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未料到他年纪轻轻说话办事竟如此圆滑,不由得侧眸多看了他一眼,费冕恭恭敬敬的颔首微笑。
天熙帝沉默片刻,说:“费卿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待定安侯回京再议。”
费冕心中松了口气,天熙帝对他的这份奏折大加赞赏,除此之外,他还按曹旌教他的,将灾后的各项事宜也一并加在奏议之中,曹旌深谙国库并不多富庶,便想了很多法子,在不亏损国库的基础上替灾民解决了许多善后事宜。
出了殿,费冕摘下了长翅帽,抬手擦拭额上的虚汗,颔首说:“李大人。”
原户部尚书蔡闫革了职后,户部主事也便一同革职,他是原先就同曹旌一起共事的巡官,无论是辈分年龄还是官职大小,他都是后辈。
李璟虽是正三品吏部尚书,却从不拿官职欺压后辈,他出生书香门第,年轻时好学,对胸中藏墨的文臣很是敬佩。此前他不知户部有这般能干实事的人,方才在殿内听他奏议便可知若非亲历,这其中许多事情靠书上看,朝堂学,是办不来的。
李璟在墨香里泡大的,人看着也格外温良儒雅,他也微微颔首道:“费大人见解独到,我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费冕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如其他人一样只是心口不一的恭维,当下也不敢揣摩,只能恭恭敬敬的说:“都是定安侯与曹大人商议的,只是借了下官的口呈表皇上。”
李璟不说话,露出浅淡的笑意,两人出了宫各自回府。
一连几日的风雪终于停了,大雪将那夜官道上的厮杀一层层覆盖,融进了泥渣里,驿馆的这队人马已经再次驻扎了五日,每一日清晨都能见着纪礼慌慌张张的要闯裴熠的屋,每次都被司漠赶了出来。
白天人多,总不见霍闲的身影,暮色一沉,他便要去询问秋白裴熠这一天的情况,秋白这次出来带的药不多,裴熠所用的药,量很大,几日便不够了,他打发了司漠和纪礼去找一家药铺买药。
裴熠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时低烧发寒,秋白说这是驱毒后的症状,正是转愈的迹象,这一日暖阳罕见的透出了云层,可霍闲回来的时候已经只有残留的余晖了,他听见屋内的动静,没多想便推门而入。
驿馆的程设极其简朴,除了床榻只有一张靠着床榻边的桌子,他大抵是想喝水,却不慎将杯子打落了一只,他弯腰去捡,霍闲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可是在他听到推门声抬头的瞬间,恍惚中脑袋一空,下一秒他便不由自主的扶住来人。
裴熠神色不佳,病容溢出满面,他没照镜子,还以为自己是所向披靡的飞星将军,当下便收回手。
霍闲心下一动,替他捡起地上的杯子,重新给倒了杯温茶,说:“你还真是福大命大,这才几日就能自给自足了。”
裴熠微蹙着眉,突然想到了什么,垂眼一扫,看向霍闲,笑的很不真切,说:“不跑了?”
霍闲微微挑眉,他知道裴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却装不知道,捉住裴熠的手,将茶递到他手里笑说:“侯爷要什么吩咐就是,哪还用的着自己动手。”
裴熠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梭巡,他抓着霍闲的手顺势一用力,人就这么被他搂进怀里,“吩咐就成?”裴熠问:“人也一样?”
霍闲任由他搂着,掌心开始潮热,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他夺过裴熠掌心的茶杯,送到他唇边,说:“是呢。”
他的眉眼中始终都有笑意,像是无意的,带着几分诱惑,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欢欣。
他忽远忽近,恰到好处的撩拨着裴熠的每一根神经,然后又在某一时刻悄悄地避开,他的侵略是一场迂回战,裴熠是悍将,素来都是速战速决,可在与霍闲的迂回之中裴熠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陷了进去。
他凑近饮了茶,下唇碰到霍闲的手指,对方微微的手蜷了一下,裴熠便抿唇让开,他昏睡了多日,在混乱的梦中似乎瞥见一张熟悉的脸,那脸他很熟悉,他以为这就只是梦,一场充满杂念的梦,然而醒来不过片刻他便见着了梦里的人,他想或许不全然是梦。
霍闲就像是夜里的皎月,白的无暇,却内有乾坤,他与谒都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他似乎很坦然,坦然的在自己面前暴露明明可以隐藏的一切,可他同时又让人看不透,他蓄意靠近无有所求,却会疯狂的豁出命。
起初裴熠将他这种玩命的靠近当做是一种拉拢,然而当他看见虎骨印的那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这种明白在后来在推敲,反而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他就像是自己求而不得的一个梦。这种感觉让裴熠无端的生出一种焦灼。
他凭着那一点清醒最大范围的去招架霍闲的挑衅。可霍闲却似全然不觉,他说“是呢”的时候带着一种极大的诱惑,那温顺的语气与他自如的举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偶尔轻佻,对裴熠的靠近却之不恭。
裴熠觉得自己才像是任他来去的玩物,可霍闲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将理智抛诸脑后,他深情又薄情,跟裴熠四目相对着。
“你这样看着。”裴熠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说“说的倒像是真的。”
“自然是。”霍闲肤色霜白,很快便起了红印,他的神情落在裴熠的目光里莫名让人看的灼热。
裴熠仔细的打量着,他自己病容还未退却,唇上依旧泛着苍白,却看出霍闲轻佻的姿容下藏着更深多日未眠的倦意。
“你不信?”霍闲忽然靠近,喷薄的呼吸陡然洒在面颊沿着裴熠的唇传到他的脖颈侧面,近在咫尺的人便吻了上去。
裴熠紧绷的防线只在一瞬间便断掉了,久违熟悉的味道缠绕在他周身,带着汹涌复杂的情感,在霍闲煽动的眼神里他情不自禁地反客为主。
湿濡的吻愈发暧昧,欲望像一把添了油的柴火水越多越旺盛,死里逃生让他们都在庆幸,这既是裴熠的重生,亦是霍闲的重生,如果说那一次让他们生了情,那这一次便是爱,在几欲从鬼门关踏了一脚之后便滋生出对尘世的眷恋,还有他们自己都还未探查清楚的爱意。
裴熠揉着他白皙的脖子,喘出的气息愈发的滚烫,霍闲仰起头,缠绵的气息在他们唇间来往,昏沉之间裴熠想起自己还是个病人,他那发烫的手掌忽然松开。
红色的血潮漫上霍闲的面颊,沿着脖颈一直没入胸口的衣领里,他吻了霍闲的唇瓣,说:“侯爷今儿大病初愈,且放你一次。”
霍闲望着他。
“雁南,越州。”裴熠说:“你真是为此而来的么?”
“自然不止。”霍闲说:“再风流也有情,我念情呢。”
裴熠搂得更紧,说:“那还跑什么?”
左右躲不过去了,霍闲索性坦诚道:“谁又没跑过呢?”
霍闲这是记着在他府里中毒那次的事,裴熠一怔,随即笑说:“公平,可往后呢?”裴熠说:“世子可还要一声不响的就跑。”
“你抓的这么紧。”霍闲垂首假意挣脱,一语双关道:“我的脚力哪里够。”
“人是在。”裴熠收紧手臂,逼视着他,抬手落在他的心口处,动了动唇说:“心呢?”
“侯爷管的宽,什么都想要。”霍闲侧眸看着他,说:“也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裴熠冷哼了一声,揉捏他的的腰肢,眯起眼似乎很享受的说:“这世上就没有本候要不来的。”
霍闲抬头,亲上了他的唇,柔软相抵,像两片羽毛轻扫而过,霍闲说:“真给,你敢要么?”
裴熠胸口震动,他松了手,去屏风后敛了外袍披上,再出来的时候霍闲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了,远远看着,又是一副寡淡的冷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