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炬,我站在门前,像站在冰天雪地。
我们谁也不动一下,他静静的抽了半支的烟,然后向我走来。
我向后退,退到门板上,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他在我面前站下,我们脚尖挨着脚尖,他的下巴在我头顶的正上方,他微微垂眸,欣赏我的恐惧。
我听到他笑,在胸腔里闷闷的发出来,我挨他挨的那样近,我甚至听到他胸膛下的心跳声。
我又听到他说:“害怕了?”
是啊秦先生,人是有记忆的,我没有办法不害怕你。
你处置我,就像是处置一团垃圾,我被摁在洗手台上,花洒向我而来,水特别凉,我特别冷。
你西装革履,却让我浑身赤裸,每个人都自由,我却被脱光了衣服,狼狈的像是条流浪狗。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秦均也低头看我,片刻之后又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他打开屋里的灯,照亮他的尊贵,照亮我的狼狈。
“喝酒了。”他说。
我点点头,拿出惯有的低姿态出来,谁花钱都不是为了买不痛快的,秦均做什么都是他的事情,我要做什么,我时刻提醒自己。
我说跟孙长岭喝了点,我给他脱掉外套,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过来。
我坐立难安,说我先洗澡。
他头也不抬,夹着烟的手一挥,叫我快滚。
我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始终不想出来,洗完澡后我坐在马桶上,手心一阵一阵的出汗。
秦均在外面问我是不是顺着下水道穿越了,我说没有,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秦均脱了衣服上身赤裸着,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惊慌不安的样子饶有兴致的笑。
“这么害怕啊。”他走进来,赤脚踩着地面上的水,走到我面前时他伸手给我捞起来。“不还让我掐死你吗,那时的本事哪里去了?”
不怕死,怕活着。
死后一了百了,活着担惊受怕,卑微屈膝,血肉狰狞,摇尾乞怜。
也怕风怕雪,怕四季更迭,怕没人等我,还怕疾驰而过的车,怕优雅走来的人,他赤裸胸膛,逼我抬头看他。
我躲避他的目光,他伸手在我眼上摸了摸。“打算坐多久?”
“坐到你进来。”
秦均把我托起来,我夹着他的腰不敢看他,趴在他肩上闭着眼睛蹭了蹭。
我以为这一夜又是狂风急雨,没想到他只是来睡觉,是来睡觉,不是来找我睡觉。
我们从未这么平静的躺在一起,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这个结果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不敢动,像是要入殓之前的尸体,他在被子里掐了掐我,问我那天晚上去哪了。
哪天晚上?
我侧过头看他,眼睛眨了又眨,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斟酌了一下,说:“就吵架那天。”
没吵过架啊。
不敢和他吵。
我还是不懂,秦均眉毛一扬。“故意的是吧!”
我后知后觉的明白他所说的到底是哪天了,我怕他发脾气,立马抱住他叫他别生气。
关于那天的事情,我实话实说:“我遇见我爹了。”
“不是死了?”
“没死,之前我在你家遇见过的流浪汉就是我爹。”
秦均有点接受不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情,这一切确实荒唐,我到现在也都没办法接受。
他的表情像是看了一部烂电影,后来他笑了笑,掐我的脸说:“以后也是有爹疼的孩子了。”
我挺无语的,但凡他负点责任,他也不会扔下我。
可我还是被抛弃了,如果没有那张照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样子,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们才有人生第一次的对话。
他离开我、他也离开李美萍,所以李美萍恨他恨的要死,连带着恨我也恨的要死。
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他选择了最为糟糕的一种。
我不恨,我只是想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开我。
他们或前或后,或平静或惨烈的退出我的生命。
不会有人爱我,不会有人陪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