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作为一名体育新闻从业人员,对门德斯一点儿都不陌生,只不晓得对方的来意。
只听门德斯说:我负责打理安东尼奥林先生的公关事务与媒体形象事宜。
鲁本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是安东叫你来找我的?
门德斯见鲁本如此上道,一面微笑一面点头,说:确实如此。安东先生托我转告您:现在是时候,把您所知道的故事说出来了。
鲁本精神一振。
上次他和安东会面之后,就已经把这个关于眼镜的故事暂时抛在一边了。可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关于眼镜的故事,就像是安东上次抛给他的那篇假新闻一样,被斩头去尾,只挑了最有歧义的一段被抛了出来更可恶的是,竟然惊动了足总。
鲁本在这个行业里浸润了多年,当然知道行业的手段:他们不会一次性把料全部都抛出来,只会先抛最让人震惊最吸引眼球的那个部分。之后才会是各种各样的深挖与爆料,比如记者是怎么在理发店偷梁换柱,查清安东眼镜的真相的;又比如当初对朴次茅斯那场比赛,安东为何险些猛揍那名踩他眼镜的球员
在这之后,新闻才会慢慢发酵,铺天盖地而来。
安东委托门德斯找到鲁本,就是要赶在对手之前,把故事摆在别人的早餐桌上。让普罗大众先一步知道这个感人肺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到这时,鲁本突然明白了。
原来安东早就想到鲁本向门德斯发问。
早先他和安东的那次见面,最后告别时,鲁本曾经提醒过安东注意危机公关。而安东临别时曾经特别感谢过鲁本,说谢谢帮他危机公关。
鲁本当时只当安东是口误。现在想起来,应当是安东早就想好了,真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方案,其实就是自己当初亲笔撰写的那篇报道,和他这个人,他这个独力把故事全部挖出来的人。
所以,门德斯先生,我那篇报道终于有希望见报了?
鲁本终于想清楚,知道当初摁住《邮报》高层的人到底是谁了。
门德斯笑着点点头:是的,您的稿子当初已经经过校对,现在不需要进行任何修改,直接送去刊印。明天全英格兰就可以看到您这篇完整的报道了,头版哦!
鲁本也着实没想到,《邮报》高层竟然那么灵活,别的稿件可以说撤就撤,让这篇重头戏先行。
想到自己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心血没有付之东流,鲁本搓了搓手,同时又为马克加里感到可惜:那孩子理应跟他一起享有署名的待遇的,可惜却辞了职。
谁知门德斯朝身后招了招手,叫了个年轻人出来。鲁本一瞅:马克
这不就是马克加里么?鲁本一想:也对,马克加里是整个新闻里的关键人物,理发店查眼镜,发现伯纳德的蛛丝马迹,全都是马克干的。只有马克也在,《邮报》的这个故事链才能扣上完整的一环。
马克加里见了鲁本很不好意思:头儿,真对不起,总编刚刚叫我去复职,还补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我答应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鲁本一手重重拍在马克的肩上:欢迎回来却突然想起来:马克两个月没上工,白拿这么多工资,一时又羡又妒,心中又似有神兽奔腾。
在庆祝你俩的报道在头版刊出之前,门德斯笑笑,伸手在鲁本和马克背后各自轻轻一托,今天有个非常重要的场合。我想,你们也应该享受一下,重要人物应当享有的待遇
*
下一刻,门德斯竟然把鲁本和马克请去了一个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在这个现场,准备等待采访的,竟然全是鲁本已经的同行。门德斯凭借他在英国的朋友圈影响力,竟然把各家媒体有头有脸的记者、栏目主编,全都请到了。
在新闻发布会召开之前的五分钟,鲁本那篇报道被传阅。
他这篇报道写得内容详实,证据确凿,逻辑严丝合缝,最后一部分更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细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在让人惊呼拍案之余,更做到了以情动人,引人共鸣。在现场的全都是这一行的老手,见了这篇报道大多惊呼:《邮报》这是要火。
当时就有记者问鲁本:请问您是怎么想起来要顺着眼镜这个线索追查下去的?
鲁本说:不服气呗!上赛季我一直唱衰桑德兰,但是怎么唱它都不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怎么能不顺着查下去?
底下一片笑声:鲁本和桑德兰上赛季的恩怨人所共知,鲁本的心情人人都可以理解,而鲁本现在说的这是大实话,与座的那么多从业人员全都会心而笑。
鲁本一面听大家发笑,一面佩服安东:的确,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出来做危机公关的那个人。
无他,因为鲁本和安东结过怨,所以没有立场为安东矫饰,说好话。鲁本的话,别人更加愿意相信些。
第197章
鲁本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得意洋洋。
一来,他这篇报道写得妙绝,同行都把他夸上了天;
二来,帮他做实地调研和勘察工作的马克在现场,无论台下挑剔的同行问出什么冷僻的问题,鲁本接不上来的马克都能接上。
三来么,平时都是球星主教练才召开新闻发布会,今天居然轮到他一个默默无闻的新闻工作者,鲁本觉得自己不能更得意了。
终于有同行不服气他这种得意,问了一句:
这么好,这么感人的报道,您既然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早刊出来。偏偏要等到今天,足总找安东麻烦了,才搞了这么大的阵仗?
《邮报》就因为一篇报道,而大张旗鼓地为编辑和记者开新闻发布会:这种操作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
鲁本被人卡到了蛇七寸,登时睁圆了眼,说:问得好!
他脑子里飞快地斟酌,一面小心翼翼地作答。
这是因为我们偶然得知了伯纳德的病,这已经不止涉及到安东这位主教练了,这已经涉及到一个家庭的不幸与隐私
鲁本这时低下了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当初一力想要将这个故事公之于众,想让这篇新闻稿打动世间更多的人,温暖更多的家庭。而安东不愿意,两人当时存在的分歧,却成了鲁本此刻最好的借口。
我之所以这样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刊发这篇文章,是因为
鲁本陡然抬起头,嗓子哑了,满屋子的记者都看清了这个中年男人眼里的泪花。
是因为我也曾经有一个弟弟,和伯纳德差不多的情况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赶紧胡乱用手绢去擦,我们这个家庭坚持了三年,送走了我的弟弟我也期望他在那三年里曾经是幸福的
一屋子的鸦雀无声。
这样一篇报道面世,最难以承受的,其实是当事人的家庭。但凡有相似经历的人都能感同身受。
刚才贸贸然提出这个问题的同行这会儿深深后悔,已经决定会后去向鲁本道歉去了。
马克坐在原地,伸出手,轻轻拍拍鲁本的肩。他此前并不知道鲁本的家事,但是此刻却有点明白为什么鲁本会执意要追这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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