一直胜利,一直辉煌,这个问题可以被压制。毕竟所有人都清楚的,失败不会是成功之母,因为失败只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真正能带来成功的只有胜利,不断地胜利!
只要能够一直胜利下去,这个内部问题就不会被导火索点燃。所有匈奴人会齐心协力,因为他们只要这样做就足够吃的满足了——利益足够丰厚,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打破什么。
但这可能吗?
“自然是不能的,花无百日好,从来没有不落之日!更何况是匈奴,性情卑鄙,目光短浅之辈甚多!这些年又骄狂自大…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大汉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百姓困乏,军中疲敝,连骑兵都凑不齐全,现在呢?休养生息几十年了,真下定了决心要制服匈奴,他们哪能安坐!”
陈嫣说的话掷地有声,刘彻也听的异彩涟涟——呃,他就想打匈奴,所以每次有类似的观点,他都嗨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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