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们别出心裁,其他娘子跟上,然后再扩散到达官贵人,新风尚就这样成为了势不可挡的大潮。
红妃喜欢翡翠,所以如今京师之中翡翠涨价两三成。红妃爱瓷器,于是其他娘子的房中也渐渐有了更多瓷器——至于翡翠、瓷器这些东西凭什么涨价,凭什么因此为世人所贵,总能找到理由的。
一样东西的价格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并不是单纯的物以稀为贵...关键在于人的想法。
红妃前些日子在一个民间窑口定了瓷器(她倒是想在官窑订瓷器,只可惜不能够啊!她身份所限,再有钱也做不来这事),那民窑工艺倒是不错,并不输官窑多少。和官窑相比,非要说差在哪里,大约就是品控和品味了。
品控的话,毕竟官窑不惜成本,烧出来的器物,凡是有一点儿不好的,销毁就是,所以产品是百分百优品。至于品味,设计瓷器在此时还是工匠之流,画画、设计园林的这些人都地位不高,快吸引不来人才了,更别说是整天和泥巴、瓷窑打交道的制瓷行业了。
官窑还好一些,民窑是真不用想有什么特别雅致的好东西。市面上能看到的,都是一色一样的器物,匠气十足!
而红妃,她既接受了文人教育,又有上辈子的见识,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漂亮瓷器的想法。所以平常画画累了,也会攒一些瓷器设计图,攒的时间久了,竟积累了好多!事实上,前些日子在窑口订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都是一些不成套,但单拿出来都能让人赞不绝口的器物。
或质朴,或清味,或文趣,或高雅,或华丽...红妃有些自己用,有些拿去作礼。能和她礼物往来的人,都不会缺少什么,所以平常红妃若是特意送礼,就都会送一些不见得昂贵,却很少见的玩意儿。
此举倒是让大家一下对瓷器产生了很大兴趣,一些士大夫开始出于爱好,设计瓷器,找瓷窑定做——最近很多瓷窑的主人都托关系给红妃送自家的瓷器精品,想的是红妃能向自家下订单。
不是图一份订单的利润,而是看重广告效应!之前红妃定制瓷器的那个瓷窑,如今订单已经满了,瓷窑主人赚的盆满钵满!
瓷器的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樊素贞眨了眨眼睛,道:“说起来,郑王真与张采萍断了干系吗?”
“怎么说起这个了?”师小怜反问了一句,不过这并非是她不知道樊素贞这些人所想,这些人就是八卦而已。所以不等樊素贞说什么,她就道:“听说是断了干系...这样的事都是有定例的,郑王将这些年张采萍与他的各样玩意儿,凡是能找出来的,都送还了回去,此事便也了了。”
在一起需要双方都有意,而分手则只需要一方有这个意思就可以了。一般来说,主动提分手的一方要将对方送自己的东西尽量送还,实在不够的,就用钱财补足。至于自己这边送的东西,则给对方当‘分手费’。
行院子弟与娘子们分手,绝大多数都是行院子弟开口。一方面,娘子再受追捧,本质上也只是个让人取乐的商品。而客人,再是追求者做派,也是‘客人’!他们跟在娘子身边伏低做小,只是他们乐意罢了,和地位其实无关。
所以,该给人面子的时候还得给人面子,很多时候娘子其实无意与客人再纠缠了,哪怕对方是个能承担自己日常开支的人!只是因为行院内默认的给客人留体面的潜规则,这才勉强维持...因此,一些时候娘子动不动给脸色,不是因为她脾气差,而是想摆脱客人,主动等对方提分手。
另一方面,也是娘子没法一口气还回对方的东西...娘子们有钱大多就挥霍了,手头上真没多少积蓄(至少相对她们的身价来说,积蓄少得可怜)。还分手费一时爽,自己这边就要失了面子了——对方送来的钱都花了,送来的东西也用了,陡然间还回去,就算能做到,也不轻松。
“说起来,行院子弟与娘子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常有的事儿。可郑王包占张采萍都多少年了,这也说断就断了?”虽然樊素贞肯定是站在红妃这边,朱英不要张采萍,转而追求红妃,她只替红妃高兴,一点儿意见都没有。但物伤其类,真说起这件事,心里还是叹的。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如今都说朱英是痴情种子,遇到红妃就是遇到了自己的冤家对头!但说起来,朱英当初一眼看中才十几岁的张采萍,又是何等光景呢?就算不如今日待红妃,也是难得的体贴用心了罢。
结果也就是如此了。
当然个中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内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但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是一个女子,樊素贞难免有这样的感叹。
正说着此事呢,外头传来动静。原来是红妃过来了,身后跟着秦娘姨和严月娇,秦娘姨手中还提着一个髹漆描金海棠式提盒,里头装的该是点心之类。
红妃一来,樊素贞就闭口不提朱英、张采萍这些事了。红妃过来,旁边秦娘姨将提盒打开时就说:“旁边刚送走了客,听到姐姐这边好热闹,左右无事,便过来看看了——刚刚姐姐这边在说什么?”
红妃很少在一天的日程结束后主动交际的,最常见的就是几个人结伴来找她说话。她能出来,要么是都知柳湘兰院子里开茶话会,要么就是隔壁师小怜这里正聚会,而她又正好有心和大家消遣过睡前这一会儿。
樊素贞主动开口回答:“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行院里的闲话...说起来这事与月娇还有些相干呢。”
严月娇不明所以,樊素贞就继续道:“你们花月阁,不是有个叫杜鹃的小娘子么?”
“她啊...”严月娇露出‘我懂’的语气,道:“姐姐们原来是在说她,如今谁不知道她呢。”
只红妃一个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所以,这位杜鹃娘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没甚事,只不过杜鹃甫一出来,就颇受追捧——她生的可人意,性情又伶俐,这样的事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安相公府上的二公子喜爱她,转头便给她点了大蜡烛,梳拢了她。之后两人同进同出,相亲相爱,包占的事顺理成章,不必再提。”
到此时,事情的发展都是行院里常见的。之后画风就变了,两人反常地约定起终身来...说起来,行院里不只是男人不提什么终身、什么长久,女人也是不提的,也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怎样。
当然,情意深重之时,私下约定起终身的行院子弟与娘子还是有的。刨除逢场作戏这种情况,谁还没有年轻过,没有真心为一人心动过呢?人这种生物,爱会给他们带来痛苦与甜蜜,爱也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没有人教导,正常人也是天生会爱人的。
再后来,就是安相公家这位衙内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了...这位衙内虽没有经过科举,可在太学一惯表现不错,升做了上舍生!走太学的路子,上舍生就能直接有官身了!
因为这个缘故,又因为有一个好出身,他这般年轻就能正经谈婚论嫁了,这在同龄贵族子弟中都是令人羡慕的。
才海誓山盟过的人,就要和别的女人做夫妻了,杜鹃一下就病倒了。安衙内也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根本不把家里安排的婚事放在心上。大约是四天前,杜鹃与安衙内一起约着吃砒.霜自尽,今生做不得夫妻,便只能修来世了,好得这辈子走时是两人一起。
结果却是杜鹃服了砒.霜,安衙内不敢,吃了一口之后再吃不进。之后杜鹃毒发了,安衙内忙跑了出去找大夫...杜鹃人是救回来了,却也和安衙内就此了断了。
“听闻安衙内还找她呢,是不是真的?”樊素贞好奇。
“是有这事儿,这些日子安衙内常在外候着,衣裳首饰,各样好东西轮着送,就为了讨她开心,但她是理也不愿意理她。”明明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偏偏严月娇没什么悲伤的意思,语气很淡。
听着她的语气,樊素贞试探着道:“说起来,行院里娘子耍花枪也是有的...不过这个杜鹃小娘子不至于,这都用上砒.霜了,运道好人才回来的,要是一个不好,命都丢了。呵呵,呵呵呵。”
樊素贞笑,严月娇却不笑,道:“姐姐,我们都是自己人,我是不瞒你们的...这事儿不是娘子耍花枪,但也差不多了。安衙内对杜鹃且死心塌地,钱财东西随她取用,行动话语里也是百依百随,按理来说不必杜鹃如此下本钱。”
“可人心哪有足的,杜鹃也确实对安衙内有了几分真心...她不是要和安衙内一起死,而是要叫安衙内如今这样,整颗心都拴在她身上,至于已经定亲的贵女娘子,他是越不喜欢越好!”
“这也太大胆了些,那砒.霜可不是好玩的...”樊素贞虽早有一些预见,但还是惊地睁大了眼。
“但也不算太险...砒.霜是生药铺里发卖的,有些病症吃它还对症呢,只是不能多吃罢了。杜鹃的娘亲这几年年纪大了,离了行院专做接生婆,也在行院里走动,给人看妇人病,粗通些医术。因这个缘故,杜鹃能拿捏住药量...”
红妃一下想起了故事里的蜘蛛精,看起来美貌、柔弱,而一旦纠缠住了一个人,便永远不会放手了。在这件事上,即使是红妃也很难说杜鹃的所作所为可以接受。她或许有很多理由这样做,但红妃就是觉得不舒服。
生活在这个世道中,身为压迫者的男子们,他们总是薄情寡义,占尽先机,同时还洋洋得意,不觉得自己多得了好处。而反过来,也总有一些女子,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在错误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得到正确的人生。
这个话题八卦归八卦,却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在场其他人不见得有红妃一样的三观,可有些朴素的理念是相通的。所以话说到这里,没人点评议论什么,甚至就连提起这个话题的樊素贞都不说了。
师小怜见气氛不对,便转移话题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真说起来都是痴男女,一段孽缘在其中...与其说这个,还不如说说前几日重阳节后,都知说的事儿。”
重阳节后,总结重阳节开酒席的业绩时,柳湘兰忽然提起,她已经上报教坊司了——简单来说,她今年做满,明年就要退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