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穿了衣物,周璩承又喝了嫽夫人送来的碧锦粥,这才道:如今也好,反倒自在,只是苦了夫人你了。
嫽夫人摇头不语,半晌才道:我见良人时常叹息忧愁,不知是为了何事烦恼?
周璩承如今同嫽夫人亲密,这会儿便拉了她手坐下,叹息道:成为王败为寇,我所做之事,不管对错也都没有了反悔余地。我一人到还好,如今只是忧心这府中其余人。
圣皇何等之人,那日我在承德殿外欲持兵刃而登位,怕是在圣皇心中留下了芥蒂。如今他惦念父子情分还留我几日,只是我怕日后终究灾祸难言。
这良人怕是多虑了,圣皇未必如此想。
周璩承轻笑了声,摆手道:但愿如此。
夜。
周璩承才入睡,如今他睡的早,外头便传来吵嚷之音。嫽夫人稍起身刚要发问,外头就传来仆从颤抖的声音,寇连进寇大人来了。
周璩承同嫽夫人同时心中一跳。
嫽夫人浑身颤抖了起来,随后又觉手有些发疼。低头一瞧,只见周璩承右手同她相握,此刻力气极大。
二人穿戴了,很快便见着了寇连进。
见了周璩承夫妇,寇连进当下就行了大礼。
寇大人夜间来此,怕是有事?
寇连进深深看了周璩承一眼,他后退两步,身后带的一个宦人手捧了托盘将之放到周璩承眼前,托盘之上是一个小瓶子。
嫽夫人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不,不可能,良人乃是圣皇亲子啊。寇大人,我要求见圣皇,我要求见圣皇!
寇连进只躬身不语。
好半响,嫽夫人叫周璩承叫住了。
周璩承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着,这会儿努力平复了才起身,我之家眷圣皇如何处置?
保其无虞,虽不得荣华尊贵,却性命无忧。
好,如此也算是圣皇惦念我了。说罢,周璩承又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府中仍留了许多曲谱,我一死怕是这些曲谱留不下多少。我叫夫人整理了,还请寇大人将其交给小侯爷。
我知晓小侯爷如今同我已成水火不容之势,可商乐已死,这些曲谱我也寻不到可托付之人了。
小侯爷是留是扔,尽数随他便可,再请寇大人代为转告小侯爷一句话,我当真视他为友,可惜天意弄人。若有来世,倒是愿意真正同小侯爷做个至交好友。
我记下了。说罢,寇连进见周璩承再无话可说,便带了人退出门外。
到底是大顺的皇子,哪怕是此时此刻,也需给全了尊严脸面。片刻后,周璩承府中的妻儿尽数进了屋子,又过半个时辰,里头传来阵阵哭声。
寇连进于夜色中再次离去。
第二日,周璩承因伤病恶化,于夜中而去。
因大皇子如今是戴罪之身,故宫中虽素稿一片却也没有太过竭力操办。只是圣皇得知此噩耗,心痛难忍,故罢早朝仪十日以示哀痛。
三日后,赵澜于灯光下瞧着幽幽烛火,神情却有些恍惚。
两日时间已到,原他该离去了。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耽搁了一日,然后就是许典在半个时辰前到了,他将六日的路程三日走到,有此可见路上辛苦。
可即使满面风霜,人亦干渴的似要晕倒,许典仍旧拦在他跟前不叫他离去半步。
圣皇要来寻你。许典声音极其干涩粗粝的开口。
赵澜一下就乱了心神,而后便回了驿站房中。
他知晓许典这话中之意,他所逼迫圣皇做的事,如今尽数成真了。
快乐吗?
赵澜只觉一股无名的怒气就这么诡异的以一种他并不舒服的方式消散了,他浑身空落落的,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想要周璩承死,是因为他杀了伏逸,也是因为赵澜自己的恶,他想要圣皇跟他一样痛苦。
赵澜从未想过就此离去,怎么可以就这么回南赵,怎么可以!?
可是现在当真如他所愿,他原本扭曲的痛苦的恶意噗嗤消散了,只剩下了无边的害怕跟茫然。
赵澜瞧着烛光中的影子,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唉。赵澜听到了有人在他身后叹息了声。
赵澜第一个反应去慌乱的抬手去擦眼泪,他不愿被旁人瞧见他哭的厉害。伏大哥死了,他姊姊也说过,他大了,万事要自己思谋决断,怎可如往日般哭泣逃避。但不等擦净,便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用了极大的力道,他肩膀被箍的死紧而泛出几分疼痛,似要将他融入骨血一般。
赵澜瞪大了眼睛,他不曾回头,但他知道了来人是谁。
朕至于此,寸心之间只余一人,日后再不能有所失了。小君子,你可懂朕之意?
第77章情深几许
赵澜重回神都弘昌馆,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仿若一滴水轻易融入到了一片海洋中,不会掀起半点波澜。至于海洋之下的暗流,赵澜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了。总归周显如今身体安康,会为他处理好的。
什么都没变,唯一的变的大约是周璩承伤病加重死了。他虽生前有了谋逆罪名,可死后圣皇仍旧给了荣耀,叫他下葬入皇陵,仍旧是以周氏嫡长子皇子的身份。
对此赵澜也不说什么,人死如灯灭,赵澜也不在乎这些事儿了。正如伏逸当初虽是以乱臣身份死的,理应曝尸荒野,可仍旧叫赵澜好生收敛,后又仔细安置费了心力小心送回了南赵。
周璩定如今仍然被幽禁,连带卫夫人也需闭宫五载,不得外出一步。
如此一来,原先两位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骤然退出了舞台,如今成年的皇子便只剩下了三皇子周璩甫。
此番动荡,三皇子实在幸运,或者说也叫人看出了三皇子颇有几分大智若愚之色。
他原先万分坚定站于周璩承身旁,可此番周璩承人在隶州,神都二皇子多番活动之时,周璩甫只安然不动。当时旁人也想不到他,只以为他是胆小如鼠,周璩承不在,故三皇子唯恐引火烧身,是以按捺不动。
可后来周璩承带兵回神都,真正真心支持周璩承的如魏源等人,具是为周璩承多方奔走,结果周璩甫还是龟缩不动。
结果到好,回过头来竟然发现好生生无事还能上早朝仪的就剩下周璩甫了。福阳宫那位昭夫人据说现在每日用食,具是要多吃一碗饭,心情好的不得了。
赵澜懒得理会这些是非,这些时日来只呆在弘昌馆中,一步都不肯外出。原先他还往娇房宫中走动,如今却是一次也不曾去过了。
前两日寇连进给他送来了五箱乐谱,说是嫽夫人整理妥当,依照大皇子嘱托托付予他。赵澜也只一叹,叫人抬去库房搁置起来。
这回他便不烧了,只是赵澜也不愿翻看这些乐谱。
如此,时日也就一天天过,转眼大半月有余。
这天气愈发炎热了,赵澜受不住这份热,一人呆在弘昌馆时便时常着了单衣,颇有几分放肆随性的模样。
这日天色稍暗,赵澜半靠了软枕看些闲书,待有了困意后也就随意将那书籍搁置在一旁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