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澜儿你先下来好不好?
可是有什么事叫你不快,你同朕说,你同朕说,朕什么都能为你做。你下先来你先下来,朕什么都听你的,可好?
周显抬头仰望着这会儿站在屋顶上的赵澜,他只觉得心脏蜷缩疼痛的厉害,这种疼痛泛着酸涩蔓延全身,叫他开口的语气都带着颤音。
他太恐惧了。
周显没法接受赵澜从屋顶之上一跃而下的结局,他为了赵澜已经丢掉了所有一切,他放弃权利欲望放弃了开拓欲望,不再顾及自己的身前身后名,甚至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妻子跟儿子,更是丢掉了身为帝王的尊严,身为一个男子的尊严。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绝不是为了赵澜就这样离开他身边,他绝对不允许。
赵澜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周显,好像他也误会了。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让有些被周显惯坏的赵侯爷颇为享受。
这会儿他于高处向下望去,轻而易举就能将周显的神情、模样瞧的分明。
他真的老了,算来如今周显也四十有一了,已经是一位说的上数的长寿帝皇了。尤其是这些年在石少韫的调理之下,周显的身体仍旧健朗能开二石弓,于饭食之上胃口也极好,想来再活过十来年成为一位真正长寿的帝皇不是问题。
可虽如此,当年一场大病并着为了赵澜耗费心血而灰白的双鬓却也恢复不过来了,眼角间的细纹也深刻了许多。
赵澜第一次仔仔细细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了,这位他一次见面叫他因为帝王之威而震慑惊惧甚至晕倒的天下之主他老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他没有了当初永远迸发的野心,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
周显就站在下面抬头仰望着他,不顾场合和礼仪,他开口的话语带了讨好,凝望他的眼神中带了祈求。
下来,澜儿你要什么朕都叫你如愿
声音有些小,赵澜听不清但他看明白了。
赵澜心中有些钝痛,所以他不打算在叫周显难受了,他笑着坐了下来。如此叫周显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赵澜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笑道:上来,我在那儿支了梯子,上来陪我。
好,好,澜儿你等我。
周显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刚刚认识赵澜那会儿,赵澜就攀附到墙上,然后有些蔫坏儿的叫他也上墙来。
那时周显还十分有些不自在,又庆幸当时是在夜晚,知晓之人不多。
可这些他这会儿却再不管了,他叫寇连进为他取下了碍事的冕冠,然而将衣袖快速的绕一圈在塞成一团,立时就朝着梯子那儿走了过去。
哎呦哎呦。寇连进同高望急了,自是领着许多人跟随者圣皇过去,之后又围拢在梯子底下心惊胆战,唯恐圣皇摔了。
周显终究身手还在几分,上个梯子不会有多少难。
过来坐。赵澜扭头去看他。
周显怕赵澜乱动当真摔了,于是自己不顾安危快走几步,很快就到了赵澜跟前。待坐下,他便一把抱住了赵澜肩膀,手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厉害。
甚至,他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怒意。
你你为何要如此做?朕什么都给了你,所以朕绝不允许你离开朕的身边。澜儿,唯独此事朕不会应你的。
虽然周显抱的他有些疼,赵澜却也不反抗,只是仰头看了看周显的下巴,而后用额头轻轻在他胸口蹭动。
我何时说要离开了?从此处跳下去可是吓人的很,我吃不得这苦,是你们自己误会罢了。
周显长长松了口气。
快些放开我,我给你瞧个东西。
周显这才信了他,稍稍松开几分,而后就瞧见赵澜将身侧用石头压了的一个线轮。
瞧,我上来是为了放纸鸢,这儿高风又大,我手一松纸鸢就飞起来了。
周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极远极远的天边红云中,一只纸鸢尚且可见几分。
赵澜将线轮握在手中,意兴阑珊道:这儿的风太大了,纸鸢飞的远。不过片刻功夫这线就到了顶,不过这纸鸢也收不回来了。
那线轮上的细线崩的十分紧,硬是拉扯的话很容易就崩断了。
周显手在赵澜发丝上轻轻抚摸着,当下便安慰他,澜儿喜欢纸鸢的话,朕叫司设那儿寻了工匠做些更好更精致的。
停顿了会儿,周显摸不准赵澜性子,不由又道:若是喜欢如今这只,澜儿索性割了这细线当心划了手指。它飞不远的,朕着人去往那处方向寻,明日朕就将这纸鸢送到澜儿跟前可好。
赵澜扭头瞧着周显笑了声,当下扯了下那细线叫那纸鸢一下飘远不见了踪影。
朕叫人去寻来。
不用了。赵澜扯住了周显的手臂,不过一个外头的粗劣纸鸢,我方才进宫瞧见时随手买的,何必劳心费神再去寻来。
周显认真看了他,见他说的真心,这才不再提去寻来那只不见了的纸鸢之事。
又见风大,重新定了心的周显稍使了个手势,一会儿功夫寇连进从梯子上爬上来,递上来了两件披风后才小心离去。
周显接了,先给赵澜仔细披好,再自己穿戴了。
赵澜随他动作,只是捧着自己脸笑道:圣皇你看,这大顺皇宫在余晖之下就像是镀上了一层红晕,好美啊。
周显也有点享受这会儿的静谧了。
嗯,很漂亮。澜儿喜欢的话,朕叫人明天在宫中建造一处观云楼吧。
好啊。赵澜颇为有兴致的应下来。
玉华宫都征调了数十万役夫修建了,至今还未彻底修建好,仍旧在陆陆续续继续扩大规模,何况一座小小的观云楼呢。
瞧了会儿,赵澜靠在周显身上,又随手扯了他腰间的饰物玩儿,我今日在宫外见着三皇子了。
周显搂着他,闻言却神色平静,他说了什么话,可是叫你心中有些不舒爽?
赵澜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相反我同三皇子把酒言欢,甚是愉悦。
嗯那澜儿可愿同朕说说,今日为何如此?
赵澜一下从周显怀中起身,指着天边早已消失的纸鸢笑道:您瞧瞧,它如今可是自由了。我自来大顺便是圣皇手中的纸鸢,飞的再高再远,牵着我的另一头一直是您。
澜儿想说什么呢?周显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已然到了暮年,总归能叫赵澜陪在身侧的时日就剩下这点了,他不可能放赵澜就此离去的,谁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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