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只白鸟滑过青霄,清昶飘渺。挤挤攘攘的灵川州煜明城里,一个十五岁的紫衣少女像一尾小鱼滑入水中一般混入了人群。叶冰裳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对蛟龙道:“冥夜,这东西恐怕不准。”“极有可能。”蛟龙也很无奈。自半月前出山来,主人用这东西追踪聚生珠追了好几天,在灵川州的几座城池里进进出出,却一直都没能追上正主。“哎。”又走到一处死胡同,叶冰裳蹙眉,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刚想把罗盘收起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叶冰裳抬起头,发现摇光、公冶寂无、月扶崖和陈采双朝自己走了过来。“摇光道友、公冶道友、月道友、陈道友。”叶冰裳掐诀,以问道山之礼行礼。摇光十分惊喜:“神女?!”“你长大了!”叶冰裳抿唇,点了点头。她已经十五岁了,容貌长开了,身量也长了,现在虽然只穿了一身素雅的浅紫色衣裳、简单地挽了发髻,也足够让人觉得姝色绝然、清冷遗世。陈采双笑道:“五年不见,神女变化颇大。”月扶崖原本也看着叶冰裳,他突然注意到公冶寂无似乎有点不对。“大师兄,怎么了?”公冶寂无摇了摇头:“没事。”刚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公冶寂无的心就乱得不成样子。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莫姑娘当年变成模样便是如此。而“莫姑娘”自怀昭城逃走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到现在,公冶寂无依旧现在不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为何对方要骗自己。还是以……神女长大后的模样来骗他。叶冰裳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便是微微一笑。公冶寂无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这时,叶冰裳才发现这些衡阳宗道友里少了一个容貌娇俏艳丽的少女。毓灵道友。摇光笑道:“可惜小师妹正在闭关,不能在今日见到神女。”原来如此,叶冰裳抿唇笑了笑。麟止也因为有感悟而闭关了,没跟她出来。一行人来到了一家茶馆。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众人坐下后,月扶崖放下竹帘,又结了一个隐蔽五感的结界。公冶寂无温柔地看向叶冰裳,问道:“度朔山那日,我和毓灵师妹身受重伤。待我们醒来,才知道神女也因重伤被接回了问道山。”“不知神女伤势可都痊愈了?”叶冰裳点点头:“多谢道友关怀,我已经没事了。”她又问道,“公冶道友和毓灵道友可都好了?”公冶寂无颔首。叶冰裳又问了那一日都在的摇光、月扶崖和陈采双,得知他们那日都只是轻伤,更没有入幽冥界,她便放心了。摇光等人早知道了那一日桃枝间的入口就是幽都之门,她不解道:“怎么会有人想着打开幽冥大门?”幽冥界充斥着死气、怨气、煞气、阴气。除了凶恶的万鬼和咆哮的鬼哭河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谁都不会想要进去。叶冰裳想起魔神承认了是他打开幽都之门,可是,叶冰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魔神为什么想要打开幽都之门。而且,那日了执说过,有人曾尝试打开婆娑魔境里另一扇幽都之门——位于不周之山的那扇门。如果那人也是魔神,那么,魔神想要打开幽都之门的谋划怕是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已经定下了。十年前她才五岁,还没出山,更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应当跟魔神有关。”公冶寂无道,“那一日,惊灭和魔军摆出的那个魔阵便是让他们都进入幽冥界的阵法。”“我和小师妹进去幽冥界不久,惊灭也带着人进来了。”公冶寂无想到那一日的奇怪之处,“惊灭原本想要杀了我们,但是魔神出现后,他们又突然放过了我们。”虽然是小师姐拉着他逃跑,但是公冶寂无也明白自己和小师妹能逃出来,是因为魔神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让惊灭和魔军追来。“魔神对幽冥界一定有所图谋。”公冶寂无笃定。公冶寂无见叶冰裳紧紧地蹙着眉,问道:“神女,你可有幽冥界遇上魔神?你是否是被魔神重伤?”叶冰裳想了想,回道:“我遇见了魔神,但是我的伤跟他无关。”她是因为好奇才进去的,不是因为魔神。“他没有伤害我。”公冶寂无点点头:“那就好……”摇光却是不解地说:“魔神现在变得这么好心?不仅放了大师兄和小师妹,还没有伤害神女?”那可是杀仙跟砍萝卜一样的魔神啊!这一任魔神与前任魔神并不相同。前任魔神会发怒、会报复,有抱负、有目的,他弑神、杀仙都是为了自己同悲道的大业。而现任魔神的杀戮更倾向于随心,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顺手。最初,他刚刚从婆娑魔境出来的时候,在他经过的那一条路上,所有的妖魔仙人都被他顺手杀了个干净。不久后,无论是追随他的妖魔、还是视为他为仇雠的仙人,他们都发现了这个新任魔神并没有统一五界的野心。他甚至不会因为冒犯而动怒,也没有对谁怀有仇恨之心,他只是不停地在四界内游荡,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寸草不生。一百年前,魔神突然又挖出了万仙冢,作为仙门的坟墓。那时候,婆娑魔境的妖魔士气高涨,他们因为自己的魔神终于走上了正途而感动,谁知道,在问道山扔下那面镜子后,魔神又退回了婆娑魔境。听摇光这么一说,叶冰裳想起白绡伞和头上的玉冠,她竟然也觉得魔神似乎还挺好心的。起码他没有伤害过她,还一直在保护她。但关于幽冥界一事,叶冰裳知道魔神一定是想要做什么。长老们说,无论他表现得对她多好,他不是叶冰裳的同道者,他要做的事情恐怕会与叶冰裳的所愿背道而驰。叶冰裳又想起已经坐化的了执和现在还在幽冥界的悟无,她垂下了眼眸。公冶寂无摇了摇头,道:“不知。”“度朔山一事到现在已经五年,魔神和他的妖魔军并没有什么动静。”公冶寂无想起了另一件事,“但夷月族人突然攻占了好几座城池。”陈采双疑惑:“夷月族?魔境内那一支凡人?”她是第一次出蓬莱,对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摇光点点头:“对。他们一直与灵川州、放谳州两大凡人之州结盟,五年前,夷月族也是跟他们联盟后才出兵。”月扶崖听到夷月族面带郁色。她又说道:“而且,夷月族没有动用魔境的妖魔军,他们每一次作战都是凡人之战,仙门不可干预。因此,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吞掉了六座城池。”公冶寂无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这六座城池并不全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不太符合攻城的谋略,他们更像是有预谋地选出了一些城池来攻打。可是,就目前看来,这些城池又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或者共通之处。”“恐怕这也是魔神的阴谋。”陈采双道。摇光点点头,说道:“各派掌门、长老也这么认为。”公冶寂无看向叶冰裳,道:“这些日子,夷月族又集结了两州兵力、招兵买马,准备攻打临巍城。我们便是想要混入大军之中,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明白了。”叶冰裳道。公冶寂无又问:“不知神女此次出山可还是为了聚生珠?”叶冰裳回道:“正是为了聚生珠。”她拿出了罗盘,面上无奈,“可是我追了好几天,依旧没能找到聚生珠具体在何处。”摇光接过罗盘摆弄:“看起来也没坏啊?”罗盘在她手上飞快地旋转,然后又突然地停下。“这是怎么回事?”摇光摇晃了两下,发现罗盘彻底不动。叶冰裳取走摇光手上的罗盘,对他们说:“聚生珠一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公冶寂无颔首。如今流落在外的只有一颗神珠,魔神也不能拿它开启同悲道。随后,叶冰裳便提出与他们一起混入夷月族大军中,正巧她也想看看夷月族和魔神到底想做什么。婆娑魔境的不周之山下,一个血色的身影从幽都之门里走了出来。“尊上!”惊灭与叶储风行礼,他们闻到了魔神身上传来的死气和煞气,那气息十分浓重。澹台烬颔首,然后伸出一只指骨尽显、挂着血rou的手,他接住了一只自天边而来的血鸦。“圣女出山了。”他低声说道。随后,澹台烬轻轻地弹了一下手指。血鸦消散,他也在魔气中重新恢复了完好无损。玄色帔条在他华丽的衣身上轻轻飘荡,帔端那墨色火流铃已经带上了明灭的银灰色光泽,不时地泄露出几缕阴气和煞气。澹台烬吩咐道:“去接引阴兵。”“临巍城之战,我去。”说完,他看向那昏暗的天际,缓缓地离开幽都之门。惊灭与叶储风回道:“是!”待魔神身影消失了之后,两人跳入了幽都之门中,将这一批新转化好的阴兵阴将从幽冥界带了出来。惊灭取出一面噬魂幡。这是澹台烬手中噬魂幡老道所制作出来的副旗,足以容纳这一支五千人的新生阴兵。最后,叶储风关上了幽都之门。魔境曾经两次尝试开启不周山之门。一次是在十年前,另一次是在七年前,可这两次他们都没能成功。后来,他们不得不另寻别处。终于在五年前,他们于度朔山找到了另一个幽冥入口。虽然圣女发现了这个入口,仙门中人也跟进来了,但到底没耽误魔神的大事。那时候,第一批魔兵被顺利转化为阴兵阴将,魔神带着他们从幽冥界内部打开了不周之山的幽都之门,回到了婆娑魔境。听闻圣女受伤回了问道山,魔神也不再去蓬莱浪费时间。他待在魔境中,让夷月族四处征战,为了找到更多的幽都之门以及……阴脉。惊灭收起噬魂幡,志得意满地笑了笑:“这天上地下,终究属于魔神、属于我们婆娑魔境!”站在一旁的叶储风没有说话,但他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夷月族军队的征兵处,摇光惊讶地看着排队的人。“竟然有那么多女子?”他们传音交谈。那队伍中有不少凡人女子,有十六七岁的,也有三四十岁的。叶冰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陈采双倒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们必定是无人可依、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投靠夷月族。”摇光和叶冰裳带着疑惑看向陈采双。陈采双说道:“凡间女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她们必须事事听从父母、兄长和丈夫。莫说婚姻大事,若是没有一个男人依靠,她们连一点家财也无法分到。”她想到什么,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义父愿意带走我,我与她们也没有差别。”陈采双母亲早死,父亲为救历劫时的东翼仙君而死。如果不是东翼仙君带她回了蓬莱,为她洗净伐髓,她一个孤女留在凡间也只是任人欺凌罢了。“想不到凡间的女子都过得这么苦。”摇光摇了摇头。叶冰裳看着那些身形单薄、衣衫简陋的女子,突然说道:“世道不公。”公冶寂无颔首。他曾经会那样相信“莫姑娘”和她的姐妹们,也是因为他的心中怀了一份对凡间女子的怜悯。直到今天,他也宁愿相信她们是真的因为孤苦无依、相互依靠,才会一起生活在绣坊中,如此,公冶寂无作为一个仙门弟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她们也是应该的。可惜,一切都是假的。摇光又叹道:“可是就这么奔赴战场,也是一条不归路啊。”仙门招收弟子不分男女,却讲究仙缘和资质,不是什么人都收。夷月族本身就是重视女子,他们招兵买马,也会招收女子入伍。但是那是去打仗,也不是什么康庄大道。叶冰裳心绪也十分沉重。这时候,公冶寂无的传音玉佩有一阵波动。他掐诀密音听了,又向宗门传信后,才对众人道:“赤霄宗的岑道友告知,有魔修混入了赤霄宗,恐怕是冲着赤霄宗禁地而去。”“赤霄宗禁地,那不是……”摇光微微惊讶,“斩天剑。”公冶寂无点点头。斩天剑乃前任魔神的三大魔器之一,于神魔大战后封印在了赤霄宗禁地之中。自新任魔神出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斩天剑的主意。公冶寂无道:“我须得赶往赤霄宗,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在煜明城等着我。”“不。”叶冰裳摇了摇头,说道:“公冶道友尽管去,我会潜入夷月族大军探查。”叶冰裳隐隐觉得,公冶寂无太想要护住所有的人了。出于这个目的,他总是想要让其他人离开危险的地方,或者让其他人等待——等他处理好所有的事再回来接对方。但是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安逸之地会变成艰难险境,等待又何尝不会变成困守呢?公冶寂无惊讶:“神女……”叶冰裳微微一笑:“不必担心。”陈采双道:“我愿随神女潜入夷月族大军。”“陈道友……”摇光道。陈采双也笑了笑:“我是为了历练才会出蓬莱。我虽不才,轻鸿剑法却也得了容奎仙君和义父的几分真传。”她如今已经筑基,剑法小有成就,这话只算谦虚。公冶寂无见他们坚持,便道:“那好吧。”他又看向摇光和月扶崖。摇光露出明媚的笑容:“我自然是要跟着大师兄的。”大师兄在三年前拒绝了她的告白,摇光也已经放下。但是因为摇光擅长疗伤和辅助,十分适合与大师兄这样的剑修配合迎敌。而神女和陈采双正巧也是辅助加剑修的组合,摇光便选择跟上大师兄。但让几人没想到的是月扶崖的选择。“大师兄,摇光师姐,我想跟随神女潜入夷月族。”摇光微微惊讶:“小师弟?”月扶崖言辞恳切:“我入道已近百年,却总是跟在师兄和师姐们的身后,受师兄和师姐们庇佑。此番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要去历练一番。”他十年前便已经筑基后期,但是一直在大师兄和师姐们的羽翼下,很少独自历练。另外,月扶崖也想要去接触一下他本来的族人——夷月族。“好吧。”公冶寂无和摇光只好同意了。叶冰裳对他们说:“道友放心,问道山定不会让两位道友出事。”公冶寂无看着她温柔又坚定的眼睛,他想说,你出山不过七年,现在也刚刚筑基,就要庇佑他人……不,公冶寂无迅速否定了这个的念头。她是问道山神女,他应该相信她。于是公冶寂无对叶冰裳点了点头,又对他们三人嘱咐道:“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管逃出来再说。”自此,一行人分道扬镳。公冶寂无带着摇光赶往赤霄宗,而叶冰裳、陈采双和月扶崖化身普通凡人,混入了夷月族大军。半月后,夷月族整顿了三万大军,拔营前往临巍城。叶冰裳和陈采双因为会骑马、又身手不错,被分到了骑兵营;而月扶崖则是加入了弩箭卫,出行时主要是坐在战车上。“还好吗?”陈采双驱马靠近。叶冰裳凝重地回道:“熟练多了。”她根本不会骑马,只是与身下的战马沟通得还算不错。不过,她这几日都在观摩别人怎么骑马,慢慢地倒也真的像模像样了。还好夷月族急着把人数凑够,并没有怎么严格筛选。但是叶冰裳隐约觉得,即便生生凑够了三万大军,这点人数对于攻下临巍城这样的大城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临巍城属于文兴州,受仙门天元宗庇护,夷月族目前只是占据了临巍城旁边的一座名为临渊城的小城,并没有强有力的后背支撑。这样攻打临巍城,真的可行吗?看着临时组建起来的这一支大军,叶冰裳很是怀疑。十二天后,历经跋涉的夷月族大军到达了临渊城。他们在临渊城外、面对临巍城城楼的地方驻扎。作为骑兵,叶冰裳和陈采双跟随着骑兵小队去踩过点。回来后,不光是陈采双,小队里的其他人也很惊奇。因为临巍城城楼上居然立着一个女子的石像。“叶氏女。”一个女子说着,“听说五百年前,她为报国仇家恨在临巍城城楼上杀了敌国皇帝,最后自尽了。”其他男女纷纷赞扬起来:“巾帼不让须眉!”“有此气节,当立此像!”叶冰裳只皱了皱眉,别过了头去。陈采双见她似乎并不赞同,密音问道:“神女觉得叶氏女做得不对吗?”叶冰裳回道:“那是她个人的选择。”这个叶氏女虽报仇雪恨、流芳百世,却也枉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生机了断,那些身后的虚名又与她何干?叶冰裳虽与叶氏女同姓,却绝不会这样做。若她要向皇帝复仇,也必须先备好让自己能从容身退的万全之策再说。蛟龙听到他们讨论叶氏女,默默地陷入了沉睡。驻扎的这几日,叶冰裳两人与其他凡人一起骑射、练刀。叶冰裳虽然习了身法,但很少舞动杀器,不用灵气的情况,她与其他凡人一样也被练得够呛。而陈采双本就剑术有成,舞刀弄棒对她来说游刃有余。她抽空还会教其他女子许多精巧的招数,若是用得好了,生死关头也能助她们逃生。看着这样的陈采双和那些女子,叶冰裳忽然心有不忍。很快到了攻城的那一日。叶冰裳骑在战马上,皱眉地看着临巍城城楼外的日暮。怎么会选在这个时间开战?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湮灭,战鼓起,领头的夷月族将领挥旗,数十辆攻城车冲到城楼之下。夷月族士兵架梯越墙,投石机投出硕大的石块,而临巍城楼上箭矢齐发,守城的将士一刀一刀地砍向攀爬上来的夷月族士兵。叶冰裳紧握着缰绳。凡人的战争与修士为抢夺仙草或者灵脉而厮杀没有什么区别。为了争夺生机,总是有人死亡。叶冰裳可以助生灵以生,却不能干涉这样自成因果的世事——无论仙门还是人间。因为,相争的两方都在求生,哪怕这件事再残忍,只要没有越过限度,叶冰裳什么都不能做。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同时拉身边人一把。“来!”叶冰裳在兵荒马乱中抓了一个重伤的步兵女子,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在混乱中偷偷把她送到了战场外。她和陈采双不可能真的参与战争或者杀人,她们只能蒙混在其中,趁着夜色,能救几个救几个。“不对!主人!有阴气!”蛟龙突然说道。叶冰裳慌张地抬起头。夜幕的城楼开始纷纷坠下尸体,不知道是临巍城的人,还是夷月族的士兵。可很快,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城楼之上,那个叶氏女的雕像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玄袍的男子。他虽隐没在黑暗中,但只要凝神看去,就能看到他流光的头冠和衣袍上的暗纹。魔神!“快走,是魔神!”叶冰裳密音陈采双和月扶崖。同时,她不再掩饰灵气,而是抱住身后重伤的两名女子,飞身而起。将两人放好后,她看到陈采双向自己的方向逃来——她的身后是魔将破风,他正对着陈采双拍出带着魔气的一掌。而陈采双闪躲不及,面向叶冰裳吐出了一口鲜血。叶冰裳大惊,她解下白绡绫扔出,卷住陈采双的腰,又扔出疾风符带着陈采双飞速逃向城郊。陈采双借着白绡绫的力道,忍痛在半空中转身。她面对着叶储风,提气狠狠地劈出一剑。叶储风以长刀格挡,同时错开了这道带着剑意的灵气。眼看两人身影要消失,叶储风运起魔气,再次跟上,叶冰裳带着受伤的陈采双跳下了山崖。她寻得了一处山洞,让陈采双躺好,然后去布下了隐藏踪迹的阵法,将山洞彻底藏了起来。“……道友!”叶冰裳刚布好阵,就看到陈采双又吐了一口血。被魔气击中,陈采双的皮肤和嘴唇都带上了淡淡的紫色。叶冰裳连忙给她喂了灵丹,盘腿坐下,为她疗伤。陈采双却突然说道:“……神女,你知道了吧?”叶冰裳难得强硬,道:“先疗伤!”陈采双只好闭上眼睛,跟随叶冰裳的灵力运转,直到将那魔气完全驱逐出去。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叶冰裳又到洞口处布置了一层阵法。陈采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又说道:“神女,你知道聚生珠在我身上,对吧?”叶冰裳盘腿守在洞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嗯。“我……”陈采双张了张嘴,她有许多话想要辩解。比如,她只是一个凡人,洗出来的灵根也不太好,聚生珠能让她十年筑基、剑法小成,能让她不被轻视、仙路通畅,能让她不必再做回那个注定受人欺辱的凡人孤女。比如,她只是因为这些私心才贪下了聚生珠,但她并没有想要作恶的念头,也不是故意耽误神女和仙门寻聚生珠一事。再比如,她想要帮助那些凡间女子的心也是真的,并不是作假。叶冰裳却摇了摇头,对她说道:“你不必说,我明白。”罗盘那日早就寻到了陈采双,是叶冰裳刻意让它停了下来。陈采双入道不过十年,资质不算好,却练气、筑基一帆风顺,又剑术小成,符合有神珠相助的特点。叶冰裳这些日子跟她相处时,蛟龙也确定了她身上带着神珠。陈采双看着叶冰裳那被洞口阵法光亮染得模糊的轮廓,忽然有了哭泣的冲动。明明从发誓要为自己而活、要在修仙界闯下一个名头之后,她就没再哭过了。“我……为了一己私利,贪下了聚生珠。”陈采双开口,带着颤抖的哭腔。叶冰裳却摇了摇头:“你没错。”陈采双泪水脱眶而出,她讶异:“我没错……?”“嗯。”叶冰裳道,“你没错。”“为了自己活下去,留下聚生珠并不是错。它会到你手上,原本就证明你和它有缘。”叶冰裳想到张沅白和占了开阳珠的蛇妖。没人不想为自己留下好东西,谁都没有错。叶冰裳道:“我也是打算用其他法器、灵宝跟你交换聚生珠,并不是想要以仙门大义让你直接交出来。”“仙人两境需要聚生珠,可你也需要聚生珠,所以你并没有错。”叶冰裳轻声细语,“问道山会只会尽可能让你愿意跟我们交换。”陈采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没有错……你还想要跟我……交换……?”叶冰裳点点头。“我本来想等夷月族的事情过去再与你商议此事,可我没想到魔神和魔将会在这时候出现。”叶冰裳蹙眉,“方才惊风直冲你而来,应当是发现你身上的神珠了。”陈采双对此事也有预感。她擦掉眼泪,从自己的芥子戒指中取出了聚生珠来,又托出一道灵气,将其递给叶冰裳。叶冰裳接住珠子,问她:“你想要什么?”陈采双愿意交出这颗珠子,就意味着她会变回一个资质平平的修者。陈采双:“不知问道山手上是否有万年灵乳?”“义父五年前被惊灭魔气所伤,又为救弟子耗费灵力,并错过了最佳的疗伤时期,因而留下了痼疾。容奎仙尊说如果能找到万年灵乳,他的伤势就能够痊愈。”叶冰裳点点头:“有。”听到此话,陈采双眼中露出希冀。“你就不为自己要点什么?”叶冰裳问道。陈采双道:“万年灵乳,世间难求,能够求得此物,已是全了我的夙愿。”“至于我自己……”陈采双突然又笑了笑,道:“若是神女和问道山还愿意给我点什么,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听到她的话,叶冰裳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