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不到,整个村子就一片死寂,不见任何声响和光亮。
躺在床上,听见身旁李卓风和书呆子两人逐渐平缓的呼吸,果东又打了个饱嗝后,慢半拍地想起他之前决定的把药给陈然之后就离开这副本的事情。
陈然并不喜欢现在的他,甚至讨厌,看到他就讨厌,一想到这点果东嘴里就又泛出之前嚼到药的复杂苦味,那苦味太重,都让他皱眉。
果东翻了个身,侧躺着望向窗口的方向。
他从坟地带回来的小纸人就放在他躺的这侧的小道里,他侧身时,一抬头就发现那纸人墨点的眼睛换个方向,正邪恶而又有几分委屈地看着他。
果东看了她一眼,伸手转动她的脑袋,让她面壁。
陈然明明那么讨厌他,却去帮他偷糖。
想不通,睡不着,果东索性起床。
出门,果东站在院子里用力呼吸,梅雨季节的空气带着明显的潮湿和冰冷,特别是深夜里。
那种冰冷涌进肺中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并不招人讨厌,相反,挺惹人喜欢。
不睡觉?陈然声音蓦的从寂静的黑暗中传来。
果东吓了一跳,他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微弱朦胧的月光下,对门院子里,陈然披着外套靠在洗衣槽旁边的围墙上。
他不离身的长刀就倾斜的靠在一旁的洗衣槽上,长刀倾斜,这衬托得他的身形越发修长,特别是那双腿。
看着那样的陈然,果东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下,旋即戒备,陈然该不会突然就拔刀砍过来吧?
陈然并没准备砍过来,似乎同样睡不着的他依旧靠在围墙上一动不动。
没等到回答,陈然又道:大半夜不要乱跑。
顿了顿,他又冷冷补充,不然会死。
果东才不怕,他本来就死了,他和陈然不同,他从来就没活过,你不也在乱跑?
想想,果东又道:你不是不舒服,为什么还不睡觉?
果东和陈然保持着安全距离,如果陈然不凶他的话,他还是挺愿意和陈然聊聊的。
陈然看了果东一眼,没说话。
果东看去,长发散开依旧维持着之前姿势的陈然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仿佛刀枪不入的一块寒冰,但不知为何,果东却从他身上感觉出难过的感觉。
那种气息近乎绝望。
夜色逐渐变深,空气逐渐冰冷。
站了会后,手脚都冰凉的果东抱紧自己怀中的背包,我要回去睡了。
如果是你,你会因为什么而不告而别?陈然几乎和这梅雨时节深夜冷冽夜风融为一体的声音突兀传来,那声音不光吓了果东一跳,把陈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本来没想问。
什么?
算了。陈然深深看了眼果东,强压下心中那不受控制就溢出的期待,他收回视线。
果东狐疑地看看陈然。
有个笨蛋,突然就不见了。陈然听着黑暗中自己的声音都觉得不舒服,他不是那种会找人互诉心肠的人,更莫说对象还是个才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但他嘴巴却不受控制的就擅自说了起来,你觉得如果我哪天再见到他,我应该说什么?
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起初他想过要把果东狠狠揍一顿,然后找根绳子捆起来挂在腰上,看他还怎么跑。
后来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从之前那副本来看他不一定打得赢果东,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打起来他也未必下得了手。
因为只是想着那个笨蛋的脸,他就觉得无力,更别提揍人。
不能打,他也想过要骂一顿,可那个笨蛋估计一看见他凶巴巴的脸就会吓得立刻转身逃跑,然后再也不见。
那笨蛋要跑起来,他根本抓不住。
而且,他好像也没资格去管果东,他对果东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们只不过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甚至这层关系都薄弱无比,因为是他强行把果东带进副本是他强行开始这段关系,以往果东愿意待在他身边,也只是因为钱。
果东没想到陈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他都被问愣住,因为他明明就站在陈然对面,而且
果东垂眸,陈然大概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就算见到了,知道他就是果东,陈然也肯定会一脸厌恶。
我不知道。果东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不见,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你?谁让你一天到晚那么凶,是我我也不见。
陈然身体轻轻僵了僵,他看了对面的果东一眼,愈发沉默。
我要回去睡了。果东抱着兔子往回走去,走出两步,他又回头看去。
夜色下独自靠着墙壁难过的陈然,就像只蹲在角落被抛弃的大狗子,他守在被抛弃的地方不敢轻易离开,饿得瘦骨嶙峋也要等待着主人来找他。
仅一瞬,果东就收回那想法。
果东觉得自己这想法荒谬,陈然从来不需要人同情,他浑身都是尖刺,他也不会把自己搞得瘦骨嶙峋可怜兮兮。
果东正准备进门,面前打开的房门里就有人迎面走出来。
对方速度不快,但果东发现对方时两人距离已经很近,果东立刻往旁边让去,可两人肩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
被撞,果东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撞到他的人就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果东讶然,他还来不及反应,门后就又有人走了出来。
本该在睡觉的书呆子和李卓风一前一后出门,排着队向着门外走去,出了院子,他们走到主路上,然后继续往前。
还不等果东疑惑两人要去什么地方,对门陈然那屋也有人走了出来,兰昊逸和告近光着脚一前一后排着队出来,走上主路。
四个人在主路上汇合后,很快排成一排,继续往前匀速走去。
看着那场景,果东忍不住挑眉。
他立刻朝着陈然看去,陈然也已发现不对,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刀站直身体。
月色下,两人视线相交。
下一刻,不等两人开口,两人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他们的脚自己迈开,也和李卓风他们一样向着主路而去,要跟上李卓风他们,要加入队伍。
因为那动作突然,果东双手环起抱怀里的兔子都落在地上,陈然倒是还拿着手里的刀,那刀在他手里。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们的身体不再是他们的,而是别的什么人的,他们只不过是在那具身体当中看着。
不多时,他们两个就追上前面的李卓风四人,四人的队伍变成六人的队伍。
队伍人数变多,队伍也变得越发整齐,他们就像一排挂在同一排绳子上的木偶,每一次迈脚都一模一样。
看着这一切,感觉着这一切,果东正诧异,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旁的路上又有人走了出来,是红蓝绿那三个女孩子。
她们三个就住在他们旁边不远处一家。
三人显然还清醒着,光着脚的她们眼珠子不安惊恐地动着,看见果东他们,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三人越发惊恐。
三人试图挣扎,她们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动得越发的厉害,连带着她们的身体都在颤抖。
但她们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无论她们怎么挣扎她们都无法挣脱那种控,很快还是加入了大队伍,跟在了果东后面,原本六人的队伍变成九人。
几乎就在同时,以书呆子为首的队伍已经走到村口的位置,来到那向着树林而去的石板路前。
也几乎是同时,村口又出现两个从村里并排走出来的三人小队伍,是眼镜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