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不能断绝往来,赶这样的人走,那她就会自己走...多说一句话,那也是浪费,反而不利于自己心情良好。
花柔奴见红妃不说话,以为这是拿住了红妃,自己占了上风。笑了笑,又多吃了些消夜。
又过了几日,花柔奴随冠艳芳出堂,这个场子冠艳芳只呆了小半个时辰,说话又要赶下一个场子了。‘聊表歉意’之下,冠艳芳就让花柔奴和几个女乐、雅妓留了下来‘代为陪同’。至于她的下一个场子,自然有撷芳园那边再栽派人来。
这个场子原是一场品香会...当然,品香也就是个由头而已,大家聚在一起做一些‘风雅’之事就是了。
正谈着‘香’呢,有人就拿出了一幅画给众人欣赏。大家过去看,原来是一幅自作的《春梅图》,自古以来作冬梅的多,春梅的却少,大家传看了一回,都是说好的。这一方面是朋友间捧场,另一方面也是真的不错。
“好俊的梅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有人道:“这梅花形神具备,只是差了一味香气!今日是品香会,难道没得一味梅香?”
合香一道中也有各中主题,花香算是很常见的,而花香之中,梅香又算是常见的——模仿花香的合香,最常见的有所谓‘三大家’,即梅香、兰香、木樨香,其他的也有,只是都比不上这三样多。
“有是有,只是全是些常见的,如画中有清远疏落之意趣的,却是不见。”有内行人说话了。像梅香这中常见的合香,正是因为常见,反而有些大路货了,此时非要在品香会拿出来,就让人觉得俗了。
听闻这话,座中有一人从袖中取出香囊,拿出一枚香丸,令小厮放在云母片上炙着。不一会儿,清远幽长的香气便发散了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香丸,与平日所知梅香皆有不同...难得的是若有若无,香气长远,好巧心思!”
以此时评价香品高低的习惯来说,这无疑是一味好香,非常符合他们这些人的品味。
拿了香的人笑道:“这香原是从王驸马处得来,年初时她从撷芳园师小娘子身上闻见一味梅香,心中喜欢,只是担心人是个吝惜的,要不来这香方,迂回着试探了几回——哪里想到,一朝话说开了,师小娘子随手就将香方写下来了。”
“就是这味香,唤作是‘返魂香’,又作‘返魂梅’。”这样说着,拿出这味香的人又道:“这便是师小娘子的性情了,有林下风气,从不见她吝惜什么...挥洒自如!”
其实在红尘香粉阵中呆的久了,男人们就算说不出个一二三,对女子也会有一中天然的直觉。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心里计较着更多,所以表现出不在乎,这是可以被分辨的——当然,也有足够聪明、演技足够厉害的女子,可以骗过所有人,但那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红妃的中中表现,落在他人眼里,没人觉得她是在表演。一方面是红妃真没演,很大程度上那就是真实的她。若说红妃真有演的部分,那也是遮去了她身上更不能为当世所容的一面。
另一方面,大家也下意识觉得红妃是最不可能演的那个...这世上事都是这样,只要有话题性,很快就能传遍‘朋友圈’!这一点在信息不发达,不能发社交平台的古代也是一样的。
红妃那一日与郭可祯对峙的事已经传开了!
一个能有这样举动的女子,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还说演不演的,就有些小儿科了。
“返魂香?佳名啊...闻之如寒晨时行于野外,芳菲淡然清爽,难有俗气。香气奇异处,寻常梅香不能与之相比。”这样说着,这个坐在花柔奴身旁的男子笑了笑:“这样说来,兄似是见过师小娘子?”
“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拿出香丸的男子笑了笑,又很快收敛起了神色,不做多言。
这反而让其他人兴趣大增,看看召来的女乐和雅妓,有人笑着道:“此次请冠大家,随从而来的也是撷芳园的娘子...说来,该与师小娘子熟识才是啊!”
女乐和邀请他们的客人谈什么话题都可以,一名合格的女乐不应该迟疑,更不该回避。但这个时候花柔奴根本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抿了抿唇,故意调笑道:“怎么说起红妃了,难不成有奴与姐姐们还不够?这话说出去,还当奴与姐姐们有什么不好。”
“自然不是有什么不好...只是说起师小娘子,有些好奇。”坐在花柔奴身旁的年轻男子名叫完颜钊,‘完颜’这个姓氏一听就知道是草原上女直人来的——当然,也得是‘专业’的才能真的一清二楚。草原上各中民族挺多的,普通汉人分不太清楚,很多用‘胡人’之类的泛称就一笔带过了。
对于汉人来说,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向来是有点儿看不上、同时又将其当作是大敌的存在。在国力强盛,完全能压制北方游牧民族的时期,一般不会将其太当回事,如今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于很多开封普通人来说,最多就是知道草原上来的都是‘大户’,有钱!
这当然不是说草原上真有那么多狗大户,只是能从草原上来开封享受生活的都是有钱人。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在开封百姓这里,草原上来的刻板印象就是有钱——在别人那里这或许是刻板印象,但在完颜钊这里‘有钱’也是事实。
草原上四公四伯,他家也占一份儿呢!别的没有,钱是源源不断送来的。
而对于十来岁时就来到开封的完颜钊来说,比起草原上可以说是华丽的帐篷,东京城里精致的宅院反而更像他真正的家。即使相比起辽阔的草原,东京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连跑马都得去城外。
和很多来到东京的同族一样,完颜钊喜欢东京的一切胜于草原上的所有——非要说的话,他只是被更精美的生活、更先进的文化征服了。呆在草原上,他可以享受王子一般的权威,不输于在东京的物质,但他还是愿意在东京城里做一个只能说是普通的纨绔子弟。
他虽然有钱,但并无多少特权,呆在东京也确实和一般富二代差别不大。
完颜钊坐在品香会中,如果不问名字,大家只当他是一个汉人了(其实他的面孔中有混血的感觉,但不是特别明显,而且完全符合汉族的审美。这中情况下没人会因为这个觉得他是异族,毕竟汉族也有和异族通婚的例子)。
事实就是,他的生活是完全汉化的生活!他过的比许多汉族士大夫更有派头、更讲究也说不定。
此时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好奇地看向花柔奴,笑眯眯的:“那可是师小娘子,心向往之啊!”
“钊弟爱慕师小娘子?”旁边一人笑着凑了过来:“这可真是大胆了,不怕郭如松的例子在前?郭如松当时可被师小娘子吓得不轻,听说师小娘子的簪子最后没刺他身上,他先吓得站不住了!哈哈哈哈!”
郭可祯的字是‘如松’,如今他情形不好,其他人说起来也没有敬称了。没有直呼其名,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这...也不是谁都是郭大人,那般连脸面都不要了。在官伎馆里行走,哪能那样不讲究。知道的是御史台的御史,不知晓的,还当是京外哪一路来的土财主,真个好村!”说这话的却不是完颜钊,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言语间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虽然大家与女乐玩耍,大都有郭可祯一样的色心,真的一点儿心思没有的,那才是少见。但这不耽误他们站在干岸上看笑话,反正现在做出出格举动,成为行院里面笑话的人不是自己,假装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郭可祯最近在行院里的风声是迅速变坏的,这一方面是因为红妃一点儿不配合,当时又有那许多人看到了,串闲话就露了出去,拦都拦不住...大家都是喜欢吃这中瓜的。这时候不只是女子们提到他这个用强的要撇嘴,就是男子们提起也没多少好话。
真要是占到便宜了,还能让人艳羡一回,可这不是没占到便宜么!
另一方面,也是树倒猢狲散。他这回被大理寺拿去了,又在官家那里没有了好印象。就算不会直接一撸到底,断绝政治生命,未来的前途也是肉眼可见的黯淡了。这中情况下,大家嘲笑他也没有压力。
“既然钊弟喜欢,怎么不去给师小娘子下帖子?”大家也是好奇。
“如此言语还是过了,该尊重些才对。”完颜钊笑着摆了摆手:“不是这般说...师小娘子性情不与人同,总不好随便应对,不然也太唐突了。”
“这话倒也没错,你一惯心思细腻,想的多些,也不是无理。”
“正是如此呢...我听说这几日康王也打算结识师小娘子,只是不好大剌剌上门去,便求了王驸马,请他居中说和。以康王霸道的性子,也能如此有礼有节,也是难得了。”
康王是柴禟的小叔叔,先帝最小的弟弟,只比柴禟大三岁。因为少时得宠的缘故,性子霸道是出名的。
听着这些议论,花柔奴只以为自己弄错了什么,怎么突然间的,她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半晌,忍不住道:“照官人们说来,外间是不怪罪撷芳园了?”
大概是心虚,她特意没说红妃,而是说的撷芳园。
“怪罪撷芳园做甚?”有人奇怪,但转念一想明白了,笑着道:“我知道了...怪罪的人也是有的,只是那般俗人有甚可说的?那等人不知师小娘子品格,只一味要女乐柔顺造作就好。真要那般女子,何必费尽心思,天下何处不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