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惜惜本来就特别关注红妃,眼下更是想不关注都不成。所以在打算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她首先也想到了红妃,她觉得和红妃搞好关系,通过她去结识好人,这是一条捷径。
这话其实也没错,过去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例子,当红的女乐手里握有很多资源,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什么下去,就足够身边的人吃饱了——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刻意漏出资源来,比如现在,一些人去二十八家官伎馆哪一家都可以,但就是因为红妃的缘故来了撷芳园。
另外,因为红妃的名声破圈了,一些过去没来过官伎馆的也会出现在官伎馆,这种时候首选自然是撷芳园。
一个大红大紫的女乐对整个官伎馆都有带动作用!为什么柳湘兰那样看重红妃,原因就在这里了。
官伎馆那般大的排场,得金山银山才能撑起来!一家官伎馆如果没有两三个当红的女乐,再搭配十来个颇受欢迎的女乐,是谈不到能支撑起来的!
孙惜惜突破了心里那道坎之后,决心和红妃恢复曾经的关系。只是到底生疏了这么多年,又是抱着功利心做这件事,再加上她并非那种抱着功利心也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眼下东拉西扯,只会让红妃觉得不知所谓。
意识到她是在讨好她时,她甚至觉得尴尬。
就在红妃因为孙惜惜态度急转直下而坐立不安时,刚刚去书房里上茶的秦娘姨出来了,笑着道:“娘子,官人在书房里等着呢...方才拿了娘子临的帖,说娘子的字有几个不好,要指给你看!”
红妃有些意外,之前李汨确实有指导她练字,但没道理当着孙惜惜的面点出这事,还透露出他‘嫌弃’她的字的事实啊——不是说他不会说,而是不会刻意说。
但转念一想,红妃就明白了。转过头来对孙惜惜点点头:“这般也就是了,你也要出堂了,我这里没法留你。”
想到红妃这里还有客人,孙惜惜也是讪讪道:“应该的、应该的,原不该这时来扰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酸酸的...和红妃的想法不同,她并不觉得一个客人会特别想要指点女乐的书法,像李汨这样书法出了名的好,人也出了名的孤高的就更是如此了!此时特别让娘姨出来说话,更像是一种提点,是想让红妃去陪她。
但又不好直说,得给红妃面子,所以说的很委婉。
孙惜惜因为红妃的原因也近处见过李汨几回,除了铺房那日外,还有两三次是撷芳园里匆匆见过。但就是这样,孙惜惜也和别的女乐一样,对他印象格外深刻...那个男人让她想到了很多,是镜花水月,是春夏秋冬,是千里孤舟不停留,是江南薄雪细无声,总之不是可以接近的存在。
但又确实让人驻足...本质上李汨和红妃是同一种人,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很深邃。就像看到一本书的封皮,觉得翻开书页之后能够看到长长、长长的故事。
哪个少年不风流,哪个少女不怀春...孙惜惜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时,即使因为女乐的身份,她们这些枝头豆蔻正在迅速成熟,也不可能让她们的小儿女心思彻底消失。而少女怀春时,想想给自己铺房、铺床的人,也会忍不住希望那是一个人物风流、文采斐然、性情体贴的人。
如果再配合上一掷千金的手笔与足以居高临下的身份,那自然更好...不过孙惜惜没有那么想过,因为那过于‘虚假’了,是想想也不能够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汨其实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铺房人。
红妃转身回了书房,李汨指了指手上拿的一沓‘功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字。红妃走过去细看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多谢襄平公。”
李汨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从‘功课’上挪开了,定神看着红妃——‘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哈哈!故而如今师娘子还受着灵均的教?”数日之后,卢绍祯在李汨的书房里发现了红妃被批改过的、带着朱红色批改痕迹的‘功课’,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过了一边的红妃才晓得红妃现在算是李汨‘半个学生’。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笑得格外狡猾。
“这可了不得了!说起来当初多少人要拜师灵均,求他指点一二,他只是不许。如今师娘子拔得头筹,说出去不知多少人艳羡。”卢绍祯拿这话打趣着红妃,也暗搓搓点了李汨一下。其实如果此时红妃不在,‘枕边教妻’这样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只是他敏锐地洞察到李汨并不喜欢其他人对红妃开这种玩笑,所以有所收敛。
李汨不想就这个话题谈太多,淡淡看了卢绍祯一眼就转移了话题——他不是忌讳教导红妃,只是不想和‘无关之人’说太多,有些事本就不必广而告之。
卢绍祯遂李汨的意,也就随口丢开了这件事,说起了最近城中热度最高的新闻:“说来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这些新开张的牙行赚了好多客人在手,票券行、客人两头吃。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客人将钱财托付他们之后,总是赚不到钱,过不了多久牙行就做不下去了。”
“若不是查不出什么来,都要疑心这些牙行是在做套骗取人钱财了。”
卢绍祯作为开封府实际上的一把手,开封府地界上的事情自然关心,他说的事情其实是最近开封百姓都在议论的票券牙行‘速生速死’现象。
具体来说,入秋以后,开封府新开了几家专做票券的牙行,他们先是连续三日给目标客户推荐一种票券,只说会涨。不管被推荐的人有没有按他们说的买票券,都因为他们预测神准而相信了他们,佷容易就将自己的钱交给他们打理。
这样新开的牙行佷容易出头,不说直接挑战老牌的相关牙行,至少能顺利在行内站稳脚跟了!这在竞争激烈的票券牙行领域,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只是奇怪就奇怪在,一旦客人讲钱交给他们打理,收益率大都很快就变差了,很多还不如市面上的平均水准。客人们期待值太高,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忍,很多就选择了立刻抽回资金。
等到这样的牙行出了名,不好再招摇过市了,牙行老板就会关门大吉。
但关门大吉不是终点,很快又会有新得、类似的牙行开起来。
一开始开封府还觉得这是什么新型骗局,而根据卢绍祯手下人的调查,开这种牙行的人确实有着影影绰绰的联系。同乡、同窗,又或者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这些加重了怀疑——但深入去查,又发现这些牙行和票券商人没有幕后交易,也没有做假账吞掉客人的钱...林林总总查了一大堆,发现确实没有违反律法的情况。
明明情况是说不出来的违和,但却始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这就是如今卢绍祯挠头的地方了...事出反常即有妖,卢绍祯可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
红妃在旁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一种既视感,脱口而出:“查了牙行拜访的客人吗?”
“查了,都没——”那些亏钱了的可是苦主,自然去调查过,但还是没什么问题。也正是因为没问题,卢绍祯格外印象深刻。
红妃打断了他:“不是说那些投钱进牙行的客人,而是没有投钱进牙行的。”
卢绍祯知道红妃和一般的女子不太一样,有一种格外开阔的眼界,对于一些女子不会议论的事她也能一语中的——女乐们都受过很好的教育,但红妃还和这种不太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卢绍祯也没觉得红妃听他说几句调查情况就能有什么结论。这个时候听她这样说,却是觉得她有些抓不住重点了,道:“自然有没投钱的,好多人是从不买票券的,又或者根本不信牙行.....”
见卢绍祯还不知道问题在哪里,红妃只能直说了:“奴大抵知道这等牙行是怎样拉客时‘料事如神’了,其实说起来也不难为!不过是多访些客,与他们随意推介比较看好的票券,第一日推介票券涨了,这才有第二日去,第二日又涨了的客人才会去推介第三次。”
接下来的话就不需要红妃说了,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这其实就是红妃上辈子时非常常见的骗局,红妃的手机里常常会收到莫名其妙推荐买生肖□□的短信,当时她还觉得不解,自己从来不买□□,发这个短信给她做什么?
而且这是有内部消息么,就能直接推荐?如果短信里的消息是假的,发短信的人图什么,恶作剧么?而如果是真的,那就更不解了,这种发财的信息不是应该好好保密么,广而告之算是怎么回事?
后来更有防诈骗的经验了才知道,这种群发短信就是一个筛选的过程。将所有可能的□□结果任意发出,中了的人才会有第二次短信、第三次短信。
而有过几次成功经验,收到短信的人就会相信发短信的‘机构’。到了这个时候,人家就会通过卖内部消息等手段将之前积累的信任变现。
卢绍祯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摇了摇头:“这等人也太奸猾,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偏偏还不违背律法!”
其实这种手段也就是没有说破的时候显得巧妙,真的说破了也就一文不值了。红妃记得,自己上辈子时类似的手段到处都是,只能靠普遍撒网来蒙傻子了——当然,第一次形容少女的脸是红苹果的人是天才,所以这些搞事情的人还是很有些说头的。
而且搞事情的人还很谨慎,没有借着这样的手法弄到钱之后就卷款跑路,他们只是用这法子吸纳客户罢了,之后投资失利,完全是业务能力不过关所致。真要按照此时的律法,确实没法惩罚。
只赚牙行的手续费,面对大笔资财能够控制住贪欲,这其实也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