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红影才开了口,他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在仓库中传开,他进去了,他自己的副本。
一同变得清晰的,还有红影的模样。
以往的红影总是一副红雾的状态,让人根本弄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但现在的他五官身形却变得清晰。
他五官轮廓如刀细刻而成,冷硬而魅惑,他眉眼锋利,眉心的位置更是有着一条如同镶嵌进额间的红色咒文。
那红红得惊人,如同一条细小的蛇盘旋在他眉间,令红影那双红眸越发犀利,也令他那张脸越发魅惑人心。
在红影面前的三扇大门其中一扇突兀和被从里面推开,随着那门扇的推开,一股刺骨冰冷的寒意迎面涌来,一同涌来的还有布置在门扇前的禁制。
之前曾经焚烧掉红影一只手臂的黑色火焰,以要把世间所有焚烧干净的气势腾起。
但它才冒头,一只手就把它生生拧灭。
穿着铠甲的男人推门而出,他不赞同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为什么不阻止他?
红影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但更多的却是无奈,阻止也没用。
且不谈他能不能阻止得了,就算他阻止得了,他大概也不会去阻止。
你是我们所有人里最早遇见他的。红影直直看向男人那双冒着无尽怒火气势逼人的眼,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
果东即使在鬼里面也是特殊的,他虽然是鬼,但却并不是完全的恶,他总能让他们静下心来,而不是一味的沉浸在无尽的愤怒、绝望中,这大概也是他们喜欢跟着果东的第二个原因,因为跟着果东能让他们拥有自己。
至于第一个原因,他们所有人都是被果东捡回去的,有果东的地方就像是他们的家。
他们所有人的事情果东都知道,但果东的事情他们却几乎都不知道。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红影问。
身着铠甲的男人张口就要质问,红影找他就是为了询问这件事,话到嘴边又咽回,他沉默。
片刻后,他回手关上身后的门,带我过去。
红影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人皮鬼也没像以往一样立刻就耸作一团,他带着明显怒气杀意的眼幽黑。
他虽然又笨又不中用,但当年他就是凭借着一股不肯退让的信念守在那道士身旁百年,直至那道士尸骨化作灰烬,直至他自己化作厉鬼。
要比固执,他自认绝不输给任何人。
面对这样的红影和人皮鬼,身着铠甲的男人脸上的冰冷松动,他似是轻叹了一声。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红影动了下,人皮鬼也甩了下尾巴。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鬼。我只知道他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止是他那镇子上的人,还有沿途所有人
我那时候已经死了。
我原本是领命护国的镇魂将军,我带兵镇守边境,与他国之敌以命相搏周旋数十年,最终却被远在太平都城的王忌惮,被身边自亲自信之人背叛,被刺杀在战场之上,被安上叛国罪名,被悬尸于城墙之上。
我咽不下那口气,所以化作厉鬼,我屠尽我所护之城,包括曾经跟在我身边的数万士兵,我欲要屠尽天下人!
我凭着那一腔愤怒欲要一路杀回城都,然而国都早已不在,甚至整个国都已覆灭。
从国的都另外一边,他一路直行而来,他所过之处数万尺范围内皆是地狱,人类互相厮杀背叛战争频起,以至瘟疫横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数十万甚至更多的人顷刻之间不复存在。
我那时候已被心中那一口气控制,只知道杀戮和报复,他杀了我要杀的人,所以我找上了他。
但在碰面的那一瞬间,不,甚至在还没来得及碰上之前,我就已经彻底失去战意。我身体不受控制的恐惧颤抖,我试图逃跑,但我的身体根本不听我使唤。
我只能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一点一点感觉着他向着我靠近,也不知多久之后,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浑身都是被切割的伤口,伤口处不断的往外溢着血,他两眼无神,只是本能的一直前行。他每走一步身后都是一片血海,那些血化作滔天的愤怒和恐惧、杀意、疼痛、绝望,它们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叫嚣着嘶吼着,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摧毁殆尽。
他靠近我时,我已彻底没了理智,比被背叛和死亡更深的恐惧让我本能的攻击,我用尽全力拼死一搏,但我全力的一击却毫无作用,甚至都无法靠近他。
在距离他十多米之外的地方,我身上的阴气、我阴气所化的皮骨就被他身周萦绕的阴气焚烧吞噬,眼见着我即将化作灰烬,我绝望无比,他却看了过来。
他好像被惊醒,空洞的眸子中逐渐有了意识,但那分意识非常浅薄,因为伴随而来的还有绝望、恐惧和无助,那让他不愿清醒。
我以为我死定了,对上他的双眼的瞬间我大脑空白,但他并未杀我。
他看着我,似乎看透我,让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去。
我清醒过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往前走出许远,只留下地狱。我甚至一度怀疑,被摸头只是我的错觉。
那之后我就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我不敢靠他太近,所以只是远远跟着。
他一直不曾停,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去什么地方,后来我觉得他更像是在躲,他一路前行试图寻找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但他一直不曾找到,所以他只好一直不停的前行
他彻底清醒过来时,我都已经不记得跟在他身后到底多少年。
身着铠甲的男人看向红影以及人皮鬼。
仓库中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红影转身,我带你过去。
陈然下山来到镇上时,已是近早上十点。
和之前不同,整个镇子喜气洋洋,路上皆是讨论这忙碌着的人,陈然一路走过来到钱家门前时,都从不同人口中听到好几次关于祭典的事。
他也看见许多正忙着搭架子的工人,祭典的祭台安排在了镇上中心最宽阔的地方,那地方距离钱家不远。
也是因此,钱家门外门内都是忙碌着的人。
面对这场景,陈然张削薄的唇微抿,眼中有杀意溢出。
他默默在心底盘算着杀掉祭月的可能,祭月的能力恐怕在他之上,真动起手来结果难说,但他绝不会死在这。
陈然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长刀。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明天就是祭典,如果他今天不能阻止祭月,那明天一切就会上演。
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记忆只是历史,但他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犹豫片刻,陈然趁乱混进钱家,他本是想在钱家寻找祭月,但在钱家院子里绕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人。
找不到人,陈然正琢磨着接下去该如何,他就被人叫住。
叫住他的人是钱聚,钱家的当家人,他们之前在院子中见过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果然是你。钱聚双手抱拳冲着陈然一礼。
陈然没去回礼,他是来这杀人的,祭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