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有财缓道:“今年肯定是绝收了,如果只求到来年开春饿不死,这些粮能活多少人?”
管家想了想,有些艰难地说:“六爷能打猎……”
光头大汉哼了一声,说:“山上连草都没了,哪来的猎物?”
“这样的话,大约能活两百四十人,每人每天三两,不能再少了。”
卫有财慢慢地道:“这么说,除了宅子里的人,我们自家的租户回来,也只有三成能活。”
租户都只能活三成,其余人不是饿死就是出去逃荒,变成流民。不想饿死又不想逃荒,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听到这里,张生也就明白,卫宅存食连自家租户都养不活,哪里还能负担外面那些重伤的流民?这些年来,张生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选择。
这片刻功夫,张生冷眼旁观,还有了一个明悟:这一屋子的人,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布下湀水合光阵时看到的那些气运,心中忽然大跳一下。
“张先生!”卫有财忽然望向了张生,眯眼笑问:“先生考虑好了没有,是否愿为渊儿启蒙?”
看着卫有财那笑眯眯的眼睛,张生就想起了庄外正在挖着的两个大坑。自己要敢说个不字,恐怕就要和流民埋到一个坑里了。张生过去三年遭遇变故,一身道力半点都用不出来,就和凡人无异。现在流民过境,方圆百里内连草都啃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只剩黄土。就算张生能逃出去,也要饿死在荒野里。此时若是死了,可说死得一文不值。
张生思前想后,竟然无路可走。
再想想教书育人也算高尚,自己在临郡本来也是要教书,张生只好道:“自是愿意的。”
卫有财大喜,立刻拉过卫渊行拜师之礼。小卫渊倒是十分听话,就在张生面前跪下,拜了下去。
张生脸上阵青阵白,几次想要站起来逃走,可身后就是光头老六和他的大刀,哪里逃得掉?他只犹豫了一下,小卫渊已经磕完了三个头。
张生心底一声长叹,既然受了这拜师之礼,这缘可就结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行完拜师礼后张生心反而安定了些,他上前一步,扶起了小卫渊,细细端详。
三年前张生走得匆忙,其实根本没见过卫渊,此刻才是第一次见。只见小卫渊剑眉星目,一双大眼睛生得尤其好看,灵气十足,张生看着就有些欢喜。
小卫渊也仰头看着张生,忽然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笑。他能感觉得到,张生是第四个对自己有着喜爱的人。
而看着那张慢慢漾起欢喜的小脸,张生心中渐渐变得柔软。
卫有财见行完了拜师礼,便道:“今后三年,渊儿就托付给先生了。”
“三年?”张生吃了一惊。他可没打算待这么久,只想教会了认字就脱身。
卫有财眯着眼睛,端起茶盏,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方道:“三年后是大汤仙宗统考的日子,渊儿那时六岁,刚好是报名考试的年纪。三年启蒙,时间已经很紧了。”
张生一拍脑袋,他差点把仙宗收徒统考这等大事给忘了。但三年属实超出他的计划,只好道:“我还有要事,须得前往南齐,恐怕待不了三年。”
卫有财似笑非笑,道:“现在附近几个郡到处都是流民,转眼间流民就会变成盗匪,地面上没个两三年安定不了。先生前面三年都没走出雍州,接下来三年就走得出去了?”
张生一怔,仔细思量。
话说到这份上,张生也知道接下来三年是走不掉了。他收拾心情,正色道:“想要参加仙宗统考,三年确实非常紧了。既然如此,就请老爷作好准备,明天一早就开始上课。”
卫有财大喜,赶紧吩咐下人收拾房间,布置张生居处和卫渊上课的书房。等都安排下去,卫有财才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先生既然不是外人了,那当初往我院子里扔了只野鸡的事,我就忘了。”
张生又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清晨时分,卫宅第一次多了朗朗读书声。
在昨晚连夜收拾出来的书房里,张生和卫渊相对而坐,张生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就在房中回荡: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咳咳!说错了,是这个:大汤立国千年,初设晋齐……”
房外窗下,卫有财、光头和管家贴墙蹲着,竖着耳朵偷听。
听了一会,卫有财就一拍大腿,小声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虽然老子没读过书,也觉得这段好有道理!这先生果然有才!”
三年弹指一挥间。
转眼间山又有了绿意,通河再次浪涛汹涌,张生也把旁人需时十年的诸课,尽数填给了卫渊。