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在海中,对东海之东北岸,周回五千里。麟止趴在飞灵八方舟的船舷处往下看。进入了蓬丘一带后,海水逐渐变为黑色,是为冥海。冥海环绕海中绵延的仙山,墨色的洪波撞在高大的礁石上,竟能溅起百丈之高的海浪。于是,船舶不得往来,唯有飞仙能至。公冶寂无站在麟止身旁,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话。甲板上仅有他们一人一兽。“这仙山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有没有醴泉?”公冶寂无道:“听闻有一条。”麟止舔了舔自己的猫爪子,道:“等会儿去喝几口。”公冶寂无想着喝几口应该没事,于是点了点头。麟止瞧见了蓬莱仙门的诸多仙殿,又问:“我和神女能不能住那个金光闪闪的仙殿?”公冶寂无看了一眼,无奈道:“那是蓬莱掌门容奎仙尊的宫殿。”“哎,那算了吧。”麟止叹了口气,“我现在混得不好,连累神女也跟我受罪。”公冶寂无想说蓬莱仙门的客舍也很不错,但见她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他问道:“‘混得好’又是如何?”麟止挺起胸毛,说道:“我们麒麟作为四灵之一,是最特别的仁兽。不仅有凡间人士求拜,连王者都会奉为上宾。”龙、凤、龟、麒麟,谓之四灵。四灵中,龙善变化、凤知治乱,龟兆吉凶,而麟体信厚,是为仁兽。麒麟之“仁”正如麒麟有足,可以踶而不踶;麒麟有额,可以抵而不抵;麒麟有角,可以触而不触。正是因为麒麟武力兼备却不伤弱者,含仁怀义,所以为仁兽也。“你们不知道吗?”麟止好奇地问道。公冶寂无回道:“自神魔大战后,神族灭绝,如今的仙门中人对万年前的神族知之甚少。”麟止伸出猫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者不怪也。”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被母君封印在东北大泽,恐怕我也早就陨落了。”公冶寂无好奇:“为何你会被封印?”麟止道:“神魔大战之时,母君对我族灭绝隐有预感,于是,她在一众小麒麟中选出了年仅五十岁的我,进行封印。我沉睡前,母君曾告诉我,万年后或有一线生机。”麟止之母麒麟族族长麐岁特意选择了吉兽獬豸沉睡之地封印麟止。如此一来,獬豸出世,麟止的封印随之破碎,小麒麟跟着獬豸也会平安。“原来如此。”公冶寂无颔首。麟止突然又在他身上嗅了嗅,公冶寂无无奈地说:“我身上没有仙草了。”“不是仙草。”麟止道,“我在你身上隐约闻到了王者的气息。”“若你是凡人,我定会觉得龙脉在你身上,你终将王天下。”公冶寂无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一介修者。”麟止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不会错,但这话她没有再说出来。另一边,叶冰裳打坐结束,来到甲板上。公冶寂无和麟止看到她。公冶寂无道:“神女,已至蓬莱。”麟止一跃而下,跑到了叶冰裳身前。叶冰裳点点头,然后抱起了麟止化作的小白猫。灵舟停稳在蓬莱仙门门前,公冶寂无随即通知了各自在船舱打坐的人。蓬莱派的仙门被一片杏花林笼罩,影影绰绰、飘飘欲仙。公冶寂无收起灵舟,带着众人上前两步,便有蓬莱弟子迎了上来。“公冶道友、毓灵仙子、摇光仙子、月道友。”来人一一行礼,看到了叶冰裳和晏泽,“想来,这两位便是问道山神女与逍遥宗道友晏泽了。”叶冰裳点了点头,与晏泽一起还礼。公冶寂无拱手道:“于道友,叨扰了。”于择端笑道:“家师恭候已久,请。”说完,于择端便带着公冶寂无一行人乘坐仙鹤,前往容奎仙尊所在之处。仙鹤载着他们越过层层高台与数个驮碑亭,其中随处可见身着青色道袍的蓬莱弟子悟道、练剑。最后,仙鹤停在了九重高台上的两方清池前,池水正对着的便是容奎仙尊的仙殿。叶冰裳从仙鹤跳了下来,打量着那两方形状不同的清池。一池圆而一池方,取的应是天圆地方之意。于择端见她看那两方池子,便道:“此乃天地双池。”又指着池子边里正出着水的石雕龙头,“池水乃是引自蓬莱醴泉。活水来,则天地之间生机不断。”叶冰裳点点头。她的肩头处,麟止听到“醴泉”二字,瞳孔瞬间缩成了一条缝。她看向那冒着泉水的天地双池,伸出嫩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黎苏苏、摇光对这两处池子见怪不怪,而第一次来的月扶崖和晏泽听到于择端的话看了两眼那池水。一行人入殿,拜见容奎仙尊。“清无长老已将一切告知。”容奎仙尊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道骨仙风,他的背上背着一把泛着灵光的宝剑,“神女,寂无,你们只管在此住下。”“寻找神珠不易。无论何种状况,我宗定会全力配合。”公冶寂无与叶冰裳道:“多谢仙尊。”容奎的视线又落在月扶崖身上,道:“扶崖这把剑可是从赤霄宗得来?”“回仙尊,正是。”月扶崖从身后解下了自己的灵剑。那一日,岑觅璇被傀儡术控制,击碎了月扶崖的灵剑。这把剑便是之后赤霄宗送来的赔礼。容奎笑道:“此剑名曰问声,出自我手。想不到它辗转后,又到了你的手上。”容奎仙尊修为渡劫,以轻鸿剑法闻名于世,但他更是难得一见的炼器奇才,各大仙门中不少的灵器都是由他所铸。月扶崖惊喜:“想不到竟如此有缘。”黎苏苏和摇光也带着笑意。公冶寂无轻笑道:“因缘际会,莫不如是。”听了公冶寂无的话,叶冰裳看向月扶崖手中的灵剑。一旁的晏泽观她的神情,便低声问道:“神女可有不解?”叶冰裳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缘’字奇妙。”“自然奇妙。”晏泽应道。最后,容奎说禅宗的圆明大师及其一众弟子也在蓬莱客居。近日,又恰逢蓬莱十年一遇的弟子考核,若是诸人有意,也可以去小试一番身手。众人拜别容奎仙尊,在于择端的引导下来到客居之舍——九真宫。在此处,叶冰裳等人见到了禅宗的圆明大师及其徒孙悟无。“阿弥陀佛。”圆明双手合十,对叶冰裳等人行礼,他的徒孙悟无紧随其后。悟无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容温润,眉心有一颗灼眼的红痣。这颗红痣不过一点,却让他看起来极具佛性、垂眼时更觉慈悲。“神女。”悟无抬眼,唤了面前的女童一声。与禅宗相处,叶冰裳只觉得内心十分宁静。又因佛法慈悲,与叶冰裳的生道有许多相通之处。于是,在九真宫住下后,除了寻找神珠及修行之外,叶冰裳常常与圆明大师及悟无等人论道——尤其是悟无,两人时常坐在九真宫莲池边坐禅参悟。寻找神珠一事毫无进展,公冶寂无、摇光、黎苏苏和月扶崖干脆参与了蓬莱的弟子考核,每日练剑修行,也多有进益。晏泽则是随着公冶寂无等人一起参与比试,闲暇时便自行修道。如此,过了大半年后,叶冰裳一行人没能找到神珠,蓬莱弟子十年大考倒是结束了。蓬莱大考中,有一个女弟子脱颖而出。“这便是采双。”九真宫的六气亭中,摇光拉着一蓬莱女子的手,向公冶寂无等人介绍道。陈采双面容有些纤弱,但却气色红润、精气十足,她礼道:“诸位道友。”公冶寂无还礼,道:“陈道友那日绝地反胜的一剑精彩绝伦,寂无实在敬佩。”麟止靠在他怀中呼呼大睡。月扶崖也记得那一剑,他看了看陈采双,与黎苏苏、晏泽一起还礼。陈采双有些羞涩,道:“谬赞,不过是侥幸罢了。”摇光道:“采双实在是谦虚。”陈采双乃是东翼仙君的救命恩人之女,五年前还只是一个凡人。虽然东翼仙君将她收为义女,为她洗净伐髓,但洗出来的灵根不算惊绝,因此,到如今她也不过练气中期。但是,陈采双却以只算平平的天资胜了许多弟子,跻身此次蓬莱大考的前五。陈采双坐下饮茶,她看到莲池边对坐的问道山神女及禅宗的悟无,问道:“那便是神女?”摇光点头:“正是神女。”“可惜未能与神女过招。”陈采双心生惋惜。麟止听到“神女”就在半梦半醒中醒来了。她从公冶寂无的怀里爬上石桌,打了个哈欠,对陈采双说:“神女不会进攻,就会防守和逃跑。”“她只会耗尽你的灵力。”麟止想起山主把自己丢给叶冰裳喂招时那惨绝人寰的回忆。她和叶冰裳都不会主动攻击,一人一兽都是在撒丫子逃跑,最后麟止耗尽灵力,被叶冰裳用阵困住。公冶寂无等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公冶寂无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神女从来不参加比试。”摇光捂着嘴笑。陈采双惊讶地看向麟止。公冶寂无为麟止解释道:“这是神女的灵兽。”陈采双点点头。她入道不过五年,对仙门许多事情都不了解。于是,她只当神女这只看起来是小猫的灵兽就是会说话了。麟止趴下,她看向莲池边的叶冰裳,带着疑惑说:“神女和那个和尚有那么多话要聊么?”晏泽也想问这个问题。这时,晏泽忽然看见一只白雀停在了枝头。找个了借口,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蓬莱仙门。过了几日,蓬莱仙门接到了邻近的度厄门求救。度厄门位于东海与北海交界之处,其宗门也在一座仙岛上。近日来,他们发现自己不少弟子失踪,后经寻找,却只能找到部分弟子失去魂魄的一具躯壳。蓬莱命于择端与陈采双等弟子跟着东翼仙君前往度厄门支援,叶冰裳和公冶寂无等人也跟着一同前往。他们在蓬莱派叨扰许久,于情于理都应该尽一份绵薄之力。况且,这大半年来,蓬丘一带安和宁静,突发此事,让人不得不怀疑恐与神珠相关,因此,叶冰裳和公冶寂无等人也必须去。来到度厄门,众人才发觉这件事是如何吊诡。离度厄门不远的北海之上,有一座仙山群岛名唤度朔。度朔遍生桃木,按理来说应当鬼邪不侵,可度厄门失踪弟子那些失魂后的躯壳却都是在度朔山间的桃树下寻得。照常理,此事若不是大妖作怪,便是大魔作乱,可那些弟子身上也毫无妖气、魔气残留的痕迹,看起来非妖魔之术所害。了解过大概,东翼仙君带着众人来到了度朔山。一踏上度朔山,叶冰裳便觉得一阵冷意自脚底而起,麟止更是抱住了她的脖子。“这地方……好奇怪。”麟止小心地探出头打量。桃树连枝同根、漫天遍野、蔓延三千里,将度朔群山都笼罩在深红、浅红的簇簇桃花之中。可惜桃花成瘴、迷雾森森,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因此化作了带着死气的怪象。东翼仙君抛出破瘴符,驱散瘴气和迷雾。他掐诀为众人竖了一道灵气罩,道:“跟上,万事小心。”“是!”于择端手持罗盘,为众人指引方向。他们要去度朔山瘴气最浓的一处,去寻得此等怪事的源头。公冶寂无、黎苏苏等人守在外圈,陈采双、月扶崖、摇光稍次,叶冰裳则是被衡阳宗和蓬莱派的人护在中央。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最差,不会跑到外围去逞强。麟止趴在她肩头,忽然嗅到了什么气味。“神女,是蜪犬!”她的话刚落音,众人就看到前方一阵桃花如落雨,一只青色的巨犬从那里蹿了出来!蜪犬身形矫健、皮毛俱青,齿龈外露,嘴角还挂着腥臭的口水。它目露凶光地看着众人,发出一身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吼。“……什么是蜪犬?!”有人慌乱的问道:“这就是蜪犬?!”妖兽分为异兽、真妖、天妖、大妖、妖王、妖尊,实力依次递增,而这东西给人的感觉起码是大妖级别。东翼仙君道:“蜪犬如犬,青,食人从首始!”他也是只在古籍上读到过这个妖兽,以前从未见过。眼见蜪犬向一个外围的弟子扑来,东翼仙君抽出仙剑,挡在那个弟子面前:“走!”看见仙剑伤了蜪犬的爪子,东翼仙君对其实力有了了解,便不再惊慌。他一边维持灵气结界,一边使出轻鸿剑诀,三招之内便将那蜪犬斩于剑下。蜪犬哀嚎了一声,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另一边。可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就看到了桃林之间出现了许多双发光的眼睛——他们被蜪犬群包围了!东翼仙君退后半步,持剑道:“不必惊慌,摆剑阵!”“是!”蓬莱弟子应声而起,纷纷持剑摆出了东霄诛邪阵。四面八方的蜪犬群怒吼着扑了上来,被蓬莱弟子和东翼仙君一一斩落。公冶寂无、黎苏苏和晏泽等人只需要在剑阵力有不逮之时,稍微补两刀。而叶冰裳在中央掐诀布阵,让东翼仙君的灵气罩更加稳固。如此,一刻钟后,蜪犬群皆死。叶冰裳收阵。目睹妖兽惨死,她脸色苍白,只能如往常封了自己的两感,让麟止与她密音传信。妖兽血染桃瓣、横尸树间,桃林又重新恢复宁静。“不对!”麟止突然对叶冰裳道,“还有什么东西!”少许微妙的动静出现,麟止忽然跃起,在半空中变成了麒麟真身——一头巨大的凶兽带着森森血光和铺天盖地的狂风,自桃枝间踏出!此凶兽身形似虎,约有一丈长,钩爪锯牙、音如獋狗,凶悍狠厉,但更让人惊奇的是,它的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叶冰裳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便凌空而起,去抓麟止:“是穷奇!麟止回来!”麟止躲开她的手,咆哮了一声:“我可以!”她看得出对方也还没成年,就这么对上,她不一定会输。东翼仙君看到麒麟和穷奇已经是十分震惊,更别提蓬莱派和衡阳宗的弟子,皆是瞠目结舌。传说中的神兽……居然都出现了!半空中麟止摆了摆尾巴,击走一阵旋风,便向穷奇扑去——“散开!”神兽相争、风起云涌,这些弟子恐成池鱼。东翼仙君当机立断,命他们散开,各自支起灵力罩,视情况进攻或逃生。此时,又有一群蜪犬在纷乱的桃林间出现,弟子们便各显神通,与它们打斗。另一边,叶冰裳抓麟止不成,便顺势在邻近的一颗桃树上狠狠地蹬了一脚,跟着麟止飞身而起。公冶寂无和黎苏苏救下了摇光和其他弟子,公冶寂无挽剑随着叶冰裳而去。“大师兄!”黎苏苏见此,也催动修炼好的重羽化作长剑跟上。而晏泽则是悄无声息地潜入桃林,绕到了穷奇的身后。只见叶冰裳在麒麟身后,双手结印,展开了一个阵法。光芒一闪,土墙自四方截然而立。穷奇,广莫风所生,极善御风。叶冰裳以土克之,便是要让它失去凭依,沦为困兽。麟止见狂风被一面面交错的土墙挡着,发出一声吼叫,便跃起向穷奇扑去!穷奇躲避不及,被她一头撞下,连着撞翻了三四道土墙。“嗷——!”穷奇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因为,麟止的长角直接穿透了它的腹部!叶冰裳在土墙上以此踩过,借力腾起。她看到砖块碎片之间,麟止正将自己长角从穷奇身上拔出,而晏泽出现在穷奇身后,要一剑彻底了结了穷奇——“别杀它!”叶冰裳惊慌地喊道。但已经来不及了,晏泽捅穿了穷奇的心脏。“嗷嗷——!”叶冰裳封了听觉,听不到它的叫声,只能看到它是如何痛苦地挣扎着。“神女!”公冶寂无赶来,拥住叶冰裳发抖的身体,落于地面。同时阵法破除,土墙土崩瓦解。灰尘树叶之间,麟止咬牙切齿地看着晏泽,怒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叶冰裳上前,看到血rou模糊的穷奇正看着她。它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叶冰裳的一滴泪随之落下。黎苏苏也赶到,她拧眉问道:“为何不可杀?!”此等凶兽,肯定是要杀之以绝后患!麟止无力地摆了摆头:“你们不懂……”她不再理会这些人,化作小白猫走到叶冰裳身前,“神女……”叶冰裳抿唇,她在穷奇身边坐下,伸出颤抖的小手放在了穷奇染血的头颅上。一片空无的死寂传来……真的死了。晏泽后退了半步,他低声道:“抱歉……”叶冰裳没看他,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浑敦、梼杌、饕餮、穷奇,四凶也。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投诸四裔,以御魑魅。这四凶中,穷奇乃少皞氏之不才子,虽厥形甚丑,但可驱逐妖邪。“穷奇已死,依附它的蜪犬必反扑,还请诸位去救其他人。”叶冰裳低声说道。见她的手一直放在穷奇的头上,公冶寂无有些担心,但他知道神女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便带着黎苏苏离开。麟止看晏泽居然还不走,她冲了过去,对他说道:“快走!”晏泽垂眸,也转身离开。待只剩叶冰裳后,麟止为她护法,结出隔离五感的结界。叶冰裳维持着抚住穷奇的姿势,单手结印。护心鳞飞起,巨大的百灵潜护镜虚影也被祭出。“魂魄保固,万神总归。”“与我同升,结气紫微。”一阵大风自穷奇身体上盘旋而起,吹得叶冰裳衣袖翻飞。百灵潜护镜白光闪耀,穷奇的尸身与魂魄随之俱融于镜中。收起护心鳞和百灵潜护镜后,叶冰裳擦掉腮边的眼泪,对麟止道:“走吧。”麟止点点头,跟上她。一人一兽与东翼仙君、公冶寂无等人会合。两个重伤的弟子被送回度厄门,一行人继续在桃林瘴中深入。方才那场恶斗让众人都心有余悸,他们小心翼翼地往罗盘指示的方向走,却什么都没再遇到。罗盘指使的最终之处已到,众人在度朔山桃林的东北方停下。“……那是秘境么?!”于择端还没来得及收起罗盘,就看到桃枝间一个巨大的深渊,里面变幻着桃瘴和黑气,像极了某些秘境的入口。东翼仙君打出一道灵气试探,半晌,他告诉众人:“不像是秘境,也不是阵法。”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陈采双思索半天,道:“难道是这东西害了度厄门的弟子。”此处也没有其他可能了,众人便认定了这个猜测。东翼仙君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行进入探查一番。”“师父!”“仙君!”陈采双和其他蓬莱派弟子皆是一惊,公冶寂无更是说道:“寂无愿跟随!”“等等。”叶冰裳上前:“让我看看。”众人皆是看向她,或期待或担忧。东翼仙君温声对她说道:“此物蹊跷,神女千万小心。”问道山有神通,他们的神女自然也如此。她连麒麟都可以驾驭,东翼仙君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叶冰裳点点头。将麟止塞进灵兽袋后,叶冰裳走到那个入口处,探出丝丝灵气。那是——!“你们不能进去,恐怕也进不去。”叶冰裳转身对东翼仙君说道。东翼仙君不解:“为何?”叶冰裳却道:“进不去是好事。”进去了或许就成了度厄门那些失去灵魂的弟子了。“还请东翼仙君在外等候。”叶冰裳又看向公冶寂无一干人,“诸位道友也是。”说着,她不小心与晏泽四目相对。叶冰裳发现晏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像是想跟她一起进去。可能是错觉。微微摇了摇头,叶冰裳转身跳入了桃树间的深渊入口。北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主人,白绡伞!”叶冰裳被冰冷的鬼气裹挟,浑身发冷,她在蛟龙的提醒下取出万绡千缕昼游五重伞,于半空中撑开。阵法转动,水云气息笼罩她的全身,身体稍微回暖,白绡伞带着她悠然地落到了地上。向前走了几步,叶冰裳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翻滚的血色河流,冲天的死气和怨气向她袭来,又被白绡伞化解。她又勉力走动了两步,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的泥土渗出了血色。此乃是幽冥,度朔山便是存世的幽都之门其一。“冥夜,是谁打开了这扇幽都之门?”“不知。”在死气最浓郁的地方,即便有白绡伞护体,叶冰裳也觉得十分寒冷和痛苦。更别提,她面前的那条河便是时人所谓的鬼哭河——幽都冥河。河水里满是挣扎的鬼魂,他们相互撕咬,发出痛苦的吼叫,让叶冰裳胆战心惊。“主人,渡河,对面有……人!”叶冰裳向茫茫河水望去,却无法在昏暗的幽冥里看到什么。但蛟龙说对面有人,那么一定有人。她捏碎两块灵石,召出御风符,渡过血色的长河。破开了幽冥迷雾后,叶冰裳才发现,这条河原来是环流之河,它的中间被围出了一个圆岛。她谨慎落地,看到岛心有一个圆形的高台,上面坐着一个——和尚?!叶冰裳快步走到他面前:“大师?!”年迈的和尚穿着朴素的蓝色僧袍,他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身上散发出淡淡金光。这光泽是幽冥之中最为温暖的东西。听到叶冰裳的呼唤,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是你,神女。”叶冰裳疑惑:“……大师认识我?”和尚点了点头:“我乃禅宗了执。”“了执大师,你怎么在这儿?”顾不得问对方怎么认识自己,叶冰裳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的生机快要了断,“你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叶冰裳朝他伸出手:“我带你走!”了执看着她的脸庞和那只朝向自己的小手,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走。”“可是你会……!”叶冰裳着急地说:“你认识圆明大师吗?你认识悟无吗?他们都是禅宗的道友,只要你出去,你就会见到他们了!”了执颔首:“我认识他们,但是,我不会走。”“神女,你来此,是因为有人打开了幽都之门吗?”了执突然问道。叶冰裳点点头:“嗯,不知道是谁把度朔山的门打开了。”了执道:“神女,你要小心,五年前就有人试图打开西北不周之山的幽都之门。”西北不周之山在婆娑魔境,叶冰裳明白:“定是魔境之妖魔所为。”了执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叶冰裳的手没有放下,而是又往前伸了伸:“大师,我带你走!”了执仍旧摇了摇头:“神女,我已在此坐了一千年,我不会走。”“为什么?!”叶冰裳看看四周,“这里只有死气和鬼魂,你在这里做什么?”了执道:“正是因为这里都是死气和鬼魂,我才不能走。”“神女,你可知我为何认识你?”叶冰裳迟疑地放下了手,摇了摇头。了执微微一笑:“你转世的那一日,我亲眼看到你被接走。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神女。”叶冰裳不解。了执却只是笑了笑:“走吧,去关上幽都之门。”忽然,他又抬起了头,望向河岸:“有人进来了。”叶冰裳心中一惊。幽冥界不是谁都能进,若非要进来,恐怕是凶多吉少。另一边,叶冰裳进入幽冥后不久的度朔山中,魔尊惊灭带着一众魔军忽然出现。紫衣魔修十分嚣张地对修士说道:“滚!”“否则,杀无赦!”东翼仙君和公冶寂无看向那个入口,面色十分凝重。神女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