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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10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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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到周环见到师红妃,已经不算早了。红妃所在的勾栏棚里已经人满为患——周环来到的时候,先买了一多黄金打造的秋海棠花做‘门票’,进去的时候还为勾栏棚里人满为患的景况惊讶呢。

他看得出来,红妃在的这个棚不小了,大概是看她当红,特意分的一个大棚。一般来说,这种棚很难在揭花榜第一日装的这样满,不是因为支持者没有那么多,而是支持者是流动的。

就像周环一样,这一天很有一些人都是‘走马观花’的!一个场子从头呆到尾,除了死忠,也就是一些囊中羞涩之辈了。而恰好,‘揭花榜’这样的事情里特别活跃的这些男人,很少有死忠,也很少有囊中羞涩之辈。

特别是眼下正是一场揭花榜第一日的表演进展到中后段的时候,像这种当红女乐的场子,正该少些人才是(当红女乐么,那些到处捧场的总会比较早捧她们。等到捧过了,才回去各处继续散钱)。

周环心里暗暗纳罕,但因为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也没有仔细去想。很快,他和同来的朋友就将目光放到了勾栏棚中舞台上...说实在的,勾栏棚里人实在太多了,他们这种后来的根本挤不到前头去,再加上前面人头攒动,是有些看不清舞台上的人的。

但也不必看清本人。

红妃正在跳的是《仙人指路》这支舞,就是那支曾经一舞惊人的水袖舞!

这水袖舞的美丽与震撼根本不需要近前细看,因为这属于有眼睛、只要能看到,就知道非常厉害的舞蹈。

当红妃的水袖在舞蹈中甩出、收回,水袖砸在鼓面上,乐工在后面随之重击一次,在场的观众便觉得自己的眼与心也被台上这个盲人舞伎给敲了一回——站在周环的位置,其实看不清舞台上红妃的神情与细微的动作,但他确实感受到了红妃这个舞蹈演员要传达的情绪。

舞蹈相较于其他艺术形式,是最能展示‘作者’自身的,因为他们就是要展示自己给所有人看。红妃是一个足够出色的舞蹈演员,而周环又是一个足够有‘品味’、心思相当细的文艺青年。这个时候他能领会红妃的舞蹈不只是高难度、美,而是内在有着非常伤感的内核,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仙人指路》演完,中间有请来垫场的艺人串场表演。这个时候红妃去‘后台’换衣、换妆,在场观众也可以趁此去送‘花’,这里的‘花’当然不是鲜花,而是可以计算人气,为‘揭花榜’所用的金秋海棠花。

红妃是当红女乐,来给她捧场的人中不乏豪富阔绰之人,每次她表演完一个节目之后都有大洒金钱雨的。此时也不例外,不少人从怀中拿出购买了金海棠花的凭证,纷纷让专门负责记账的人登记。

大约是担心一时抽调不出那许多金子打金花,也是为了节省工费,购买的金花大多不是实物,而是一张纸券。这纸券寻常人也不能换到真钱,非得是揭花榜之后清算总账时有专人来做才行——这种做法也免去了‘财帛动人心’引来的坏事。后世的小偷不偷存折银行卡,就是因为里头钱再多他们也拿不到。这金花券不是真钱,袖子里装的再多也不会引来一些人觊觎,各处计算数量,锁入箱中送去统计时也轻松。

此时现场的这些人拿金花券打赏,也有不在现场的人打赏...他们人去了别的地方捧场,却还记得给红妃撑场面,委托了亲友每次节目表演完之后替自己放赏,以免场面冷清了些,红妃面子上过不去。

不久,登记金花数量的人走到了最后面——他们这些人和艺人表演后讨赏的人差不多,只不过人家拿个铜锣下来要钱,他们拿着纸笔登记名字和数额,然后收取金花券。

不过他们的态度还是和真正的卖艺人不同,他们也不是为自己讨钱的,也不是红妃的人,而是这次‘揭花榜’的工作人员。相比之下,态度冷淡的很。有人招他们他们才记账、拿券,没人招他们,他们就略过了。

登记金花数量的人走过周环面前,因为周环一直在出神,并没有招他,所以也就是这样走过了。

此时,垫场的艺人也坚持够久了,见红妃换了新装在一旁候场,便赶紧圆了个扣子,结束了自己这节表演,宣布接下来的时间交给红妃。

红妃这场表演可没有方才《仙人指路》时那样欢快了,《仙人指路》的内核是悲剧,但表现的形式是喜剧的,整出演出于是也热热闹闹。而现在,红妃穿着漂亮的白孔雀裙,跳孔雀舞,音乐只用箫管,清冷哀伤多了。

按照安排,勾栏棚中本来点起的灯烛都大都熄灭了,只有舞台后方有一个灯笼一样的存在——那是一个竖起来的扁扁圆柱体,以竹木为胎,上面覆的是浅黄色纱罗,里面能点蜡烛。

只这里是光源的话,照亮的就只有前面一小片地方了,红妃就在这里舞蹈,既昏暗又明亮,拉扯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清冷哀伤的箫管呜咽的昏暗世界里,只有舞台上一小片是光亮的中心,也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红妃半阖着双眸就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舞蹈,她能通过舞蹈与自己之外的世界沟通的,但这个世界显然不包括在场的所有观众。

这个时候,观众们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舞台上跳舞的那个人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他们永远也无法真正窥探到她的世界。

一支孔雀舞跳完,红妃没有叉手谢幕,而是在舞蹈的最后,仿佛孔雀精灵一样消失在了光源背后。这个时候昏暗的勾栏棚各个方位,有人立刻点上了灯,所有人这才从昏暗中脱离...出神良久,仿佛是从一个梦中醒来。

醒来时不记得刚刚梦见了什么,但心中就是怅然若失。

“凄婉、哀恸...师娘子之舞我也曾听说过,但此前从未见过,如今才知道过去错过良多啊!”观赏完刚刚一舞的朋友发出了这样的叹息,大有一种自己失去了五百万的可惜。

这个时候已经出神良久的周环忽然回过神来了,嗤笑一声:“若是师娘子知你是如此想的,怕是要哭死去了——你难道真觉得方才一舞是凄婉哀恸?别笑死人了!前一曲是舞女为人取乐玩弄,那才是哀!如今这是神灵觑见世人,不悲不喜不嗔不痴不见动心才是真的。”

“师娘子之舞,交感于天地、近乎于神灵...只是可惜了,要被你这等人瞧见去!这就好比是明珠暗投,我为师娘子一大哭!”

周环一旦嘴毒起来是能噎死人的,朋友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成了他的攻击对象了,他又没得罪他!

正欲反击回去,这时登记金花纸券的人又来了,这次周环不像之前那样发怔了。连忙招手,示意这里要放赏。然后朋友就眼睁睁见着周环将放金花纸券的荷囊拿了出来,然后将里头的金花纸券全部倒了出来,拿给了登记的人。

朋友也拿了几张出去,但远没有周环这么‘大手笔’。等到登记的人走了,忙道:“之后还要去别处呢,你怎么全拿了?”

“还去别处?都有师娘子了,你还想去别处?”周环与朋友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朋友心说,定下今日行程的是你吧!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宜与发了痴病的周环争论这些。而且看向舞台,他也得承认,相比起去其他地方撒钱,他也更愿意看看师娘子这边的表演。

然而周环见他不走了,也不满意。道:“你还有多少金花?”

朋友拿出自己的纸券,点了点:“还有八朵...本是打算之后去另外几个娘子处用的。”

周环直接抢了过来:“你去外头吩咐小厮一声,让他们去柜坊取些银钱换金花,你这金花先借我。”

第126章 秋海棠(6)

大录事巷北边信陵坊,这里乍一看与大录事巷花街柳巷的风情完全不同,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居里坊,居住的应该是一些东京城里中等偏上的殷实人家。事实这也没什么错,这里北临大相国寺,南靠大录事巷,倒是十分方便做生意,很多在这两边有营生的中等商贾都在此置宅呢!

而除了这些颇有家资的商贾,这里也有一些‘京漂’读书人聚居...‘京漂’是哪一个时代都有的,天下哪有比京师更能得机遇的地方!这些人来到京师,几乎都是单身汉,其中境况差一些的就去大相国寺等地聚居,境况好一些的则是租房过日子。

众多租房选择里,信陵坊算是不错的。

单身汉都爱热闹,信陵坊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紧邻大相国寺一带,商业兴盛,他们生活便利自不必说。南边的大录事巷更是单身汉们‘消遣’的好去处!

而且大录事巷不比桃花洞那边,北桃花洞是女乐们的天下,南桃花洞绝大多数也是雅妓,消费很高,寻常人不敢问津。又不像马行街那边的妓.院聚集区,品味太低,不适合读书人去混。大录事巷这边,既有正街上的高级娼馆,里头清雅整洁,娘子们也大多年轻清秀。又有里头小巷,等级差一些,但也便宜很多的小妓.院。经由有人带入门,不怕没有‘物美价廉’的好去处。

总之,不管是手头颇为阔绰的,还是囊中羞涩的,都有能去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信陵坊里,百果巷子中走到底,两扇黑油门里有一户人家——看表面,谁都当这里住着一户寻常殷实人家。但左右人家心中有数,晓得这里住的是名满京师的名妓张采萍!

按理来说,张采萍这样的贱籍女子,是没法落户到这种寻常民居里坊的。贱籍女子要么搭灯到娼馆里,要们就是靠在仿佛民居的‘半掩门’...后者也就是看起来像民居罢了,实则左近要么是一般的半掩门,要么是靠着贱籍女子吃饭的各种营生人家。

寻常百姓多的是寻花问柳、玩弄女人的,但一旦贱籍女子‘入侵’到‘正经人家’的地盘了,他们又会前所未有地抗拒,仿佛自己被‘玷污’了一般跳脚!

此时贱籍女子们要住到这些民居里坊,那是很难的。因为此时买房卖房本来就不是房主自己的事,不仅仅需要甲长签字画押,交给官府盖章认可,周围的邻里也能说的上话!

张采萍之所以能住在这里,主要还是她这房子没有买卖,是朱英的一处房产,给她居住也没有发生所有权转移。周围的邻里总不能不让房主租房吧——其实也可以,不可以直接阻止,也能说闲话,上门‘劝说’。然而朱英的门第太高了,这些平民百姓晓得是他的产业,哪里敢登门呢。

张采萍手中拿着一册棋谱,正对着棋盘打谱,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实则注意力都在一旁的娘姨身上。娘姨手中拿的是刚送来的‘揭花榜’第一轮的结果,‘口齿清晰’的报给张采萍听:“...娘子自然是过关的,共有金花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二朵,按照‘揭花榜’的规矩,一朵金花十五贯,两成兑给娘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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