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庄雯惠给了外甥女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时局越来越乱,这些事情她早晚都要接触到的。
“我看到今天领粥的有不少男人,他们虽然瘦了一些,可也是个壮年男人,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而是要领咱们家的救灾粮呢?”
宝宝有些好奇,而且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善慈堂的米粥应该只分给老幼妇孺才对,可是今日到了现场,才发现男人要是也跟着人群排队领粥,也照样能够分到一些。
这是不是会助长那些人的依赖性,慢慢的,他们就会觉得文家布施的米粥还不够多,埋怨文家为什么要隔天赠粥了?
都是有手有脚的人,难道还能找不到活儿干?
“五年前,在码头扛包的人,每扛五十来斤重的货物,可以拿到两毛钱,一天下来,只要够勤快,能挣三四块钱,那个时候,三等面每市斤的价格是三毛-四毛半之间,普通人家按一家五口算,如果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一间屋子的价格在四五块钱左右。”
庄雯惠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旧王朝被推翻后,北城建立了一个类似傀儡的政府部门,这个部门发行了纸质货币,现在市场上,一两白银约能换算二十七块钱。
最早的时候,一两白银能够换算十块钱新政府币,归根结底是现在时局越来越乱了,很多手里有银子的人都不敢随便换成新币,因为这类纸币流通性不高,也就在北城内好使,出了北城这些新币就成了废纸。
“这些年,从别的地方逃到北城的人越来越多,这部分人里一些是还有点家底的人,但是这些钱不足够他们购置房产,于是就只能在北城租房,因为这部分人的到来,房租越来越高,现在想要跟房东租一间房间,起码得花九、十块钱。”
庄雯惠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现在码头扛包的工费是多少吗?扛五十斤的大包,只能拿到五分钱,偶尔还会更低。”
也就是说,一个壮劳力,一天下来累死累活,很有可能只能挣到几毛钱,随着粮价不断上涨,这一天的费用,或许都不够买上一斤粮食。
当然,码头扛包还有一点好处,雇主大多都会提供中午一顿饭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饭好菜,但也可以为家里剩下一顿饭菜。
不用她细说,宝宝就已经被点醒了。
其实因为兵荒人灾大量超北城涌入的人群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鼓东道和烂水塘这两个现在远近皆知的难民区那么简单。
房租上涨,意味着北城本地人的生活压力也陡然增加,而且难民的到来同时也意味着大量劳动力的涌入,不是所有的难民都准备混吃等死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拖家带口,好不容易来到北城,肯定想着找一份工作,在当地安稳生活。
这些人都是逃荒过来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啥都肯干,而且一群人抢那么几个工作,商人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当然会找准机会压低工价,而为了填饱肚子,那些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下。
两天前起,北城已经封城了,不准难民进来,因为这座城市的容纳量,已经超过了负荷。
实际上不只是难民,北城里那些本就不宽裕的人家,也已经濒临绝境了,他们唯一的优势只在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有不少亲友可以帮扶。
但是现在世道越来越艰难,那些人可能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能帮衬多久呢。
庄雯惠看着车外乌压压的天,又是一个阴天,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她明白,现在北城的太平也不会持续多久,她将这些事情掰碎了讲给宝宝听,就是为了让她快点成长起来。
好在今天宝宝的表现让她看到了希望。
其实刚刚庄雯惠说的那些,宝宝只要认真思考后就能够想明白,只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战争的残酷,还不能像真真切切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几十年的庄雯惠那样直白透彻。
但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很多事情不用庄雯惠再提点,她就能想明白了。
善慈堂之所以破坏了原本的规矩,给那些男人施粥,目的也是为了维稳,毕竟那些男人很难在北城找到活儿干,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些青壮年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能领到粥,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原本都是良民的汉子们轻易不会走向极端,要是一口粥都不给,恐怕难民区里那些体弱的女人孩子就要遭殃了。
可是善慈堂的粥又能赠多久呢?
钱币在贬值,粮食在涨价,文家的家底再殷实,也负担不起这么大的消耗。
宝宝不觉得,她想到的问题母亲会没有想过。
“哧——”
车子忽然刹车,坐在后座的宝宝和庄雯惠都受惯例影响,撞在了前车座背上,好在车座是柔软的皮革制作的,并不怎么疼。
“太太,是前车突然刹住了。”
司机脸色惨白着告罪。
“怎么回事?”
庄雯惠坐稳身体看向前处,这会儿他们刚开出烂水塘没多久,这一段路刚好是一段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可就在他们经过的时候,两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一群蒙着面的男人,手里举着石块,敲击着头一辆轿车的车窗。
那辆车的司机似乎是被吓住了,看着趴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那群人,一动都不敢动。
前车里的文安柔也被吓到了,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宝宝都能听到她和小丫鬟的尖叫声,而这个时候,围着前头那辆车的劫匪也没有放过她们,很快就分了几个人过来,意图将车子的玻璃给砸碎。
“保护太太小姐!”
庄雯惠敢带宝宝过来,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没等那些人靠近,后头的护卫就已经围上来了,他们手里拿着枪,对于这些匪贼,一点都没有心慈手软,直接开枪射杀了几个靠近庄雯惠所在车辆的劫匪。
“嘭——”的几声,几朵血花渐在车窗玻璃上,那些男人保持着手举石块的动作,缓缓倒在了地上。
虽然有一世做过兵王,也在执行任务时开枪射杀过敌人,但那已经是好几个世界以前的事情了,更多时候,宝宝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
再加上原身是一个心性天真的小姑娘,每一世原身的性格情感都会对宝宝造成很大影响,在看到这些画面时,她还是被惊吓到了。
“别怕。”
庄雯惠告诉自己,宝宝早晚都要适应这些,一旦开始打仗,死人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她早就想过,等她再大一些,骨骼发育完全,就要教她学枪。
必要时,用来保护自己,也用来射杀敌人。
可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心软了。
她抱住宝宝,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不让她看这些血腥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